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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 帝都孤兒

  帝都的華貴,不言而喻。到處都洋溢著一種國際化大都市的氣息,高樓聳立像堅挺的墓碑,匆匆忙忙的人群也像極了列隊而行的蟻群,井然有序卻空洞麻木。

  張愛玲曾經說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裘,爬滿了虱。

  城市其實也是有生命的,不管多么恢弘的都市,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總是會露出一種讓人心碎的疲態,步履蹣跚的老人、眼神迷離的醉客、不知所措的男男女女,都讓這座城市顯得與白天迥然不同。

  城中的村、霓虹燈下的臭水溝和臭水溝旁嬉戲的孩子,都讓這座名聲在外的大城市顯得有些虛偽和做作。

  王堅靠在一個車庫的門口,看著天上并不明朗的繁星,吃著手里夾著榨菜的饅頭,腦子里什么都沒想。身上帶來的幾十塊錢早已經消耗一空,現在他除了自己那一套木匠工具之外,唯一值錢的大概就是身上那部上大學時在垃圾堆里撿到的還算六成新的老式手機,諾基亞藍屏的,不管用什么角度看,都顯得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他身后的私家車庫,也就是現在王堅的家。里面只有一張撿來的桌子和一張自己用垃圾堆里的沙發改成的床。

  王堅能找到地方住,其實也是挺富有傳奇色彩的,畢竟這是一個高檔小區,哪怕是車庫,一個月的租金也絕對不會低于三百,就王堅身上那點票子來看,除非他賣腎,否則這不到十平米的地方,也絕對是他仰望的存在。

  不過王堅聰明就聰明在這里,他來這里已經兩天了,這兩天他并沒有急著去找工作,反而是在各個高檔小區的周圍尋覓出租廣告,然后一一拜訪,如果房東目露厭惡的話,他轉身就走,如果目光和善的,他會繼續交流。

  而且他并沒有考慮過城中村或者那些廉價的胡同弄堂,因為那里住著的人,自己的日子大抵也好過不到哪去,反倒是這些動輒幾百上千萬的小區里,才會出現視金錢如糞土的金主。

  王堅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那些空巢老人,他們也許并不在意錢,更多的是一種心靈上的陪伴,而且王堅也并不是準備賴房租,只是想讓他們緩刑幾個月罷了。

  最后功夫不負有心人,王堅終于在第二十七次的碰面時認識了一個退休的老教授,享受國家津貼的高級知識分子。他同意王堅緩緩再交房租,不過要求是王堅在有空的時候陪他下棋,還得時不時的給他來段評書。

  王堅當然欣然同意,對于說書的話,王堅一點都不怕,反正老頭在意的也只是有沒有人跟他說,并不在意說的是什么。

  “小子,我來報仇了!”

  正當王堅眼神迷蒙準備睡覺的時候,房東老頭夾著他的棋盤和兩張小凳子慢悠悠的出現在王堅面前,臉上一副殺氣凜然,那一副“不干死你不善罷甘休”的樣子,卻是像極了個小孩。

  “別鬧了,你再輸,孫子孫女房子車子都得輸給我了。”

  “不行!快點!我就不信了,我連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癟三都贏不了。”

  “老頭,輸就輸了,別罵人嘛。”

  話雖這么說,但是王堅還是笑呵呵的擺好了應戰的姿勢,撩起袖子之后,王堅接過小板凳,向對面的老頭勾了勾手指頭。老頭也理所當然的從口袋里遞了一瓶灌裝啤酒給王堅,還有一小袋子油炸花生米。

  “我跟你說,今天我要是贏不了你,我這輩子就活狗身上了。”

  “話別說的那么滿,你個臭棋簍子還贏我,早呢。”

  說話間,棋盤上已經噼里啪啦的下了起來。老頭雖然快八十了,但是精神抖擻的很,號稱小區棋王,整個小區的老頭老太太沒有一個能贏他的,今天卻被王堅這個小王八羔子給弄得在周圍幾個老頭那顏面掃地,弄得他心里就跟什么東西堵著似的,吃了晚飯就不顧老板勸阻,非得去跟王堅斗個三百回合……

  大概半小時過去了,老頭突然把棋往地上一摔,氣呼呼的灌了一口啤酒:“這沒法玩了!”

  王堅搖頭尾巴晃的哼著小曲:“我都讓你半壁江山了。”

  老頭臉色極差,那不服輸的樣,簡直就是打架打輸了的幼兒園大班班大王,反正怎么看都和他年紀極為不相稱。

  不過很快老頭就恢復了過來,笑瞇瞇的從口袋里摸出一副撲克牌,看王堅的眼神也變得不懷好意。

  “換個花樣。”

  半小時之后……老頭把桌都給掀了,然后徹底發現跟王堅玩這些東西簡直就是一種自虐,連輸十七局,有十局還是慘敗,一張牌都沒出。

  “我跟你說了,你這要是賭錢的,你連房子都是我的了。”

  王堅一臉小人得志的笑容,靠在墻上笑瞇瞇的喝著啤酒吃著花生米,心情十分的燦爛。等了差不多十分鐘,老頭的脾氣消了,王堅才慢慢的把撲克收好,把棋子重新擺好,并看了看老頭:

  “還來不來。”

  老頭沒好氣的回:“來個屁!”

  不過說完之后,老頭抬起頭看了看王堅:“我剛看你還會做木工?”

  “會啊,你以后想打個什么家具,給你八折。”

  “那你準備找什么工作?手藝人找工作不難。”

  王堅想了想:“老師。”

  老頭一口啤酒就噴了出去,然后怪怪的看了王堅一眼:“傳承中華工藝技法?”

  “我再說一次,我是師范專業畢業的。”

  “這樣啊,那你也太慘了點兒。哪有你這種吃饅頭住車庫的老師。”

  王建無所謂的聳聳肩,抬頭看了看星星,淡淡一笑:“會好起來的。”

  “不過你挺有骨氣啊,讓你到我那吃飯都不肯,你這饅頭都能飛向南沙島了。”

  “硬點頂餓。”

  老頭眼睛轉悠了一圈,然后一拍腦門,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王堅:“會修家具么?”

  “得看損壞程度。”

  “就是一張太師椅,我爸留給我的,腿斷了。”

  “什么材料。”

  不知道是因為東西很貴重還是怎么樣,老頭說話的時候居然環顧了一圈之后才湊到王堅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沉香。”

  王堅一聽這兩個字,心里突然咯噔一聲:“你家祖上是皇上吧……拿那東西當椅子?”

  “小子,就知道你識貨。快點,快點,跟我來。”

  老頭就像個撿了什么便宜的小孩似的,連棋都不要了,拽著王堅就往樓上跑,哪里像七八十歲老態龍鐘的樣,腿腳甚是利索。

  他一邊走一邊說:“你要是真能修好啊,你這工作說不定就有著落了。”

  王堅提高聲調“嗯”了一聲:“什么意思?”

  “我有個弟,是現在的教育局局長。當初分家的時候,我們一人一張這椅子,他當時耍小心眼,把壞的這張給了我,我也沒怪他,可他自己就是過不了這個坎,這么多年都躲著我。后來他家失火了,他那把給燒了,我準備把我這送他。人吶,老了老了,身外的東西就顯得不怎么重了。”

  王堅呆了好久才緩緩說道:“他那場火燒了最少兩千個萬。”

  老頭白眉一挑:“你得再加一個零。”

  王堅當時就肝顫了……

  老頭的家就在王堅車庫的樓上,是復式樓,老兩口住著將近兩百平方,如果換成錢,這地段、這裝修、這面積,沒有個四五百萬肯定拿不下來,而且更重要的是,老頭似乎是個收藏家,家里各色股東都擺著,而且以王堅的眼力價來看,雖然他這真品不多,但是寥寥的幾件真品,那也已經是天價了。

  最后,老頭帶著王堅走上閣樓,掀開一層帆布,露出了下面那個極珍貴沉香木打造的太師椅,王堅的眼睛當時就亮了。

  老木匠曾經說過,沉香木絕對是稀有的物件,無論是古是今,先不說現在已經快絕種了,就是放在古代,那也是大富大貴或者是帝王之家才能有的東西。而今,這太師椅王堅是看見了,上面的花紋雖然只是通俗的云龍紋,可這龍卻是五爪金龍,那可是皇帝才能有的東西,光是這歷史價值就夠牛逼了,更別是它還是沉香木的。

  要知道一串沉香木的手鏈最少都能賣上四十萬!

  “你盡管修,修不好也沒事,我請了不少人了,還有幾個大師,都不行。你能修好,要多少錢都行。”

  王堅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就一頭鉆進這要多奢華就多奢華的椅子里頭了,仔細研究上頭的斷口和材質。

  王堅發現這塊沉香木的木制非常均勻,而且密度相當大,放在手里掂了掂,光這張椅子就最少上了百斤,而且上面的雕刻和漆質也是非常的精細圓滑,工藝帶著明顯的明代風格,香味很濃,沁人心脾。加之并沒有像一般沉香那樣多孔不均勻,王堅幾乎可以斷定,這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塊沉香木了,哪怕斷了一條腿,價值仍然是王堅想象不到的。

  不過越是這樣,王堅覺得壓力越大,因為這種材質重量太大,一般的粘合方法肯定不行,而且要配合這個材料和質地,需要費很大一番功夫。

  所以他索性站起身,嘆了口氣,重新蓋上了布,轉頭看向了老頭。

  可還沒等他說話,老頭就急匆匆的問道:“怎么?修不好嗎?”

  王堅不置可否:“太麻煩,現在沒材料。明天再來,明天讓你兒子給你買松脂、面粉、雞蛋,還有石膏粉和骨粉,骨粉要牛骨和狗骨,其他的我去弄。”

  老頭一聽王堅說的這么專業,眼神馬上就亮了起來,連聲應下。而且在臨走的時候,還送了王堅一套被褥。王堅一點都沒客氣,抱起被子轉身就走了。

  在他走之后,老頭哆嗦著手撥通了兒子的電話,用命令的語氣把王堅剛才的話給重復了一遍,末了還吩咐讓他明天把他叔一起帶來。

  而王堅下樓之后,第一個任務就是挖蚯蚓……開始還是一個人挖,但是挖著挖著,就有不少小區里的小屁孩跟著他一起挖,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王堅就弄到了一百多條,然后他把這些蚯蚓放在一個小桶里,再跑回老頭家拿了一瓶子烈酒,就這么的把蚯蚓給泡在了里頭。

  所有事都干完之后,王堅長舒了一口氣,在小區的公廁里洗了個澡,舒舒服服的躺回了自己的小車庫里,抽了根煙,等著明天好好的擺弄那個以后可能都不會再出現的超級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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