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天之外,張衍負手站在云頭,身后一團玄氣滿盈天穹,擺開一副穩如山岳的模樣,掀動萬里雷潮,裹以大勢,緩緩向前逼壓,卻是迫得那風雷法塔往后不斷后撤。
他是很清楚,自家精氣如何運轉,存于何處,又落在何方,對于精修感神經的晏長生來說,可謂洞若觀火。
要在精微巧妙變化上與之比拼,那無疑是以己之弱,應敵之長,唯有以雄渾元氣壓制對手。
兩人斗到現在,已過去整整一日,他精氣搬運之間,從初時的粗疏淺顯,已是愈見巧妙精熟,對方所能占去便宜的越來越少。
這等若一名同輩陪他練手,戰局拖得越久,對他越是有利。
如此翻翻滾滾,連番碰撞,又過去兩日,兩人這時已是有意無意到了北冥洲天穹之上。
再是一道雷潮拼撞過后,張衍心意轉動間,法相洋洋展開,自兩側上下面數合圍而來。
一旦若是化解不及,被他法相包納其中,就可仗著本元精氣雄渾,將之生生煉化。
至于對方會否收了法相,借神通飛去他處,以此躲避,他卻絲毫不懼,洞天真人斗法,非尋常修士可比,其法相交擊足有數千里,精氣滿布四方,正面一旦陷入纏戰,不是頃刻間就能收得起來的,除非舍得損去大半,否則絕難在頃刻間退走。
晏長生顯也知道這個道理,故而緩緩后撤。將逼了上來的玄氣逐一蕩開驅逐,不致其將自己圍住了。
張衍將其迫退有上千里后,忽然把手一抬,萬里玄氣之中,有無數玄冥重水躍現出來,布滿天穹之上,根本難以計數,夾雜在雷電霹靂之間,一齊往前劈打下來。
到了這一步,玄冥重水已是念動即生。雖與瀾云密冊所載“氣雷相濟”有所不同。但背后有雄渾法力支持,威力亦是極為宏大。
晏長生見他來勢不小,不愿與他硬拼,大笑一聲。“來得好!”
他非但不退。反還前進一步。同時一擺袖,抽出一柄法劍,往身前虛處就是一劃!
霎時。一道白茫茫的虛氣橫亙在前,綿延數千里,好似憑空開了一道天河。
那無以計數的重水到了前方,明明距其不愿,但一觸那虛氣,卻好似到了天涯盡頭,一頭墜了下去。便是那些雷霆閃電,去到前方,好似到了另一界內,眨眼化去無蹤。
晏長生此法,名為“兩界再分”,是他當年自卓御冥處學來,一劍劃去,好如分開兩界,可使己方不沾法力神通。
他此刻雖來,,比不上卓御冥親手所使,但應付眼下已是足夠。
那些玄冥重水落至下方,一連砸穿數重罡云之后,去勢不止,轟轟落于北冥洲中,一時山搖地晃,地塌石崩,無數峰岳為之粉碎,幾是震動半個洲陸。
而此刻洲中極北之地,元君宮中,妖主姬望正于內殿安臥,忽聽得耳畔雷霆交響,只覺神魂搖蕩,驚動而起,道:“那是什么聲音?”
內侍匆匆奔來,跪下言道:“王上莫慌,方才殿外有飛書傳來,說是溟滄派中欲與那一位做個了斷,故而二人斗法,方才卻是到了我北冥洲中。”
說到那一位時,他特意用手指了指中柱洲方向。
姬望猶是驚疑不定,道:“既是溟滄內事,那又為何到了我北冥洲來?莫非廝殺是假,實則是要亡我妖廷?”
自妖皇在萬余年前被西渡宗門及天外修士合力斬殺之后,姬氏后裔便逃去他洲。
約是兩千年前,族中卻出了一名了得妖王,集八大妖部欲截北冥靈機,然而卻引得秦清綱親引十二洞天來攻,結果一戰敗北,余下血脈則在溟滄扶持之下立了水國,
當時蟒、龜、鯉三部表面順服溟滄,名義上成了水國藩屬,而其余幾部則是逃去北冥洲極北之地,擁另一支遺脈立了這元君宮。
只是如今姬氏后人,只想安穩享受諸部供養,已不復當初那等雄心壯志了,溟滄派兩位洞天真人到得頭上,也難怪他驚惶異常。
內侍又道:“李候說有他與燕候坐鎮,王上在內廷安坐便可,當是無虞。”
姬望先是一呆,隨后冷笑道:“若是當真無虞,這二位應上去把人驅走才是,怎容得外人在我祖庭之地放肆?‘
內侍哪敢接口,只是身一伏,一動不動。
姬望仰首看天,雙目無神,嘴中卻是嘀咕道:“可惜羅候與渠候懸身在外,否則孤又有何懼?”
在他眼中,渠岳與羅夢澤二人可是在當年一戰中得以存身的,縱然數百年前四象陣被破,也是得以全身而退,至于身旁這二位真人,只是在之后千年才成得洞天,無論功候位輩都無法與前者相比。
又過一會兒,聽得還是外面雷聲不絕,心下十分煩躁,把身旁妾侍一把推開,下令道:“你速速下去準備,孤家要去深海行宮暫避。”
內侍答應一聲,正要下去,就在此時,卻聽一威嚴聲音道:“王上萬萬不可如此!”
大殿水池之內一陣波動,浮出一道分光化影,卻是一名矍鑠老道,其人壽眉長長,額廣而圓,面雖和善,但望人之時,目光卻尤為陰鷙。
他陰沉著臉道:“外面只是兩位溟滄兩位真人斗法,并未真個殺上門來,王上乃身系諸部之望,如若膽怯退走,今后又如何率族眾復我妖廷?”
他聲如洪鐘,說到后來,滿殿震動,竟把雷聲都是蓋去。
姬望似對是十分懼怕,噔噔退后幾步,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無比,瑟縮道:“孤,孤聽從李候的吩咐就是。”
老道這才滿意,放緩語氣道:“王上在此候著就是了,外事自有老朽與燕候料理。”
他聲息一畢,那光影閃動一下,便自不見。
姬望過了一會兒,確認其已走了,這才放松,可是隨機臉容變得無比猙獰,把戰戰兢兢的內侍喚來近前,自身上解下一只打磨光滑的斷角,咬牙道:“你找個妥帖之人,將此物送到渠候或羅候手上,他們當能明白孤家之意。”
天云之上,晏長生數次施展手段,布下圈套,誘使張衍而來攻,只是后者全然不管,似乎一門心思與他對拼消磨元氣。
他微露凝重之色,張衍這番作態,也定也給他帶來極大壓力,先前他雖用神梭斬去對方一些精氣,但也不是邊邊角角,不傷根本。
“此任渡真殿主元氣十分渾厚,但這般不計后果施展法力神通,就是能勝了我,回去之后,百年之內,功行怕也無法有半分精進,如不是那件法寶果真帶在身側,便是秦師弟許諾了他什么酬償,才舍得出如此大力。”
想到這里,不禁嘿了一聲,要是未曾折損道行之前,倒也不懼,大可放手對攻,但今時不同往日,照此情形看來,自己在把張衍精氣斬殺干凈之前,就先要力竭,需得在優劣之勢倒轉之前作出變招,方有勝望。
但張衍精氣抱團,這就好比拳頭握于一處,正面去拼,顯然是下策,唯有使計以誘使其化散分開,才好下手。
思慮停當,他把身一抖,分出一團本元精氣,再以指一點,其倏爾化人,寬袍大袖,氣概十足,與己身一般模樣,腳下乘動祥云,持劍往陣中突入。不過幾息之間,將玄氣破開數十里。
張衍神色一振,知對方終是忍不住先出變招了,看了一眼,點頭道:“原是精氣化身之術。”
此間二人法相,皆是精氣顯化,有神魂居于其中,至于軀殼,則都是另行藏匿,不在此處。
至于眼前又化出的一具分身,也是入得象相境才可施展的一門手段,名曰“顯陽靈身”,至少需一至三成本元精氣方可凝就,所注精氣越多,分身法力神通就越是強橫。
這分身游走退避,無不如意不說,更為兇險的是,就是真器一流,其同樣也能操持駕馭,等若又多出一個一般模樣的敵手。
不過此法身只能維系一二日,除非輔以精血筑就,方可長存,但用眼下在斗法之上,也已足夠給他帶來不小麻煩。
對付此術,最為合適的應對方法,便是也同樣分得精氣,顯化一具外身去應付。
只是如此做,很可能是遂了對方心意,
不過他思忖下來,這雖極可能是對方布下一個誘餌,但也不失是自家一個機會。
故而把肩膀一搖,也是化出一縷精氣,霎時凝出一具分身,豐神俊逸,玄袍罩身,朝對方迎了上去。
晏長生見張衍也是化出分身,眼中神芒大現,把手一指,十二神梭齊往前方殺來,一時俱是落在法力元氣布馭精微之處,縱橫劈斬,再以雷霆相擊,只幾息之間,將生生撕開一條前路,隨后把身一搖,身后法相轟隆一聲,挾起無邊風雷,主動往上沖來。
張衍笑了一聲,縱是方才分出不少本元精氣去,但因根底渾厚,在正面仍是他占得上風,故而也是不懼,腳下一踏,身后萬里玄氣一陣翻騰,便鋪天蓋地而來。
就在二人即將正面撞上的那一刻,晏長生輕輕一抖袖,其中卻有一只獸足燈燭飛出,火光搖曳之間,似有一女子身影,其上了半空,忽然落定,再放出一團昏黃光華,此光一出,天地靈機驟然一收,仿佛在頃刻間被定鎖拿住!
與此同時,晏長生仗劍長嘯,聲如雷震,腳起風云,身化流光,直往張衍存身之地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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