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華數百年來東躲西藏,對任何有可能威脅到自身之人都是嚴加戒備,更何況玉霄這般龐然大物。
他思來想去,總覺不甚安心,于是把弟子正絳叫了過來,著他設法去打探一二。
到了天明時分,正絳回來,稟道:“恩師,聽聞那周子尚與嬋宮宮主私誼不淺,此番是應她之邀,前去賞花的。”
蘇奕華沉吟道:“如此說來,撞上此人,只是湊巧了”
正絳道:“弟子以為當是如此。”
蘇奕華點頭道:“但愿為師是多慮了。”
不管如何,只要入了風陵海,無論鯉部、蟒部,還是玉霄,暫時都是鞭長莫及。除非這幾家洞天真人親自出手,但若當真這般大動干戈,那擺明了是告訴別家此地有異,故而絕不會如此做,至多只會遣得門下弟子前來。
他手中幾件法寶,就是三重境修士過來,也能周旋一二,倒是不怎么畏懼,想到這處,他也是略略心安。
晌午時分,翁銀鈴回至客舍,臉上明光艷艷,其好似服食了什么靈丹妙藥一般,功行竟比昨日有所長進。
見得二人后,她萬福一禮,道:“真人,風障已是力薄,再有一個時辰,便可動身,若真人有事,也可改日,但今次若是錯過,那可就要再等上三天了。”
正絳眼前一亮,急問道:“今日是月中,莫非這等時候才是過風障的好時機么?”
翁銀鈴瞟了他一眼。嗔道:“哪有這般簡單,風障之風乃自風穴中來,而風穴遍布風陵海,多時至上萬,少也有近千之數。彼此攪纏撞擊,生滅不定,可毫無成規可循。”
蘇奕華撫須道:“傳聞風陵海修士人人皆通曉一門功法,可窺風眼變化,不知是否如此?”
翁銀鈴笑道:“確有此等功法,不過并非人人精通。也只各家掌門有怨修得。且出入風陣,不單單靠了功法,還另有一些手段。”
蘇奕華緩緩點首,知她說得不是虛語。
風陵海中修士就是靠著厲風屏障阻擋外敵。這等涉及生死之秘。可不會輕易讓外人知曉。
不過他此刻還無疑探究其中隱秘。把拂塵一擺,道:“既是如此,我等這便隨師侄動身吧。”
翁銀鈴輕笑道:“二位請隨小女子來。”
她轉身出得門庭。到了客舍之外,回眸一笑,就縱起遁光飛騰上空,蘇奕華師徒二人也是踏云跟上。
有數十息,到得珊玉水府東南角上,這處有一高臺,疑似平山削峰而來,上懸一駕巨舟,大有千丈,上下百余層,看去如城如山,高不可攀。
翁銀鈴略顯自得,道:“真人請看,此是‘丹寧顯靈大云舟’,風陵海中數百宗門,有此舟者,也只三家而已,我等乘此舟,可借厲風風勢,只需一夜,就可回得霜楓宗了。”
蘇奕華凝目看去,道:“如此大舟,怕是需地火天爐筑煉。”
翁銀鈴贊道:“真人好眼力,此舟是祖師所辟地火天爐中煉出,不過自祖師之后,那天爐后人無力維系,也便漸漸荒廢了。”
說到這里,她言語中滿是可惜之意。
便在此時,一名神情謹肅的老者來至身側,她忙是一福,道:“夏師叔安好。”
那老者點點頭,隨后轉身對蘇奕華師徒冷聲道:“兩位若無事,請回入艙休歇,等到了地頭,自會遣人來喚。”
蘇奕華笑道:“有勞了。”
那老者招呼一聲,自有侍女過來引路,二人隨其回了艙室,安坐下來后,正絳卻氣憤道:“恩師,不想那霜楓島主門下一個個都是頤指氣使,不把我師徒放在眼中,恩師不是和同微教有交情么,不如去那處如何?”
蘇奕華目光深沉,道:“風凌海修士天性涼薄,到了何處都是一樣,何況眼下霜楓島也是不得不去。”
正絳不解道:“這是為何?”
蘇奕華沉吟一下,道:“到了這里,此事也該告知你了。”
他一招手,就有一道靈光將二人所站兩丈之地罩住,隔絕內外,隨后以密術傳音道:“當年風陵海上那位真人之所以能夠成得洞天,傳聞是得了一處前人小界的。溟滄內亂之后,我蘇氏為謀退路,曾設法找尋過幾處小界,其余幾處不去說他,只這處小界,其極可能是在這霜楓島左近。”
說到這里,他目中閃動精光,“那位真人當初能上東華與靈崖斗法,顯是手中握有不少丹玉,我疑是藏在里間,此回正好借這機會一探究竟,徒兒,小不忍則亂大謀,此番若能找到此地,非但可避開外敵窺視,還可設法把真龍府遷至其中,到時我蘇氏一門,便就望復振了。”
玉霄派,移星宮。
吳豐谷面無表情坐在上位,正拿著一封飛書細觀,半晌,他抬頭道:“此事果真么?”
儒衫修士道:“傳書那人乃是族中多年前布下的暗子,此回冒著性命之憂知會族中,當是不差。”
吳豐谷沉聲道:“此事還有誰知曉?”
儒衫修士道:“我得了消息之后,就立刻來尋師兄了。”
吳豐谷望向殿外,道:“那蒼龍遺蛻傳聞有些神異,得了那龍府,不定可借其入得洞天。周子尚未有立刻稟明族中,反而將此事隱瞞下來,想來是有獨享之意。”
儒衫修士霍然站起,眼中皆是火熱之色,激動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師兄,此等機緣,你若得了,再憑此入得洞天,我一門上下便可挽回幾分頹勢。”
周族原本便是開派族師曜漢嫡脈后輩,萬余年來,都是門中諸族之冠,自此代靈崖上人上位之后,勢力卻愈發大了,只這數百年中,前后就有兩人成得洞天。
反觀吳族,后輩之中,便有出色人才,也俱被打壓下來,而族中三名洞天真人閉關數百載,不理外事。故族人皆是十分擔憂,再這般下去,吳族將來恐也要像那謝氏一般,淪為周氏附庸了。
可借之成以洞天之物就擺在眼前,對吳豐谷誘惑也是不小,他不禁陷入思索之中,考慮起其中得失來。
儒衫修士在下面看著他,不敢出言相擾。
過去許久,吳豐谷終是出聲,“此事確不好讓周氏撿了便宜去,好在門中尚不知此事,尚有插手余地。”
儒衫修士興奮道:“師兄準備親自出手么?”
吳豐谷十分冷靜,擺擺手道:“非是如此,我再耐心等上十載,就可去靈穴修行,大可不必在這等時候冒這等險,且我料周子尚當有后手,要想這般將龍府搶了過來,那是絕無可能的。”
儒衫修士不禁失望,道:“那師兄待要如何?”
吳豐谷輕描淡寫道:“不礙,自古成事不易,但要壞事卻是不難,你且設法將此透露給溟滄派知曉,余下之事,就不必去理會了。”
儒裝修士頓時心領神會,道:“師兄,好計策,小弟這就去辦。”
不過數天之后,蘇氏余孽現身南海的消息,就傳到了溟滄派十大首座陳楓的案幾之上。
因此事太大,他自覺難以處置,且此刻還真要專注對付魔宗,故親去了一趟浮游天宮,將此事稟明掌門。
半日之后,尚在昭幽天池苦修的魏子宏接到一封飛書,待仔細看過,便拿了一枚符詔出來,擺上香案,焚香默禱。
片刻,那符箓化去,他再拜了幾拜,就攜上幾件重寶,起遁光出府,直往南海而去。
九重天外。
張衍盤坐一團混冥玄氣之上,在茫茫虛空之中遨游,因他不借外物飛遁,故每時每刻,皆有天外毒火烈氣試圖侵入進來,但一接觸身周玄氣,便就不斷化去。
不知過去許久,他感覺精氣法力運轉之間,有所滯礙,就將渡月飛筏喚了出來,去了其中汲吸丹玉,打坐調息。
約是半月之后,他又是精神奕奕。默默一察,自身法力又有微弱長進,不覺點頭。
自奪了魔相之后,他便離了大容鼎,往虛空深處而去,邊是為尋找合意寶材,邊為借天外毒火淬煉自身。
因此舉等若日日與人相斗,故功行增長比整日在洞府枯坐修持來得快上許多。
也虧得他為溟滄派三上殿之一的渡真殿主,背后有海量丹玉支撐,便有乘渡虛空的法寶,也萬萬不可能用得此法修行。
又飛渡數日后,他忽然瞥見一大團星辰碎礫好似玉帶一般,正洋洋灑灑飄來。
此等物事他先前一路過來時也是見過不少,早已見怪不怪,只是此刻一望,卻見其中有一大塊碎石,竟給他幾分熟悉之感,目光一閃,便要過去看個究竟。
然則此刻,心神之間卻是一動,一察之下,知是先前賜給門下弟子的一張符箓被啟。
他自成洞天之后,便賜給門下弟子一人一張法符,其中蘊含他一點心血,若是遇上大事,只要持此符默誦他名,或焚香祝禱,就可傳遞神意,令他有所感應。
他稍作思忖,那一縷神意安和,當非是什么急迫之事,傳信當是別有其故。轉念下來,微微一笑,將袖一抖,頃刻間,就有一物飛出,以疾光之勢,直往九洲所在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