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洲外海之上,盧氏百萬妖部已然結成六返大陣,涵淵門二十三名弟子則各自坐守陣眼,聚起靈機陣氣,化雷霆閃電,反復劈打陣中蟒部一行人。
羅虬洪也是驚怒非常,起先傅抱星與宋初遠二人來尋他交手時,他非但不驚,反還心下竊喜,甚意圖一戰將涵淵門這兩個元嬰修士除去,為蟒部上陸掃平障礙。
然等他展開禁鎖天地之術時,卻被暗藏一旁的龍鯉起法力化去,而后與傅、宋二人一道將他拖住纏戰。等他察覺到不妙時,已是被大陣牢牢圍困,此時想跑已是難了。
看著身邊族人一個接一個被雷火打死,他也是心生惶懼,自己若突不出去,很可能也會步上后塵,于是出語威脅道:“傅抱星,你敢殺戮我蟒部弟子,老祖他豈會放過你?”
傅抱星不為所動,這只是后輩之間交鋒,洞天真人不會出手,如先前那般稍作阻攔已是極限了,要是親自上陣,那自己背后的溟滄派卻也不是擺設。
況且現在有自家恩師出面應付,更是無需顧忌,因此毫不理會,只道:“涵淵弟子,不必吝惜法力,全力誅殺此妖。”
二十三名弟子齊聲答應,紛紛拿出事先備好的丹藥服下,再是加力催動陣勢。
如此一來,陣中雷光霹靂更是迅猛,仿若驟雨傾瀉。
羅虬洪將身后披風一把扯下,將之祭在了半空。而后念動法訣,此物越展越大,最后將自身與族眾一并遮護在內。
妖將盧常素與傅抱星同在法壇之上,他看了一會兒,提議道:“傅掌門,這老妖不好對付,又是蟒部大妖,此次出來,難免不帶著什么厲害護身法寶,現下卻不見其用出。定是還在打主意破出陣去。小妖以為,不若留著他那些徒子徒孫不殺,以此牽絆他手腳。”
傅抱星連連點頭,道:“盧將軍說得是。是我疏忽了。那些小妖脫了出去也無關大局。反是留著能讓此妖無法脫身。”
他當即采納此議。并于法壇傳言下去。
底下弟子得了諭令,立時把重壓全數轉向羅虬洪,而其余小妖只作圍困了。卻不下殺手。
羅虬洪身在陣中,一時難以察覺到這等變化,還以為是自家守御得力,只是一邊要分心照顧后輩,一邊抵御陣氣侵襲,法力耗損極多,不多時就生出了疲憊之感。
本想留著的后招也顧不得掩藏了,張嘴一吐,一粒猩紅如血的寶珠飛出。
陣氣被這寶珠所放血氣一沾,頓被層層剝去。
傅抱星一見此物,訝道:“五迷亂塵珠?諸弟子小心守御了。”
同時不覺慶幸,暗道;“好在將此僚圍困此間,不然鍾臺此次危矣。”
“五迷亂塵珠”非是什么至寶,凡是修道人搜羅到足夠寶材皆可祭煉,此物厲害在可散可合,散播開來時無孔不入,能侵入禁陣之中污穢靈機。
但若穢氣聚于一處,再于瞬息間傾瀉出來,便有破陣之力。這蟒妖攜此物在身,想來是為了破開鍾臺仙城禁制。
盧常素見大陣在那顆寶珠不斷散去,好似無法阻攔,便道:“傅掌門,不如小妖下去幫襯二郎們?”
傅抱星卻搖首道:“不忙,本來還想找一個機會出手誅殺此妖,現下他卻自家送上門來。”
凡俗兵家有云,圍三闕一,而此刻雖非故意放開,但道理相同,此妖眼見有了生路,只會不顧一切逃跑,反失了拼命之心,那么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他轉過身,對站在一側的宋初遠打個稽首,道:“有勞宋真人出手。”
宋初遠道聲不敢,就把尸囂教鎮派之寶“無生寶棺”取出,往向天中一祭,便見棺中憑空放出無窮黑煙,隨即又化聚為條條鎖鏈,放出鏗鏘碰撞之音,往羅虬洪所在拿去,
此寶完好之時,應是繞天旋空,鎖攝四方,而眼下則是能拘鎖一處,但對付這頭顧著悶頭猛闖的大妖已是足夠。
羅虬洪見煙鎖逼來,要是退讓,那么先前破開的陣氣勢必又會復原,,猶豫了一下,運起護身寶光,任由鎖鏈下來將自己困住,卻仍是死命往前鉆去。
只是過不許久,卻覺渾身酸軟,軀體之中真元竟被一點一滴吸去,只是此物有異,當即大吼一聲,把原形一展,化一條百丈長的烏鱗巨蟒,再往上一撞。
轟隆一聲,大陣竟被他撞崩了一個小角,自里扎出半截身軀,眼見就能逃了出去。
傅抱星卻是不急,這陣勢乃是活陣,只要將這妖魔拖住片刻,便又能將之圈入進來。
果然,羅虬洪掙扎幾次,都不能徹底脫身,但這一耽誤,陣勢又是漸漸合攏上來。
傅抱星見得機會,手中劍訣一引,運起千奪劍氣,借用陣力玄機,向前一指,劍光過處,頓把那蟒首切下。
眾弟子見了大喜,心情不由一松。
傅抱星卻覺那劍上沒有半點氣機奪來,立知不對,便道:“勿要松懈!”
他話音才落,那大蟒轟然炸開,四灑血肉亦將陣氣迫開,同時自里飛出一道紅光,同時有聲道:“傅寶星,我來日必報此仇。”
盧常素道:“不好,是他法身逃去了。”
傅抱星一皺眉,正要飛遁出去斬殺,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不知何處飛出一道灰芒,將那紅光一斬而段,那灰氣,再是原處一攪,就將之徹底消殺干凈了。
傅抱星正有些驚異不定,那灰煙一散,自里出來一個清雅女子,一襲淺白衣裳,好似玉蓮一朵,站于罡風之上。他一見之下,不覺大喜,稽首道:“多謝三師姐出手相助。”
汪采薇言道:“師弟無需多禮。”
這時自她背后站出來有一紅衣女子,她哼了一聲,故作不悅道:“師弟,你謝了姐姐,為何不謝我?枉師姐我昔年總是照拂你。”
傅抱星忙再是一揖,道:‘原來四師姐也在此處,請恕小弟未曾看見。”
汪采薇一拉自家妹妹衣袖,嗔怪道:“妹妹這作弄人的性子該是改一改了。傅師弟如今好歹也是一派掌門。人前需照應他些臉面。”
汪采婷嬉笑一聲,道:“姐姐說得是。”
汪采薇一臉歉然道:“傅師弟,我與姐姐來時,路上遇著幾個鯉妖。怕生意外。故而繞路而行。卻是來遲一步,不知可曾誤了師弟你的事?”
傅抱星道:“師姐言重,若無兩位師姐出手。今日定還要費一番手腳。不過既然兩位師姐到了,有一事卻需告知。”
汪采薇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也是收斂起笑意,問道:“師弟請言。”
傅抱星向北一拱手,道:“恩師法駕在此。”
汪采薇驚喜道:“恩師在師弟你這處?”
汪采婷也是瞪大美目。
傅抱星正色道:“正是。”
汪采薇穩了穩心神,道:“既然恩師在此,妹妹,我等需得速速前去拜見才是。”
傅抱星道:“恩師此刻,怕是在海上與那羅老妖斗法。”
“恩師與羅老妖斗法?”
兩女俱是一驚,隨即醒悟過來,汪采薇顫聲道:“恩師,恩師他老人家成得洞天了?”
汪采婷喃喃自語道:“是了,是了。”她一把抓住汪采薇胳膊,用力搖晃道:“姐姐還記得方才海上那響動么?想來是恩師正與羅老妖動手。”
汪采薇不覺心憂,道:“羅夢澤道行精深,乃是修行兩千余載的大妖,卻不知恩師能否勝過?”
傅抱星這時把后輩弟子叫了上來,一一拜見二女,隨后道:“海上不是說話之地,兩位師姐,不如先行隨小弟回山。”
兩姐妹自無異議,眾人合作一道,行程小半日后,便就趕回蒼朱峰。
只是一等六日,張衍卻久久不曾歸來,眾人不免心憂。
到了第七日,一道混冥玄氣自天邊跨海而來,幾有遮天之貌,傅抱星知是張衍歸來,忙率滿門弟子外出相迎。
張衍此次迫退羅夢澤后,便應南三派三位洞天真人之邀,乘法器于天外談玄論道了一番,這才耽誤了數天功夫。
在山外受了諸多后輩參禮之后,他入得大殿坐定,因見汪氏姐妹也在此處,便問起而今東華境況。
汪采薇道:“回稟恩師,自恩師走后,洲中并無太多變化,只是不久前,洲中又有一處地穴靈機外泄,卻是在偏南之地,與之相近門派,只玉霄一家,我玄魔兩家怕是過不許久,又會起了爭斗。”
張衍微微頜首,以他如今道行,魔穴之爭雖是激烈,但已不用放在他眼中,勝可喜,敗亦無憂,只有那最后一劫,方才是真正分出勝負之時。
他再問幾句,得知齊云天已然成就洞天,不禁感嘆道:“齊師兄道行根基,同輩之中可稱翹楚,成就洞天,乃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目光又投向傅抱星,溫言道:“徒兒你坐守涵淵門三百載,而今可愿跟隨為師回返東華?”
傅抱星聽得此言,不禁有些猶豫,他心中自是情愿的,不說能得老師指點,就說能在洞天福地之中修行,也比每日在東勝洲操持門派之事好上太多,
只是想了下來,宋初遠不久當去轉生,涵淵門中就只自己一個元嬰修士支撐大局,若是就這般去了,恐難守住門戶。這宗門能得眼下之盛,卻是他數百年苦心經營而來,非是說拋能拋的,只得道:“恩師,弟子恐是無法走脫。”
張衍一笑,語含深意道:“為師知你所想為何,不妨,待你何時卸了俗務,拋下塵擾,了了牽掛,便是你入門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