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飛來金光極快,只幾個呼吸間,就從天穹中射落下來,墜在瑤陰派所占峰頭上。
魏子宏一行人起初還以為是張衍回返,準備上前迎候,可見那光華落地之后,倏忽散去,卻是從中滾了一顆人頭出來。
魏子宏心頭猛跳了一下,稍加鎮定,凝神看去,這一望之下,先是愕然,再是喜不自勝,疾上幾步,振奮言道;“這不是那魔宗修士風海洋么?”
章伯顏看著那顆頭顱,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許復雜之色。
盧媚娘本也憂心張衍安危,現下也是松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意,上來對著魏子宏萬福一禮,言道:“恭喜魏掌門了,張真人此次贏了風海洋,當是十八派斗劍第一。”
魏子宏得她提醒,似是想到了什么,略一轉念,側身過來,看了看二人,提聲道:“恩師既是斬殺了此人,我這當弟子的,當揚我恩師之名。”
盧媚娘略顯遲疑,道:“魏掌門,是否等張真人回來之后,再做定奪?”
魏子宏一笑,道:“不必,恩師既然傳此頭顱下來,便無有那等遮掩之意,再則,此事天下之人遲早也會知曉,又何必遮遮掩掩?沒得顯我瑤陰派行事小氣。”
盧媚娘低頭一思,覺得此言不無道理,便點了點首,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忽聽得擎丹峰上有鐘磬之音起。不多時,就見承源峽兩岸各處峰頭之上,起有一道道遁光,俱往聲響所在趕去。
魏子宏辨出此是在召集玄門各派前去議事,心下不由一動,他先是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章伯彥,轉過來對著盧媚娘,拱了拱手,客氣言道:“小侄欲往擎丹峰上一行,將此事告知諸位前輩知曉。還請盧真人送我一程。”
他雖是擔著瑤陰掌門之名。但畢竟只是一名化丹修士,去到一眾元嬰修士面前,難免分量不夠,是以需盧媚娘同行。本是喚上章伯彥一道同去為妥。可此人一來與他并不熟識。二來又曾是魔宗門下,倒是不便相邀。
盧媚娘欣然應下,道:“好。”
她起纖手向下一指。蓮足之下立時騰起一道清雅白煙,道:“魏掌門請上來,由貧道送你前去。”
魏子宏一招手,將那頭顱攝入手中,再取了一只匣子出來,將其收起,藏入袖中,隨后道了聲謝,飄身上了云煙。
盧媚娘輕起遁云,騰在半空,不急不緩往擎丹峰所在馳去,二人行不多時,便已到了峰頭,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上降了下來。
這時平都教花長老正往殿中行去,察覺又有人至,隨意回頭看了看,卻是皺起眉頭,指著言道:“此是何人?”
身后一名隨行弟子看了一看,拱手回言道:“回稟長老,這二人好似自那瑤陰派而來。”
“瑤陰派?”
花長老目光中現出幾分不善之色,忽然冷笑一聲,道:“此是我玄門十派聚議之地,什么瑤陰派,也配來此?”他一語言畢,忽然一揮袖,就一股罡風涌去。
盧媚娘神色微變,她后退一步,把水袖一揮,亦是起了一道罡風迎上,把襲來之氣化于無形之間,她蹙眉言道:“這位道友,怎妄對同道出手?”
花長老目中透出冷芒,喝道:“區區一介妖孽,不過披了一張人皮,也配與老夫稱同道二字?”
他嘿了一聲,頂上罡云一震,祭起了一只霞光繚繞的,彩煙飛騰的金圈出來,圈身約小指粗細,上嵌有八只玉環,此刻飛出,碰撞響音不絕,甚是清脆。
盧媚娘唯恐魏子宏有傷,故而不敢躲避,輕叱了一聲,自頭頂罡云之中飛出一朵白麗清荷,放出陣陣柔和靈光,將二人圈護在內。
金圈落下,撞在靈光之上,立時擦出不少星點金火,鏘鏘有聲,弄得動靜極大。
此時各派長老弟子陸續到了峰上,有認得這件法寶的,都是詫異,一名驪山派長老問道:“金玉八環圈?花長老怎么這么大的火氣?那女子又是何人?”
有知情之人低聲回言道:“此是張真人那隨行護法,身旁那另一人則是他徒兒。”
眾人這才恍然醒悟,平都教胡長老是死在了張衍劍下,甚至兩派還因此鬧出了齟齬,而花長老乃是胡長老同門師兄弟,恐是聽聞張衍已然身故的消息,是以迫不及待尋起了其門人弟子的麻煩。
這些個玄門修士雖然鄙夷花長老的做法,可卻也無人出面阻止。
對他們而言,若是張衍還存于世上,上去勸勸,尚還能賣一分情面,可如今,卻不至于為一身隕之人平白罪了平都教。
花長老見盧媚娘擋住了自家法寶,也是略微吃驚,正思量著是否將法靈喚上身來,這時卻見眼前一花,一道清光落在兩人之中,嗡得一顫,竟將他那金圈震了回來,心中不由一驚,再看去時,發現卻是一節翠滴的竹枝。
洛清羽自大殿之中走了出來,他手一抬,將那竹枝收了回來,看也不看花長老,只對魏子宏言道:“魏師侄,你怎在此處,霍師兄正要尋你說話。”
魏子宏神情一松,他走上前,對洛清羽拱了拱手,道:“多謝洛師叔解圍。”
洛清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嘆道:“說起來,當年你隨張師弟回轉山門時,也曾見過你一回,”又笑了一笑,“隨我來吧。”言訖,便轉身往殿內步去。
魏子宏緊趕一步,隨他一道步入里殿,盧媚娘因是妖修之故,卻是不能入內,只得留在外間。
花長老神色陰沉無比,他未想到洛清羽竟會來橫插一手。可溟滄派勢大,他自知不能得罪,哼了一聲,一甩袖,悻悻步入里殿,便去自家席上坐了。
魏子宏跟在洛清羽身后,一路來到霍軒案前,在諸多元嬰修士的目注之下,他卻也是毫不怯場,打了一個道揖,朗聲言道:“子宏見過霍師伯。”
霍軒溫看了過來,見他資質不凡,暗叫了一聲可惜,嘆道:“你是張師弟的徒兒吧?張師弟慘遭橫死,也非我等所愿,待議事之后,你便隨我等一道回返溟滄吧。”
魏子宏不禁為之愕然,道:“我恩師尚在星石之內修行,何來橫死一說?”
他這話說得極為大聲,大殿之中,一時沉寂下來,所有人面上都是現出驚震之色。
霍軒卻是猛然抬頭,雙目中生出一道亮芒,道:“師侄,你是說……”
旁側鐘穆清也是反應過來,盯著魏子宏直看。
魏子宏從袖中取了一只玉匣出來,鄭重擺在案上。
贏涯老道激動站起,道:“這莫非是……
諸人立刻反應過來,視線都是集中到了那玉匣上,張衍既然未死,那么方才從星石之上落下的應是……
魏子宏吸了口氣,伸手把匣蓋一把掀開,起了一道煙煞卷了出來,懸在半空,用手指著,傲然言道:“風海洋已為我恩師所斬,有此頭顱為證!”
贏涯老道霍然站起,他瞪大雙目,死死盯著那頭顱不放,胡須顫動,半晌,他發出一聲大笑,道:“果是風海洋!此次斗劍,原是我玄門勝了!”
此刻一眾玄門羽士心中無不是掀起了滔天波瀾,先前聽聞張衍單獨留下對抗風海洋時,他們其實并不看好于他。是以后來符詔落去瑤陰峰時,也未有多想。
可不曾料到,其真能把風海洋這名元嬰三重修士殺死,并還將頭顱送了出來。
花長老臉色變得難看無比,他原本以為張衍已死,這才肆無忌憚地欺辱盧媚娘與魏子宏二人,以張衍的脾性,此事絕無可能就此了結,今番這仇怨算是結下了。
贏涯老道轉過身來,面對眾人,揚聲道:“諸位,張真人斬殺風海洋,此事當通傳玄門諸派,振作天下同道之心。”
霍軒點首,沉聲道:“瑤陰派張衍張真人,力挫魔頭風海洋,為我東華諸派斗劍第一人。”
贏涯老道笑容微滯,回來一拱手,道:“這……張真人為溟滄派弟子,瑤陰派勝了豈不就是貴派勝……”
“贏涯道友!”
霍軒不待他說完,突然出聲打斷他,面無表情道:“張真人乃是瑤陰派太上長老,切勿弄混了。”
贏涯老道還想說什么,卻覺臂膀一緊,轉目一看,發現卻是被劉長老抓住了,后者對是沖他搖了搖頭,贏涯老道雖不情愿,卻也不得收住心思,強笑道:“霍真人說得是。”
星石之內。
張衍正駕一道遁光行至北路,到了盡頭絕壁之前,他轉了一會兒,尋了一處青崖落下。
他看了幾眼,忖道:“此處不差!”
喝了一聲,信手御起一道劍光,縱橫之間,便在此處斬出一塊平整地界來,把袖一擺,上去盤膝坐定,隨后自袖囊之中取了一套陣旗出來,念動法訣,便化清光飛去,在十丈之外落下,再一搖晃,光華忽起,便結出了一座禁陣。
雖此間所有敵手皆被他除去,但魔宗手段詭異莫名,極為難測,說不準還會留下什么暗招,而他修行之際,勢必疏于防備,是以需多留一手,以備萬一。
自覺再無不妥之后,他便拿了一團鈞陽精氣出來,稍稍運轉靈機,此氣便由手心之中冉冉飄起,由腹至胸,由胸至額,最后到了頂上,緩緩融入那團罡云之中。他稍稍凝定心神,把雙目閉起,便自入了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