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權雖想著逃出東華洲,但這也只是萬一之計,不到迫不得已,他還不愿走這一步。
這天魔之身想要增長功行,一是靠吞吸濁氣靈機,二便是在捕食同類或是修士神魂。
而只要未曾修成玄陰天魔,自身功行便如逆水行舟,不得增長,便會退轉。
對他而言,魔穴無疑是最為穩妥的修行之地,里間既有魔頭生誕,又不虞靈機匱乏,
最為重要的是,哪怕被人打得魔身崩散,只要魔穴之中還有一縷魔念分身留存,吸納充盈靈機之后,很快又能死而復生,東山再起。
然而除東華洲外,其余八洲卻并無這等地界。
至于捕殺修士,司馬權非是憑本性任意妄為的的魔頭,心中還有理智,知曉自己一人萬萬是敵不過玄魔兩家的。就是強如茹荒真人,最后也是被圍攻至死,連神魂都被投入萬煉雷池之中,他并不想也遭此下場,故暫不愿為。
他所求不高,只要宗門允他一處小魔穴存身,就可潛藏不出,宗門若有不方便事,還可替其出手。
在他看來,這實是雙贏之事,宗門也不是沒有可能答應,不過要是當真此路不通,那也只能放下一切顧慮,兵行險招了。
先前他自魔穴中⌒,..逃出時,玉霄派那一道法符星火幾乎就將他潛藏分布的分身消殺干凈,如是此刻再遇大敵,這具魔身一滅,便就徹底消亡了。只是他一路之上只顧逃遁,還未曾來得及找尋合適爐鼎,而眼下在這懸當廬中,卻正方便做此事。于是把身一晃,分出數千魔念,就往此間各處飛去。
只一刻之間,廬中兩千三百二十三名修士,便在無聲無息之間被魔毒所侵,此些人中。未來只要有一人活命,天魔之身便不致亡。
不過他未免前次一般被一網打盡,故準備遣幾人出去,神意轉動一圈,發現兩名女弟子資質不差,生機也是旺盛,當即于心中下令,喚其過來。
那兩名女弟子本當修持之中,忽然耳畔聽得異聲。細辨下來,卻是師長吩咐她們前去侍候上宗長老,雖疑惑怎叫她們來做這等事,但以往上宗來人,總會賞賜些好處下來,也是心中情愿。于是急往正堂而來,到了門外,輕聲道:“上宗長老可在。奴婢二人奉廬主之命前來聽后吩咐。”
司馬權沉聲道:“進來說話。”
一陣香風灌入堂中,兩名女弟子步入進來。也不敢抬頭,跪倒在地,齊聲道:“奴婢聽憑上宗長老吩咐。”
司馬權看了看二人,目中赤芒微微閃動,隨即伸手一指,兩道黑煙飛下。沒入其眉心之中,道:“這篇功法你等拿了去,好生修習,我身邊弟子多是在爭靈穴一戰中折了,若是你等這段時日修煉勤勉。便可隨在本座身邊做個記名弟子。”
兩名女修聽了,頓時又驚又喜,她們縱然資質不差,但終究只是入道未久,本來以為縱能討得這位上宗長老歡心,能得賜些法寶丹藥已是不錯,未想到還有機會能成其座下弟子,縱然只是記名,可也是一步登天。只是歡喜同時,卻也免不了憂心,道:“上宗長老有命,奴婢二人不敢不從,只轉投師門,師尊那處不知該如何交代?”
司馬權道:“此事本座自會與鐘掌門商量,你二人只管安心修行就可。”
兩女聽了,再無顧慮,忍住心下激動,叩謝不止。
司馬權道:“習練這門功法需尋得數種靈藥,在我東華洲中卻是無有,需得去海外搜尋,只你二人功行尚淺,今各賜一寶,可做護身之用。”
說完,彈指之間,就有兩道物飛下。
兩女忙是接了,見手中多了兩枚圓卵,拿起一觀,見轉動之間,晶淬流轉,通透瑩亮,似有一小兒在里抱膝而睡。
她們方待細看,忽然此物一震,騰飛而起,在身周飛轉,耳畔傳來細弱之音,好似嬰孩喚母,隱隱還透出一股親近之意,兩女都覺心中一軟,忙伸手一攬,將其緊緊抱在懷中。
司馬權一擺手,道:“速速下去修行吧,本座不收無用之人,一載之后,自會遣人前來過來驗看功行,你等若無甚長進,便也不必再來見我了。”
兩女一凜,收起歡悅心思,拜了一拜,退去外間。
司馬權識念之中,兩女回得府中之后,稍作收拾,就出了宗門,往外洲行去,不覺很是滿意,如此自家便算有了一條后路了。
等了有十來日之后,掌門鐘冀回到門中,他未有耽擱,一下車駕,立刻來趕拜見司馬權,道:“司馬長老,在下已是按照那法符送出,后被人引去見了于長老。”
司馬權露出關注之色,道:“哦,于長老有何說辭?”
他恩師雖早已轉生而去,但往年與這名于真人交情卻是不淺,這人亦門中洞天,輩位也高,此回他暗遣這位鐘掌門去往門中,就是要請其為自己說話。
鐘冀伸手入袖,取出一封書信,道:“有書在此,請上宗長老過目。”
司馬權拿了過來,卻不打開,而是道:“你速去開了山門陣法,以防外敵。”
鐘冀有些不解,他往冥泉宗去時,聞得靈穴之爭已分勝負,這等時候又哪來外敵?但他不敢違命,只好下去布置。
司馬權待他去了,才把那書信啟了,卻覺手中一燙,就見此書旋飛而起,出去數丈之遠,停在半空之中,而后化作一道分光化影,形貌卻是一長須道人,正上下打量著他。
司馬權一見此人,立刻站起,恭敬一揖,道:“于師伯有禮。”
長須道人道:“司馬師侄,你果然如書信中所言,本性尚存,卻是未曾欺我。”
司馬權道:“小侄哪敢欺瞞師伯。”
長須道人點頭道:“我看你書信之意,是想尋一小靈穴寄住么?”
司馬權道:“是,小侄也知如要回山,宗門怕也是為難,故也不求名分,只要一安身之地,自然,宗門有甚吩咐,也愿意出力相助。”
長須道人一嘆,道:“你雖誠意甚足,但門中若如此做,便是瞞得過玄門,也瞞不過同道,此必是惹來非議,故不能允你。”
司馬權心下一沉,沉默一會兒,才道:“小侄明白了,多謝師伯直言相告。”
長須道人搖搖頭,道:“此處也不是久留之地,你快些走吧,我言盡于此,日后再見,就是敵手了。”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去,這時司馬權突然說了一句,道:“早前小侄曾將侵據天魔之法奉于宗門,不知師伯有否見得?”
長須道人頓了一頓,卻沒有回答,只深深看他一眼,分身晃了一晃,就消散而去。
司馬權見他走了,神色陡然陰沉下來,心下恨恨道:“既然你等不給我活路,那也休怪我翻臉無情!”
他正轉念之時,忽然覺神魂之中一陣悸動,原先那寄存不動的魔性猛然竄動,似要反客為主!
他不由大驚,知曉此是天魔覺他屢屢受挫,故而有了爭奪之念,忙起全力鎮壓。
好一會兒,那魔性終是平息下去。
不過他卻明白,這非是自家能耐,而是眼下還不到那真正走投無路的地步,故尚能壓制,但再往后,便就難言了。
他心頭不禁籠上一層陰霾,莫非當真要去捕食神魂么?
以他目前功行而言,尋常修士已不放在眼中,至于洞天真人,卻很難得手,那只有一途,就是將魔身分化萬千,凡見修士便上去侵奪,方能補足所用。
這也是玄魔兩家不信任他的緣由之一,只要天魔存世,與人身修士便是天然敵對,難怕現下能克制自己,但誰能言他今后會否亂了本性?要是變成玄陰天魔,那更不好對付,唯有在未壯大之前滅殺了,才能人人安心。
就在這時,耳畔聞有無邊浪涌之聲,由遠及近,轟隆一聲,懸當廬上空頂壁應聲破裂,一道萬丈之長的渾濁河水沖灌下來,一撞之下,整個廬身搖搖晃晃,似要墜落下來。好在山門大陣已啟,方未被一舉沖垮。
司馬權哼了一聲,立化一道煙氣,舉身全力上行,不多時,就到了地表之上。
抬頭一看,見一條滔滔冥河橫漫,漫山遍野皆是水澤,里間有無數魔頭咆哮怒嚎,一名清癯樸雅的道人站在天穹,正用冷漠眼光看來。
司馬權環顧四周,卻未曾見得他人,冷笑一聲,道:“李真人,只你一人到此么?”
李真人并不說話,只把袍袖一揮,轟然一聲,底下滔滔冥水倒卷上來。
司馬權面露獰笑,這又豈能傷得自己,把身一晃,立轉無形,再現身事,已在其身前,把身一長,頓化百丈高下,一張嘴,就將之整個吞下。
那冥河沒了人操馭,頓化煙氣消散,所有魔頭也是齊皆不見。
司馬權卻覺有些不對,李真人畢竟是門中洞天之一,雖功行未必最高,可也沒有這么容易被自家收拾了,況且方才吞去的也不過只是其一具分身而已,他想到此處,卻是猛然醒悟過來,“不好,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