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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語聲起,就見一名英挺俊逸的年輕道人收攏大袖,自外步入里間,就見其頂上罡云融光聚氣,似分似合,煥發五彩,渾身罡氣涵澹澎湃,如潮如海。
章伯彥吃了一驚,站起來道:“府主?”
他隨即反應過來,看了看外面,壓低聲音道:“外面那位真人,莫非是府主門中長輩?”
張衍微笑頜首。
章伯彥面色微變,后退了兩步。
他雖是投在了張衍門下,可總也是出身魔宗冥泉,若是一個言行不慎,犯了那位洞天真人忌諱,被其找借口順手料理了,那卻無地說理去,是以緩緩退去一旁,不再做聲了。
而座中吳素筌聽得原是涵淵掌門到此,面上不由泛起喜色。
適才他可是聽得明白,外間那位洞天真人乃是這位師門尊長,那要護住他們,想必也是不難的,也是站起身,打躬道:“這位便是張掌門么,在下吳素筌,這里有禮了。”
張衍起手還了一禮,笑道:“原來尊駕便是吳掌院,前些時日接著章道友來書,言及吳道友愿舉派歸附我涵淵門下,不知可是如此?”
吳素筌搖頭一嘆,滿是哀容道:“吾輩弟子無能,護不住山門,愧對祖師,而今無去可去,幸得章道友引薦,有心托庇于道友門下,只是吳某也知此事牽扯了鳳湘劍派,若是張掌門不愿接納,在下亦不敢有怨言。”
張衍稍稍一思,問道:“現如今吳道友身邊還有多少觀潭院弟子?”
吳素筌深深嘆息看:“我一行共是一十九人,其中一位乃是在下師弟,也有元嬰修為,另有弟子一十二人,余者皆是童子婢女。”
張衍微微點頭,笑道:“貧道此行,非是別事,正是來此接應諸位道友。”
吳素筌抬起頭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張衍,顫聲道:“張掌門是說,愿意接納我等?”
他躊躇了一下,小心問道:“那……我觀潭院若是入了貴宗門下,可還能開院收徒么?”
他最怕的就是入了涵淵門后,再也不能傳繼本宗道統,要真是如此,他也只能另想辦法了。
張衍擺手道:“你觀潭院便算作我涵淵下宗,而吳道友和貴師弟可為我門中客卿,可在神屋山中擇一地而居,開門傳道,無有拘束,一如在南武山中。”
吳素筌聽了,不禁滿心歡喜,這分明就是將觀潭院庇護在了涵淵羽翼之下,他不免感激涕零,一掀衣擺,下拜道:“張掌門大恩,吳某此生怕是無望報答了,日后只要是觀潭院中弟子,必奉涵淵為主,永不相叛!”
張衍上前一步,將他攙起,道:“日后便是一門中人,吳掌院不必拘禮。”
他初時留意觀潭院,那是為了方便插手封禁之事,也并未想過將其納入門中。可現下對方既然愿意投靠過來,他也不會外往推,畢竟其院中還有兩名元嬰修士,值得自己出手拉攏。
至于鳳湘劍派會如何想,他卻并不在乎,此行目的本就是來尋苦心、鳳湘這兩派晦氣的。
這時站在一旁的審峒走了上來,學著大人模樣對著張衍一揖,睜大眼睛,仰頭問道:“道長方才曾言,有一門大法傳承要授予小童,不知可是真的?”
吳素筌忙說道:“此是我審師弟之子,名喚審峒,此番若非審師弟甘愿替我留下,我等絕計無法順利脫身出來,唉,說來也是我愧對了他們父子。”
張衍目光轉了過來,道:“你當真愿學?”
審峒用力點頭,道:“小童愿意。”
張衍語聲放緩,言道:“你是吳院主子侄,又是觀潭院門中長老之后,自能承襲門中玄功道法,以你資質,如得悉心栽培,未來成或還能吳院主之上,而我這門傳承雖是來頭不小,但斷了傳承已有數千載,能指點你之人卻是不多,還有可能接下極大因果,你當真想清楚了么?”
他既然取了九命元珠,那便該為歸靈派尋一位傳人,雖不知歸靈派有無通往大道之路,但至少有成就洞天之法。若是有一根性深厚,心志堅定的人得了去,不說開宗立派,成為一方之雄不是難事。
眼前這小童卻是一個合適人選,但此派昔年被大彌覆滅,一旦接下道童,這因果卻是需其來承擔了。
審峒小臉上露出堅定之色,道:“阿父曾有言,觀潭院功法并無門徑入得洞天,小童想便是練了,此生至多也是止步在元嬰境中,永無希望報得父仇,與其如此,和不如另擇門戶,求道長成全。”說著,便就跪了下來。
張衍笑了一聲,道:“好,我便看你能走哪一步了。”
他自袖內將一枚玉符出來,把法力一運,上前一步,朝其額上輕輕一拍。
審峒朝身體不自覺向后一仰,可只覺額上一涼,小手上去摸了摸,卻發現那玉簡已是不見了。
張衍道:“待來日你開脈之后,自能觀覽其中經文,眼下卻不必著急。
審峒跪下磕了一個頭,道:“多謝真人,傳道之恩,小童不知該如何報答,望真人準小童執弟子禮,在座前服侍。”
張衍瞧他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功法上你如有不明之處,準你一年來我這里請教一次。”
吳素筌心里一沉,著急道:“糟了,我這侄兒是機靈聰慧,可這回卻是聰明過頭了,求人指點,大大方方說出來便就是了,張真人是那傳法之人,又豈會置之不理?此回莫要惹得他生厭才好。”
審峒輕輕一顫,顯然是明白張衍看破了他的小心思,伏在地上半天不敢起身。
吳素筌一嘆,上去將他扶起,面色肅然,諄諄言道:“峒兒,我輩之中,聰穎之人何其多也,而真正能有成就者卻是寥寥,修行之道,終究還是要靠自身正心誠意,努力修持,切切不可去耍弄什么歪心思,那絕非正途!”
審峒低頭想了一會兒,才抬頭道:“是,峒兒謝過師伯教誨。”
章伯彥在一旁聽了,卻是嗤之以鼻。
修行之途,你爭我奪,只是一味修行能有什么出路?心機手腕也是必須的,見到機緣,那就要不顧一切搶了過來,處處退讓謙和,又如何爭得過別人?
觀潭院怎么說也有三名元嬰真人,千載傳承,若不是處處軟弱,又何至于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他并不認為審峒方才那點小心思是錯了,反是生出一絲愛才之念了,可先前審峒在他身邊這么久,卻也未動過這個心思,只能說兩人并無師徒緣分。
張衍這時神情一動,露出傾聽之色,過了一會兒,他沉聲言道:“章道友,你先帶吳掌門一行回往山門安頓,此間有我師叔在,不必擔心有人會來阻攔你等。”
章伯彥應道:“章某明白了。”
吳素筌拱手道:“小道這就去安排。”
兩人俱對張衍一揖,便帶著審峒出了門去。
觀潭院弟子到了這處仙城后,為防備出得什么意外,都是聚集一處,只片刻功夫,就俱都找了來。
眾人做了少許商議,便迅速上了飛舟,再把牌符搖動,舟下就有一團輕云托起,載了他們出得仙城。
只是出于謹慎,并未直直向北,而是先往西行,準備自西濟海界繞行至神屋山。
只是他們才出去三四百里地,忽然舟身顫動,靈機如潮涌來,舟中之人都是東倒西歪。
吳、章二人見勢不好,忙與另一名錢閣主忙起法力壓制,又行去百里地后,才平息下來。
眾人驚魂甫定,也不知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朝后方一指,道:“快看!”
眾人回首一看,只見天中浮現出三道通天貫海的清氣,翻翻騰騰,自三面而來,雖是隔著數百里地,可海上寬闊,一覽無余,隱隱能辨別出其中廓貌。
北面過來的,似是一桿被祥云籠裹的大筆,金桿銀豪,舞墨云中;東來是則一如符如劍的盤鳳大碑,尾羽款擺,飄星流彩;而南方,卻是一圓蓋無耳的寶鼎,瑞氣紛呈,文箓環飄,三尊法相展開千里,正呈出合圍之勢。
吳素筌僵住有了好一會兒,才失聲道:“那,那是南洲三派洞天真人……”
那名錢閣主也是驚得不能動彈,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急急言道:“師兄,洞天真人若是動起來手來,可絕非我等能抵御,需得火速離開此處啊。”
吳素筌心憂道:“那可是三位洞天真人,也不知張真人那位師長能否應付?”
章伯彥冷笑一聲,他雖不知來得是溟滄派哪一位洞天真人,可也不認這天中三位是其對手,只道:“吳掌院擔憂這些有何用,錢閣主說得不錯,洞天真人若是動起來,千里之內怕是要翻江倒海,還是快些離開此處為妙。”
便在這時,忽然天地間一聲震動,海破浪裂,天中矗起一座拔天山岳,云綿千里,水霜傾空,聲勢浩大,與那三尊法相遙遙對峙,非但絲毫不落下風,反而隱隱有蓋過之勢。
他們身下飛舟也被涌來靈氣推得不停搖晃,幾要翻覆,好不容易才又穩下,這回卻再也不敢多看了,把操馭牌符連連晃動,化起輕虹,急急忙忙朝西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