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天池之上受了門中眾弟子重禮參拜之后,便把目光投去,查看門下后輩功行。
除卻劉雁依、田坤二人外,魏子宏也只差臨門一腳,就可入得三重境,而三四代弟子之中,也有少數幾個成得元嬰,不覺微微頜首。
景游不知從何處鉆了出來,湊到跟前,稟道:“老爺,羅真人命小的前來問詢,有各派使者送來祝禮,該如何回話?”
張衍稍一沉吟,道:“你去對羅真人言,苛刻邀其等來殿上說話。”
景游躬了躬身,退了下去傳話。
張衍把袍袖一抖,陣門轉動之間,所有人俱是回得府中大殿之內。
待他上得玉臺上坐定,不多時,各家小派使者陸續上得殿來,紛紛將門中祝禮呈上。
當年霍軒擔任十大首座之時,便有扶持北地各小派應對魔劫之舉。
張衍上位后,用其等修筑法壇,逼壓魔宗,下來寧沖玄、陳楓二人,亦是借其等出力。
這前后歷四任首座,四百余年下來,諸小派與溟滄派之間,卻從未有似今日這般緊密過。
不過任誰都知曉,而今三重大劫臨頭,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無論人與山門,皆難保全,而難得有張衍這么一位洞天真人與他們不乏故舊交情,自然都是眼巴巴湊了上來,希圖能得他庇翼。
張衍身為洞天真人,溟滄派渡真殿主,自不必與其一一說話,皆由大弟子劉雁依代為受禮。只是他見北辰、廣源兩派使者亦在此中,便就把人喚來階前,詢問近況。
一番言談下來。這才知曉,北辰派嚴長老于百多年前便已壽盡轉生,其子嚴振象、嚴振華二人因資質所限。未得入了元嬰境,也是早早轉生了。現由其門下一名喚作顧遜同的弟子繼了掌門之位。
此次聽聞張衍成得洞天回門,這位掌門本欲前來拜見,不過一門之中,掌門不好親離,故此只能派了嚴氏一門幾個弟子前來。
而廣源沈長老將沈崇昔日留下的道書密冊盡數傳下之后,就去了地宮之中閉關,至今還未得消息。
張衍心下猜測,許是沈崇當年也曾留下些許丹玉。又為后輩點明了前路,是以沈長老意圖一試洞天。
不過所有沈崇修持外物,都是與他人賭斗得來,后又飛升而去,山門后輩也未曾得了多少福澤,反還受了不少牽累,其便是還有,當也剩下不多。
他稍作思忖,言道:“稍候我當命人取些丹玉送來,你可帶回門中。轉至沈道友處,不定可助得他一二。”
廣源使者雖并不明丹玉之用,但也能猜出此必是好物。當下也是感激謝過。
數十小派使者俱都下去后,昭幽門下各脈弟子才在自家師長帶領下依次上來拜見。
他們中許多人也都知曉,憑自身修為,若是無甚奇遇機緣,能見得祖師之面的機會怕也僅只一次,若能幾句提點,或者得些許賜賞,怕是一生都享用不盡。
不過張衍卻始終發得一言,直至禮畢。他才輕起手指一彈,頓時有千余靈光飛下。入了諸人眉心之中,并道:“既為我昭幽門下。今便賜爾等法符一枚,出外行走,若遇危局,可助爾等脫身。”
眾弟子大喜,一起伏首拜謝。
張衍道:“雁依等人留下,其余弟子都散了吧。”
眾弟子不敢有違,再拜幾拜之后,俱是退了下去。
張衍等殿中只余自己與七名弟子后,目光一轉,望向劉、田二人。
他心下已是有了計議,決定帶得這兩個弟子去往浮游天宮修行,不過人劫難過,尤其溟滄派需做好面對天下眾真的打算,這兩名弟子未來便是有所成就,一戰下來,是生是死也是孰難難料。
但若無殺劫,又哪得機緣?
他朗聲言道:“你二人少時稍作收拾,過后隨為師去往渡真殿修行。”
劉雁依與田坤二人修為心性都是修煉到家,乍然聞聽這等機緣,心下仍是一片平靜,無喜無憂,皆俯首道:“弟子謹遵師命。”
張衍又道:“采薇、采婷,你二人且上來。”
待汪氏姐妹到了近前,他道:“雁依與田坤不在府中,就由你二人合力打理昭幽天池諸事,而今尚在劫中,為師贈你等一言,勿要懈怠功行。”
汪采薇斂衽一禮,回道:“弟子二人必不負恩師所托。”
汪采婷也認真道:“恩師,徒兒記下了。”
張衍點了點頭,又道:“你二人鎮守門戶,不可無有依仗,采薇,把那陰戮刀拿來。”
汪采薇道了一聲是,低低一喚,香囊之內立時飛出一道白芒,在殿內一轉,便化為一名白衣女子,只是望向張衍之時,神情卻是露出了畏懼之色,身軀一轉,躲到了汪采薇身后。
張衍看她幾眼,言道:“你是與他人合器之時傷了靈真,今日且助你一助。”
說完,袖口之中飛出一縷清氣,到了外間,團團如云,罩于她頂,隨后緩緩往下落來。
那白衣女子本能想要躲避,但似是感覺此氣對自己有莫大好處,身子搖了了一瑤,忍著未動,任由那云氣罩下,再將她吞沒進去。
張衍所賜下的,乃是一縷鈞陽精氣,此是渡真殿中過往洞天真人去到極天之上采攝而來,雖然比不得星石中所得精純,但助這破損真器稍稍復得幾分元氣。卻已是足夠了。
過去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那云團漸漸淡淡去,白衣女子又露出身形來,只是觀其眼神,竟是比平日清明了幾分。
她展開雙袖,看了看自家周身,卻是露出幾許喜色,隨后對著張衍萬福一禮,道:“謝真人相助。”
隨后重又化白光一縷,飛回汪采薇香囊之中。
張衍轉而看向魏子宏、姜崢二人,道:“你二人好生修行,若下來二三百年內,能修至三重境,為師亦可允你等與雁依二人一般,去往渡真殿修行。
姜、魏二人躬身一揖,道:“多謝恩師。”
張衍最后望至韓佐成處,溫言道:“為師聞佐成你去了碧羽軒修行,可還順心否?”
韓佐成身軀顫了顫,卻是跪下,埋首于地,“弟子愧對師恩,這些年卻是荒疏了修行,損了師門聲望,請恩師責罰。”
張衍目光投下,平靜道:“修行之道,該是如何,全是你自家之事,你只消無愧本心,那便是對的,何須在意他人如何看待?為師更不會為此責罰于你?且起來吧。”
韓佐成低低道了聲是,垂首站了起來。
張衍也不再多說,把袖輕輕一揮,諸弟子會意,躬身一禮,就都是退下了。這時他見景游站在殿門邊,笑道:“景游,你可是有事稟我?”
景游忙是走了進來,道:“回稟老爺,小的確有一事,如今不比當初,弟子眾多,俗務紛雜,千頭萬緒,近來老爺回山,門下更是議論紛紛,說是老爺有意擇一弟子去爭十大弟子,也不知這消息是從哪流出來的。可要小得前去徹查?”
張衍聽了,卻是一笑,不以為意道:“便隨他們去吧。”
莫說下來有人劫要過,便是以如今修為及門中地位,十大之爭已不是什么緊要之事。
不過十大弟子唯有化丹修士方可入得,但如今十峰山在座,卻個個是元嬰修為,需得再等上數十載,待陳楓等人退下,方才有一線機會,眼前也不必多去理會。
半月之后,張衍把劉雁依和田坤二人攜上,起一陣清氣,沖去浮游天宮,到了渡真殿后,便將兩名弟子安頓在了左殿之內,此處若有事,可隨時喚靖人過來服侍,自不需他來操心,他囑咐幾聲,就重回了上空正殿。
到殿中玉臺坐好,因尋思著下來往中柱一行,可先做幾分準備。
他把手一招,天中就有一卷金圖墜下,飄飄落至身前,在臺上鋪展開來。
此金卷之上所載,乃是溟滄派十二神通之一的“斬神寄魂”。
這一門神通唯有洞天真人才可習練,修習者需斬去神魂一縷,寄托于真寶之上,日后哪怕與人動手時身隕,若能轉生為人,就能舍寶還真,重拾了一身修為回來。
因當日限于修為,他也只匆匆一覽,未曾詳觀,此刻再看,這才知曉如此厲害的神通卻為何排在第九位。
洞天修士無論修行斗法,全是依仗一身本元精氣,人若敗亡,此氣自也是消耗殆盡,而此神通卻是借了那件真寶之氣接續本元,以此延續功果。不過即便身軀換了一具,但壽數卻不會因此而增,前身余下多少,便只得多少。
此法等一旦習得,等若憑空添了一條性命,門中歷代前賢,也不乏習練法之人。只是溟滄派從未有過那等生死存亡的境地,故而無一個當真施展過罷了 但唯有一點,此法只合下法成就之士,對于他這等至法成就之人卻就無用了。
即便無法修習,張衍也無甚遺憾之心,神通乃是前人所創,不合己身也是平常。而入到象相境,他對自家往日所修的玄功神通,又生出許多感悟,不過來日再費些時日推演罷了,灑然一笑,隨手將之丟去了一邊,便凝神定坐去了。
如此一晃又過半月,他從定中醒來,自覺渾身法力澎湃,元氣足滿,就信步出大殿,來至高臺之上,將法相一展,一道混冥玄氣揚揚沖上穹宇,浩浩蕩蕩,往中柱洲方向奔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