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盯著那少女眼睛。
其實他并不知道此女是否有同伙在山門之中,只是經歷過上回魔宗長堊老蔡德延之事,他知道魔宗修士有侵奪神魂的本事,因此懷疑門中不止這么一人,故而詐她一詐,不過此女身份修為皆是不高,是以他并未抱有什么期望。
然而這少女的眼神在那一剎那間,卻是微微有些慌亂,隨后又變得極是平靜。
這極細微的變化,卻立時讓張衍捕捉到了。
那少女忽然有如銀鈴般地笑了一聲,媚眼一撇,道:“我面前的這位俞師兄,平日便十分照應小女子。”
俞獲頓時漲紅了臉,這女子長得美貌,性子也是嬌怯,資質又好,他也是大有好感的,聽說老師要納其為姬妾,他還為此痛苦了許久,適才死命來追,也是夾雜著一股報復的快感在內。
張衍自思遇上了這事,倒也不能一走了之,便對俞獲說道:“帶我去見你家師父。”
俞獲不敢違抗,只得駕起玄光,在前帶路。
他方才走了幾步,張衍一揮袍袖,就有一道水行真光閃過,就將其刷了進去,隨后抬手一指,一道劍光飛出,在那少女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從她耳竅之內竄入進去,須臾之間,已是將她生機收割了去。
稍候片刻,一道元靈從那身軀之上飄出,張衍將那溫良丹玉拿出,把法力一催,那元靈就自投入進來,他把此玉收好,對那還在愣神的景游言道:“你去將她軀殼占了。”
景游不敢違命,往那少女耳竅之中一轉,少頃,此女便又站起,盈盈一拜,嬌怯怯道:“見過老爺。”
張衍看其形容神情,無不學得惟妙霊惟肖,不覺滿意點頭,起手一揮,光華閃過之處,那俞獲就又滾了出來,只是在水行真光里走了一圈,還未曾蘇醒。
張衍把袖展開,騰云駕霧,帶了兩人一路往北行去,他遁速何其之快,俞獲尚未回過神來,就聽耳畔有聲問道:“可是此處么?”
俞獲往下一瞧,見一座狹長如蛇的島嶼俯臥水上,島上草木盎然,生機勃勃,正是自家洞府,他不覺驚喜,不想只這片刻間,竟已是回到了這里,便大聲道:“就是此處了。”
墨天華原先并不住在此處,后來化藥凝丹之后,他師父戚長堊老才賜了這座靈島下來,只是自移府到此后,也不知什么緣故,這數十年來,遲遲未能破開殼關,道行始終遲滯不前。
因天上動靜不小,立刻引起島上弟子主意,一道玄光縱起,就有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遠遠迎來,初始還有些戒備,待看見張衍樣子,才加快遁速過來,萬福一禮,道:“墨瑛見過張師伯。”
張衍認得這是墨天華的侄女,當年入得小魔穴修行,她是那十二人之首,便溫和言道:“師侄免禮,你叔父可在?”
墨瑛神情一黯,道:“叔父中了那魔藥,至今仍是昏睡不醒。”
張衍點點頭,想來墨氏一門不想讓這消息傳出去,否則定會去請了戚長堊老前來解開此藥。
聽聞這位長堊老性格暴躁,要是被其知曉了此事,就算墨天華醒轉了過來,也未必會是什么好事。
索性那秘藥雖是猛烈,那魔宗女子可不想就此取了墨天華性命,準備是要回到門中再行動手,否則他已是難逃一死了。
俞獲出言道:“師姐,小弟路上正巧遇見了張師伯,蒙他出手,方能把那魔女擒下,想來要她救醒師父不難。”
那景游扮作的少女冷笑道:“我為何要出手救他,我總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拉上一個墊背的。”
墨瑛看著她,嘆道:“梅怡,我自問往日對你也是不差,能不能給姐姐我一個情面,救了叔父。”
少女扭過頭去,并不說話。
見景游演得如此像,竟然朝夕相處的人也看不出破綻來,張衍也是嘆為觀止,不過料定墨天華必然無事,否則辛苦捉回去豈不是白費功夫,因此道:“此事不急,你島上現在何人做主?”
墨瑛低聲道:“師侄已遣了人去琳瑯洞天,請嬸嬸回來做主。”
墨天華道侶姓楊名瑩,還是秦玉門下的記名弟子,只是資質不高,至今仍是玄光修為,并不得其師父如何看重,此回聽說他欲納姬妾,一氣之下,便就跑了回去,要是她在場,那梅怡恐還難以得手。
張衍頜首道:“山門之中混入魔宗弟子,此事已不是你一家之事,想要隱瞞下去絕無可能,我必得上報掌門,你稍候還是需把詳情告知戚長堊老,免得他事后責怪。”墨瑛垂下螓首,嘆道:“師侄知道了。”
就在此時,天上倏爾罡云飛騰,呼嘯作響,眾人仰首看去,只見一名神貌俊偉的道人來到島上,身披凌云道袍,身后背著一把龍紋古劍,身旁還站有一名膚色白皙的嫵媚女子。
墨瑛驚呼道:“嬸嬸怎把師祖也請來了。”
張衍哂然一笑,這楊瑩倒是狠得下心,半點也不遲疑,就把墨天華的老師直接請了來,這回墨天華要吃些苦頭了。
戚長堊老臉色陰沉,看到張衍之時,臉上露出驚訝之色,起手一按,腳下罡云就緩緩降了下來,島上弟子紛紛跑了出來,跪倒在地,口呼“師祖”。
戚長堊老并不理會他們,大步過來,到了張衍面前,打了一個稽首,道:“張真人有禮。”
張衍也是還了一禮,道:“戚長堊老有禮。”
戚長堊老目注張衍,道:“張真人怎在此處?”
張衍嘴唇翕動,傳音過去,戚長堊老目光一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隨后嘆了一聲,道:“讓張真人看笑話了。”
他陡然回過身來,目中透出冷芒,一掃下跪的諸多弟子,喝道:“墨瑛,那逆徒在何處?”
墨瑛熟知戚長堊老性情,看出他已是怒不可遏,惶急道:“師祖,叔父仍是昏迷不醒,不能前來拜見,還望師祖寬恕。”
戚長堊老身軀不動,他探手出去,一把抓住劍柄,冷聲道:“暈了也好,我怕他沒臉見我,稍候一劍砍了,一了百了!”
墨瑛聽他說得嚴厲,頓時嚇壞了,苦苦哀求,戚長堊老嫌她煩,一腳將她踢開,道:“誰敢阻攔,我便連他一起砍了。”
這下所有人都不敢吭聲了,楊瑩也是怔住,她也未料到是這情形,只是心中有氣,才把戚長堊老搬了來,只是指望教訓一頓自家夫君,哪里想到要取性命這么嚴重?
戚長堊老目光一撇,見到梅怡站在那處,頓時泛起一股厲色,把手一指,只聞“嗆”的一聲,背后古劍就自飛起,自其頸上一劃而過,一顆頭顱已是掉落下來。
張衍似是不提防他突然動手,吃了一驚,他俯身下來,檢視了一番,搖了搖頭,皺眉道:“戚長堊老,此女似還有同伙潛藏山門之中,貧道還欲將她攜去見過掌門,你連她元靈都一并斬了,此事還怎么查?”
戚長堊老面無表情,道:“張真人,此事是我門中之事,就不勞你插手了,掌門面前,我自會有交代。”
張衍更是不悅,道:“戚長堊老,你怎可如此,況且這也并非你門中之事情。”
戚長堊老傲然道:“斬了斬了,你待如何?”
張衍也是臉色一沉,他冷笑道:“戚長堊老,可敢借一步說話?”
言罷,他腳下一頓,霎時駕起罡云,往天際中飛騰而去。
戚長堊老哼了一聲,也是隨身跟上,兩人須臾到了極天之上。
此地罡風回旋,除了元嬰修士,無人可以來得,也不怕他人窺伺。
戚長堊老眼中已是不復方才怒色,而是一片清明,平靜問道:“張真人,你為何要老道我如此做?如是只為引那潛在我門中的魔宗弟子現身,留著此女姓性命豈不更好?”
方才二人舉動,乃是張衍趁著傳音與他說話之時,故意要他如此施為的。
張衍搖了搖頭,道:“要真是如此做,此人便無心隱匿下去了,說不定會尋機脫身。”
戚長堊老道:“那也好辦,擒了此女,其同伙必然心虛,這幾日嚴加戒備就是,總能看出端倪來。”
張衍并不贊同,道:“龍雁大澤之上每日出入之人不知凡幾,現下更還有在外駐守的長堊老弟子,總不見得為了一人就大張旗鼓,鬧得滿城風雨,更何況……”
他說到這里,忽然話鋒一轉,道:“若是此人恰好在山門外呢?”
戚長堊老不禁一怔,他皺眉沉思片刻,點頭道:“張真人是說,此人知那梅怡即將動手,為防她失手連累自己,或許會躲到山門之外?這倒有幾分可能,我若是那人,定會安排眼線看此女一舉一動,要是發現她被捉了去,便會立刻逃之夭夭。”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道:“索性此女元靈還在我手中,我門中亦有搜魂之術,若是當真有此人存在,是誰一查便知,貧道以為,也不用急著將他拿下,只需盯緊了,留著日后還有用處。”
戚長堊老深以為然,道:“張真人說得不錯,如今魔劫已起,萬事當要留個心眼,此人在明處,總比留在暗處的好,只是本座卻很好奇,此人究竟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