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日,張衍一行人就自少清回了昭幽天池。
受一眾弟子拜禮之后,他在洞府之中擺下劍潭,就前往浮游天宮之中復命。
他本是欲邀苗坤同行,奈何后者似是不敢見掌門,只好一人獨往,到了殿前,得執事童子通稟之后,就將他喚入進去,入至內殿,見了秦掌門,立時一禮,道:“弟子此行順遂,此是岳掌門書信,托弟子轉交掌門。”
他雙手一托,將一封書信呈上。
此信是臨行之前嬰春秋交予他的,并鄭重叮囑要交至秦掌門手中。
此舉雖看去平常,可他心下卻有依稀有種感覺,兩派掌門似是在謀劃一樁大事。
秦掌門看一眼,那封書信就自飛起,緩緩飄落身前,他拿起打開一掃,便就收起,語聲平和道:“你既學了少清劍術,那便先回去好生修行,魔穴現世之日,望你能長我溟滄聲威。”
張衍言道:“未來三十載,弟子會做好布置,力求重挫六大魔宗。”
秦掌門頜首一笑,不再言語。
張衍一禮之后,退出大殿,起劍遁穿破罡風,如流星飛馳,用不多久,就出了龍淵大澤,回了昭幽天池。
待入府中坐定后,他不禁陷入思索之中。
當日得印神精廬之時,他由丹玉猜測距離魔穴現世還有六十年,只是并不能完全確認,而方才出言試探。秦掌門并未否認,顯是這個猜測當是為真,那便需早些做好布置了。
魔穴一旦現世,那溟滄派十大弟子,無論自家情愿與否,都是必得出戰的。
可也不知是否魔宗占了運數的緣故,三十年后,蕭儻,莊不凡、洛清羽、韓素衣等一干人恰是去位之時,再加上先一步去了晝空殿為長老的杜德。原先的十大弟子。可要少得半數人。
而那時替繼上來之人,修為當還只是化丹,對這一戰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好在他在少清的這些年中。陳楓與封窈先后修成元嬰。總算還有幾分戰力。
至于將那魔穴徹底打散鎮壓。那唯有洞天真人出面才可,但修士一旦到了此等境界,只要不涉及山門安危。是不會輕易動手的,是以此前仍是需門下弟子決出勝負,好似棋盤之后的對弈之人。
如此比較,實則他自己尚還是一枚棋子,只是較之其余相對重要,輕易不能折損罷了,但若此次能成功將這魔穴壓下去,那日后便有望為那下棋之人。
張衍知曉自己短板,沒有洞天真人為師,根基有些不穩,眼下各方迫于他以往立下的功勞,尚無人發難,可一旦失敗,必有人出面詰責,那結果就難說的很了。
雖掌門也可以將自己維護住,但通往大道之路,必會受阻,是以此一戰極為重要,必得全力以赴。
不過要與人動手,事先需得知己知彼,他盡管為溟滄派十大弟子之首,可對六大魔宗詳細內情,知之仍是不多,倒非門中未曾設法打探,而是因兩家功法特點之故,決定了玄門中人很難打聽出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來。
他深思下來,目光變得幽深了幾分,兩百多年前埋下的一顆棋子,眼下卻可動用了。
與此同時,昭幽天池第十層宮闕之中,一處洞室內忽而靈氣翻涌,好似漲潮一般,泊泊攀升,還時不時有悶雷之聲,只是因其在洞府深處,重重禁制之內,是以還不外他人所察知。
數個時辰之后,所有靈機重歸安穩,洞門轟轟打開,一名高大健壯的修士自里穩步邁出,他方額廣頤,目光明亮,下巴上留有短短髭須,兩肩極寬,整個人望去沉穩有力,頂上一團罡云厚實,乍看好若龜背鐵坨,再望好似寶丹玄實。
門前一白發蒼蒼的仆役,本是在外瞌睡,這時忽被驚醒,抬頭一看,揉了揉眼睛,隨即又驚又喜,有些不確定道:“你,你,是老爺,可是老爺么?”
田坤嗯了一聲,道:“是我。”
老仆頓時激動起來,不知為何心中一悲,噗通一下跪下,抱著田坤雙腿,道:“五十年了,老奴終是又見得老爺了。”
他乃是汪家仆役,只是到了府中之后,只見過田坤一面,不過這尚算好的,他前面兩任自入府中后,直到老死都沒見過田坤一回。
雖他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田坤并未嫌惡,問道:“恩師可在府中么?”
老仆一愣,隨后尷尬道:“小人不知這些……”他連連拍著腦袋,“老爺出關,我去稟明夫人……”
田坤未曾攔他,道了聲好,望著那佝僂背影遠去,自己則站在原處靜靜等候。
過不多久,忽聞香氣傳來,而后汪采婷身影映入眼簾,她美目看過來后,忽然亮起,驚喜道:“師兄,你修成元嬰了?”
田坤雖是近一閉關就是百多年,但他與汪采婷皆是修道人,壽數悠長,便是百多年前事,也是宛如昨日,清晰無比,倒并不會因久不見面而生疏,當即露出一絲笑意,道:“稍有小成罷了,師妹,恩師可在府中?”
汪采婷很自然上來挽住他手,道:“恩師才從少清回返,師兄正好可去拜見。”
田坤頓了一下,道:“我閉關已久,不知外界之事,師妹可否揀些緊要說與我知曉,免得面見恩師時出丑。”
汪采婷一撅嘴,道:“有妾身在側,師兄哪會出什么丑?盡管放心拜見就是了。”說著,就拖著他往張衍洞府行去。
九靈宗,牽魂窟。
蘇亦昂正自煉化手中幡旗,身周圍黑煙滾滾。間中有無數靈魄呼號嘯叫,這時忽的心頭一跳,他神情一緊,立時察覺出來,這是張衍在呼喚自己。
忙是看了看左右,即便是在自家府內,可對同門那些手段仍是是忌憚異常,生怕被人瞧出異狀來。
察看了幾遍,確定周圍無有人做過手腳,這才入得定中。竭力以心神感應。
過得許久。他才從定中出來。
雖是無法言語,可他卻能從模模糊糊的感應中得知,張衍傳命自己設法打探出這數十年來的魔宗大小動作。
當日他被張衍放出來后,便設法奪了一具魔宗修士的肉身。后拜入一個小魔宗門下。本還想要找一個機會設法投入六大魔宗。可沒想都卻是被九靈宗來使看中,要去門中做了弟子。
他這一脈,乃是長老蔡德延門下。雖是師祖在門中地位不低,可弟子有百多個,出色之輩僅有兩人,皆是入了元嬰境,而他師父劉婥入門雖早,但卻僅只化丹一重,恰是最為不被看重的幾人之一。
不過亦是如此,對同門無甚威脅,是以與一輩師兄弟相處尚算融洽,以至他與三代弟子打起交道省去不少氣力,要是攤上一個心高氣傲,蔑視同門的師父,那就寸步難行了。
這些年來,在他刻意打聽之下,知曉之事其實也在不少,這些在魔宗之中雖算不得隱秘,可也不是玄門能輕易探得的,當下決定把這些先想辦法送了出去,但以飛書之法卻是不可,那會被人收截而去,需得出了九靈宗方能行事。
他把手一指,黑煙一起收入幡旗之中,隨后收起,出得洞府來,認準方向,腳下冒出滾滾煞氣,裹住身軀,沿著一條幽深壑道往下方深處飛遁。
九靈宗山門在六大魔宗之中最為隱秘,除了長老之外,誰也不知靈穴在何處,而門中弟子更是少有相聚一處的,彼此地窟往往相隔數百上千里,甚至平日連同門也見不得幾個,就是偶爾遇上,也未見得是其真身出行,這一路上一個人也未曾撞見。
在地下甬道之中飛遁小半個時辰,來了一處不起眼的穴口前,下方是一口寒氣凝冰水井,毫不遲疑往里一躍,撞破冰面,借水道往里游去數里,嘩啦一聲往上沖去,腳下一落地,就到了一處風光旖旎,花香滿鼻,鶯啼燕語的庭院中,對面百步遠處是一棟精致竹樓,有數只孔雀在地下啄食,另有四五個妙曼身姿的女子嬉笑玩鬧,推蕩秋千,投壺為戲。
蘇亦昂這具身體相貌俊俏,那個幾女子都是投來灼熱目光,可他并不多看一眼,目不斜視往那竹樓走去。
要是外人會被其外貌迷惑,他怎會不這是自家老師所煉靈娃,除了外表是一張人皮外,內里卻是空空如也,只一團化血蝕肉的厲氣。
入得閣樓中,他見此間空無一人,卻也并不奇怪,跪下叩頭,道:“弟子見過老師。”
地下忽有一道煙氣噴出,現出一人來,只是渾身拿繪滿符的箓幡旗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剪水雙眸在外,一個溫柔女聲傳出道:“徒兒,來為師處有事?”
蘇亦昂不敢抬頭,道:“師父,弟子久坐門中,修為雖有長進,但是護身保命的手段卻是太少,因而向師父請命,允弟子出外找尋機緣,好修煉神通道術。”
劉婥嘆了口氣,道:“你要去,為師不會攔你,只是切記勿往溟滄派地界去,張衍此人手腕了得,能驅策其門中元嬰三重大修士為己用,遇到溟滄弟子,能避則避,不必與之對上。”
蘇亦昂做出一副感激之狀,道:“弟子多謝恩師提點。”
劉婥又叮囑道:“恩師資質不成,可你天賦卻是勝過為師,好好保得自家性命,小心行事,將來萬靈巖上說不準就有你的名姓。”
“恩師教誨弟子必是牢牢記在心中。”
蘇亦昂再是一拜,便就領了出山符令,告退出來,騰起丹煞往地表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