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砂道中金絲連續晃動,仿佛風拂水面,有波浪蕩過,但過去一會兒,那動靜便又不見,仿似那魔頭已然從此間穿過。
周瀛見還真觀二人卻是坐著一動不動,難免心下憂慮,都是向周廷投來問詢之色,他卻是搖了搖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降魔一事上還真觀修士有獨到之處,既把此事交托對方處置,他就不會再胡亂插手。
張蓁與蒲長老二人之所以不動,那是因這只魔頭早已開得靈智,縱然這里開了門戶,其不會這般直挺挺沖了上來,方才只是試探而已,這時出手,只會將其驚退,再想引了出來,可便沒那么容易了。
自然,二人也不會憑借憑空臆斷,敢如此做,那是因為二人皆煉就有一雙破魔法眼,能窺看魔頭本形,這等小伎倆,可以騙過周廷等人,卻是無法瞞過他們。
果然,再靜靜等有許久,那金絲忽然又一次晃動起來。
蒲長老開了法眼觀去,見一團模糊人形忽然闖入布置之中,不禁是露出幾分笑容來。在外人看來,真魔無甚分別,但身為還真觀弟子,他卻是明白其中不同之處。
真魔若是凡塵俗世之中打滾,得了人心侵染,后天智慧慢慢過本性,那么其便會變得狡猾萬端,與之較量,不亞與一名道行高深的同輩修士斗法。
眼下這魔頭這么輕易便就上鉤,顯見得入世未久,對付起來也就容易一些。
張蓁也同樣見得真魔身影,她沒有半點遲疑,屈指一彈,身前一道法符便就飛了出去。
這法符一到空中。就有霹靂電芒閃過,這頭魔本來變化于無形之中,但被這法符一碰。居然被逼得現出原身來。
蒲長老配合緊密,看到機會。立時跟上后招,把法力一展,頓有數十道雷火劈下劈打在其身上。
無論何種魔物,皆是懼怕雷法,這真魔也不例外,挨這一頓雷火,狀極痛苦,身軀一扭。又一次隱遁入空。
張蓁這時又是彈出一道法符,恰好擋在其去路之前,魔頭仿佛迎頭撞上了一堵無形堅墻,轟然一聲又被倒震了回來,看著無法前行,只得往來路回去,可結果一般,卻是被先前那枚法符給阻住了。
兩頭被堵,魔頭一時進退不得,蒲長老又不斷驅使雷霆緊逼。不得已下,把身一散,化為成千上百只魔頭。想要各自尋隙突出。
蒲長老嘿嘿一笑,他等得就是這般時候!
莫看這魔頭被雷法逼得其胡亂逃竄,但到了真魔這等境地,單憑雷術想想要殺它,恐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成。
但魔頭一旦用上分身之術,他就可以逐個擊破,慢慢將其磨死在此了。
他一揮大袖,將最后一張法符打出,而后兩指一點。三張符紙在里旋轉,每回落下。就把這魔頭從無形變化之中打了出來,令其根本無處藏身。
張蓁則挑指捻起數根金絲。法力一轉,霎時群絲入空,編織為綿密大網,將所有魔頭分身分隔開來,再也無法聚集到一處。下來不管其余,只管起得法力,專注煉化其中一部,待徹底消去無影,這才轉而對付下一處。
那魔頭察覺到危機,拼命反抗,不過蒲、張二人久與這等魔物打交道,知曉如何反制,所有變化都被逐一破去。
大概有半個時辰之后,那魔影漸漸淡去,看去已是茍延殘喘,不成氣候了。
周廷見如此順利,也是心下微定,他一轉目,見蒲長老為臉露疲勞之色,知他法力不濟,便囑咐道:“周瀛師弟,你把族內賜下的龍秀香點上。”
周贏道了聲是,他略帶不舍得取了一根大香出來,吹了一口火氣上,將之引燃了,頃刻間,就有一股異香彌漫在石室之內。
蒲長老一聞,頓敢精神一振,不過他現下一刻也不敢,無暇道謝,只對其點頭示意了一下。
這時眾人忽感頭頂之上一陣轟鳴,吳長老往上看去一眼,低聲道:“真人?”
周廷哼了一聲,道:“當是魔宗大部已供攻至門前,不過無需擔憂,正陽玄壇禁制牢固,層層設護,就是一日一夜連番攻打,也休想破開。且此間之事才是要緊,這魔頭除了,我才好放心沖出去御敵。”
吳長老道:“真人說如何便就如何。”
那魔頭在張蓁、蒲長老二人收聯手逼壓之下,好如陷入了蛛網一般,無法逃脫,一點一點被侵蝕剿殺,又過一個時辰,不過剩下最后上百頭還在垂死掙扎。
眼見其越來越弱,即將滅殺,玉霄眾人也是看到幾分勝望,不覺精神振作起來。
蒲長老卻是神色凝肅,這真魔哪怕只有一縷魔氣逃了出去,若得了補益,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能變回原來模樣,是以越到這個時候,卻不能有絲毫松懈。
偏偏就在這時,那些魔頭分身之中,有一頭忽然渾身一震,好似忽然醒來一般。
他轉目望了望四下景象,看罷之后,冷冷一笑,仰天一吸,就將周圍所有魔頭吞吸入自家身軀之內。
蒲長老立時察覺到這里異狀,立刻召來祭起雷芒打下。
司馬權望著天中襲來雷火,卻想放聲大笑。
方才用得轉相之法后,卻是運數差了些,并未如愿竊據真魔之身,反還險險被真魔反吞。但他萬般不甘心之下,拼盡全力,死保神魂,不讓這魔頭得手。
恰好此時恒砂道中開了靈穴,對比而言,這靈穴自然對真魔有更大吸引力,況且吸攝了足夠靈機,他更可以反過頭來輕松吞了司馬權,故而舍了他往下方來。
可誰曾料想,后來其恒砂道之中被阻,險些被殺,這卻使司馬權得了機會,讓他反客為主。真正得以侵據了真魔之身,
雖此刻卻無比虛弱,不能與方才真魔全盛之時相比。不過他卻不以為意,真魔不過方才初開靈智。對他來說,充其量不過是一懵懂孩童,不過仗著魔性本能行事。
而他卻有近千載閱歷識見,深悉種種魔宗秘轉,這里又無什么法寶鎮壓,自認要想趁對方不備闖了出去,卻是不難。
他先是吐出一口陰氣來,撞在那雷火之上。其還未到得他身上,便在天中便紛紛炸裂。
趁此機會,他再回想了一下方才情形,只片刻間,就找到了一處可供利用的破綻。
先前那魔頭之所以陷入被動,全是那三張法符能夠克制他無形變化之術,他卻是注意到,每張法符落下之后,下一次必是另一張上來,如此輪換往復。那真魔自然不會去注意這等事,可落在他眼中,卻是不同了。
他立刻判斷出來。這法符每次與真魔身軀碰撞過后,并非全然無損,故需得一息喘息之機。
想到這里,他陰沉一笑,起了無形變化,自那金絲網中脫出。
張蓁與蒲長老見了,自然召那法符過來,想要破了他變化。
然而此刻,司馬權卻主動現出身來。而后一晃之下分成三個人影,主動朝那三張法符撞去。開始同樣也是被震了回來,但接連數次后。那法符卻是靈光漸黯。
蒲長老見他動作不再似之前那般莽撞胡來,而是變得極有章法,不覺一怔,道:“這魔頭……”
張蓁一蹙眉,伸手就要去香囊之中取法寶,只是動作做到一半,想到這里是正陽玄壇之下,無法動用那等法寶,只好放棄,勾指引來一蓬雷火,往場中打去。
司馬權對雷火全然不理,此法至多只能傷他,卻殺不死他,只要沖出此地,到了靈穴之內,隨便吞吸一些靈機就可恢復過來。至于那些金絲,由于轉動過緩,他輕輕松松便就避了過去。
在他傾盡全力攻擊之下,其中一張法符終于承受不住,化作飛灰而去,另外兩張也是幾息之后先后滅去。
他心下大喜,哈哈發出一聲大笑,把身一轉,幾是瞬間,就自眾人面前消失無蹤。
周廷臉色鐵青地站起,望著靈穴深處,望著久久不語。
周瀛急急問道:“兩位道友,這,這是如何一回事?”
蒲長老沉吟片刻,嘆道:“老朽猜測,當是有魔宗中人用了相轉之術,以自家神魂與這具真魔之體相合,這才被他脫出。”
吳長老皺眉道:“可方才明明已逼其入了絕境,得一神魂又能如何?”
張蓁道:“有外神居體,就好若往日無知之人有了智慧,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周廷沉聲問道:“兩位,可能追了回來?”
張蓁搖頭輕嘆,道:“無用了,真魔一入魔穴,如龍游大海,虎歸深山,只要有一道分身存駐,就再難輕易殺滅。”
蒲長老也道:“可惜了,若是貴派允我動用觀神鏡,之前在恒砂道上就可剿滅此魔了。”
吳長老見周廷臉色十分不好看,道:“兩位既殺不得此魔,可否令其不得出來,只要此次能擊退魔宗,事后可請派門中洞天真人前來鎮壓。”
張蓁道:“封住這入處不難,但真魔入了靈穴,若飽吸靈機,很可能會變化天魔之身,這般魔頭,連洞天真人也未必能制住,我需立刻回去稟告恩師。”
周廷道:“不知要變化天魔,需用多少時候?”
蒲長老想了想,艱澀道:“只是靈足自生的真魔,若要修成天魔之身,至少也是百數載,可假使是那等深明如何借用魔穴成就的魔宗長老,或許只需一二時辰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