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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鍾臺五弦殿,乃是歷代掌門修煉之所,殿前草木四時常青,遍植琪花瑤草,后苑碧空之中,云海生浪,潮聲連綿,泊有一艘飛天畫舫,此舟千丈長短,樓高五層,內置花苑亭臺,長廊金橋,回環相繞,曲徑入幽;秀竹孤蒲,怪石老松,點綴其間,流水溪道,細浪潺潺,更有搜羅而來的奇禽異獸,動輒成群,恣意縱奔。
飛天畫舫主樓之內,杜時巽正對著一名滿頭珠翠,雍容華貴的婦人行禮叩拜,口中道:“孩兒拜見阿母。”
此女乃是喬掌門道侶趙夫人,亦是杜時巽生母,她望之三十許人,膚色白膩,豐肌清骨,珠圓玉潤,眼眉含著媚色,此刻正斜臥榻上,廣袖寬衣,輕紗裹身,一截賽雪欺霜的藕臂露在在外,她略帶慵懶道:“是吾兒回來了,可曾去見過你父?”
杜時巽站起身來,恭敬回道:“孩兒才從宴上回來,已是見過阿父了。”
趙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輕輕一嘆,道:“你阿父近來為龍柱之會操心甚多,明明是修為有成之士,發上卻是染了白霜,日后你要多幫襯著他些。”
杜時巽冷哼道:“門中長老個個無能,若不是他們固步自封,一味排斥他派功法,我鍾臺何至于被軒岳死死壓住。”
鍾臺派自大彌祖師立派之后,門中便是以一本《摶綱秘錄》為正傳,只是數千年下來,卻始終無有一人能修至飛升境地。
到了喬掌門繼任掌教之后,深感鍾臺功法因缺失一半,以至存有許多缺陷,是故有意取他派之所長,將之補足完善。
可是以燕長老為首一干長老卻是始終抱著原先功法不放,認為祖師之法必有其道理只需取來軒岳教那半部書,就有成道之望,絕計不能妄自改動半分。
因怕門中生出內亂喬掌門此只好暫且擱置此事。
可誰未想,軒岳教卻是走在了鍾臺之前,近數百年來此派博采眾長幾乎將《三廣匯要法》大改了一遍,將許多弊漏之處一一摒棄,這才有了容君重這等人物出現。
所幸喬掌門對此有所預見,暗中把一些天資奇佳的弟子送在至他處,習練他歷代掌門自他洲搜羅而來的上乘功法,只是此法畢竟擺不到明面上又有門中長老從中作梗,是以數百年來真正功行有成者,只得杜時巽一人。
兩次龍柱斗法皆敗之后,燕長老才不得已退讓了一步,認為可請他派之人為自己所用,但對補足功法缺漏一事仍是死不松口,杜時巽方才殿上所為,就是想狠狠削他們的臉面。
母子二人正說話間,腳步聲起自外進來一名侍女,她偷看了一眼杜時巽,隨后將一盞玉盤托上屈膝道:“夫人,奴婢方才采得朱果。”
那朱果約有數十,堆作了寶塔狀,顆顆紅潤飽滿多汁,趙夫人揀起一顆放入朱唇之中,感受著甜潤汁液在齒頰之內流淌,不由發出一聲愉悅輕吟,隨即道:“吾兒,此果是阿母請人千辛萬苦自南崖洲移種而來,能滋養內氣,洗練血髓,你修煉力道,多食亦有好處,不妨拿去嘗嘗。”
杜時巽道:“謝過阿母。”
他可沒有細細品嘗的習慣,腹部一鼓,憑空生出一股白煙,將數十枚朱果一氣吸入口中。
趙夫人輕輕一笑,自榻上坐直身軀,問道:“你既從宴上回來,那般請來的修士之中,可曾見有什么了得人物?”
杜時巽很是不屑道:“俱是些散修末流,比之我派中長老還有所不如。”
趙夫人對這結果毫不意外,東勝洲中,五大派修士修習的功法為最為上乘,除卻小倉境尚可一比之外,別家都是遠遠不及。
她沉吟一會兒,才道:“那些人不過是用來壯壯聲勢,對陣軒岳,仍是要靠我鍾臺弟子,余者皆不能信。”
杜時巽聞言詫異道:“便是鳳湘劍派也不能信么?
趙夫人是鳳湘劍派出身,她并非喬掌門原配,可能坐上掌教夫人之位,卻是有這一層緣故在內。
趙夫人卻是看著他的雙目,認真言道:“不錯,鳳湘劍派也不可信,你以為他們當真是來助我?”
她臉上帶著些許冷笑,道:“他們懼我兩派歸一,彌補了各自功法之中的不足,恨不得鍾臺軒岳兩敗俱傷,最后如邪派三宗那般消亡而去,可鍾臺一亡,你我母子哪還有容身之所?”
說到這里,她又口風一轉,道:“不過,對他們雖不能盡信,但也不能全然拋開,便如此次飲宴中請來那些人,雖是因燕長老之故請來,可原先天各一方,與其并非一路,只要英鴻仍是掌門,就可化其為己用,巽兒你需留意,那些人中若有什么出色人物,不妨盡早拉攏過來,好為你阿父增些助力。”
杜時巽略有所悟,他點頭道:“孩兒明白了。”
趙夫人往后一靠,道:“此次要龍柱之會,那容君重便是攔路石,只有除去此人,我鍾臺才有勝望。”
杜時巽信心十足道:“阿母,前兩次孩兒不在,才由得那容君重猖狂,此次孩兒回來,便無需再懼。”
趙夫人連連點首,目中亮彩漣漣,道:“好好,有我兒相助,想必你阿父就可安枕無憂了。”
此時一名婢女小心走了過來,至她身邊,輕聲道:“夫人,惠玄道長來了。”
趙夫人美眸一亮,道:“快請。”
少頃,外間人影一晃,進來一名身披鶴氅,薄唇鷹目的老道人,此人額上紋路深刻,雙眉細直,兩鬢似裁,只是身形虛幻不定,腳下一團云霧,顯是元嬰法身到此,到了堂內后,他瞧了一眼,道:“巽兒也在此處么?”
杜時巽面對位老道,卻是不敢托大,收斂了身上銳氣,抱拳道:“見過姨夫。”
惠玄老祖嗯了一聲,道:“那卻正好,我正要尋你。”
杜時巽道:“姨夫可有什么話要吩咐。”
趙夫人笑盈盈道:“真人不妨坐下再言。”
惠玄老祖頜了下首,到客席上坐了,這才道:“巽兒,你可有意下任執掌之位?”
他如此直白地問出,非但趙夫人怔住,杜時巽也是有些驚疑不定,遲疑道:“姨夫這是何意?”
惠玄老祖淡淡一笑,道:“你無需回我,我只告知于你,鍾臺經前二次龍柱之會,已是元氣大傷,就算用時百年,也未必能盡復舊觀,今后勢必要借重派外或是下宗修士,你若有意,那簽契一事主持,需設法爭了過來,好留有用之才為你所用。”
趙夫人蹙眉道:“那事向來是燕長老主持,巽兒前去插手,會否惹其不快?”
三月之后,就是龍柱之后,只是鍾臺為防那些派外修士出工不出力,是以需事先簽下法契,好令其與軒岳死拼。
惠玄老祖哂然道:“都什么時候了,此為最后一場龍柱斗法,若是再敗,軒岳并吞鍾臺當是為期不遠,而派中只有巽兒與那容君重有一斗之力,是以該爭就爭,不必顧忌其他。”
趙夫人有些怨怪地看著惠玄老祖,輕輕一甩袖,道:“要是妹夫愿意出手,又何至于此?”
惠玄老祖沉聲道:“此次我亦會隨掌門前往。”
他本是散修,因天資奇佳,曾獲鍾臺洞天真人鄭惟行指點,故而成就極高,數百年前就已修至元嬰三重之境,乃是洲中最有望步入洞天境界之人。然而他畢竟不是鍾臺弟子,前兩次斗法皆是不曾前往,但此次卻并無此限,因而他決意出山。
趙夫人聽他今次愿往,美目一睜,驚喜道:“有妹夫出手,區區容君重,想是手到擒來。”
惠玄老祖卻是搖了搖頭,道:“對上此人,我勝算不大。”
趙夫人不禁詫異,在她看來,容君重成就元嬰三重不過數十載,而惠玄老祖卻是多出數百載的道行,該是容易對付才是,怎么現在卻似是對此人十分忌憚?
惠玄老祖擺手道:“此間原委,不便明言,可容后再談,我今日來,還有一件要事,是要為夫人與巽兒引薦一人。”
說罷,他袖子一抖,出來一道白煙,落地之后,化作一名身形魁偉,濃須闊面的修士。
杜時巽眼中光芒大盛,雙拳緊握,厲聲喝問道:“你是何人?”
要是這人有半點異狀,他哪里管是何人帶來的,先一拳打殺就是。
趙夫人眉頭緊蹙,此是她內室,這惠玄居然不知會一聲,就帶了一外人進來,卻是惹得她有些不愉,
惠玄老祖沉聲道:“兩位莫慌,這位道友身份有礙,不便出入此間,外間還有長老盯著,故而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擅自做主,帶了他進來。”
這名修士一聲大笑,拱手道:“在下羅東川,見過趙夫人。”又對杜時巽一禮,道:“杜道友有禮了。”
趙夫人聽他名字,卻是悚然一驚,不覺立起身里,指著道:“你是北摩海界那里……”
羅東川嘿然一笑,道:“夫人猜得不差,在下正是羅氏族人,族長羅江羽,便是在下族兄,今日至此,卻是受惠玄道兄之邀,為你我兩家大計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