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蓁在溟滄派中小住三月,這才告別離去。臨別之際,張衍又贈了她不少丹玉,只這回是以長兄身份送出,她便不再推辭,欣然收了下來。
她來時是駕飛車云筏,回去之時,卻是乘坐張衍送她的兩條墨蛟,這兩蛟飛遁甚快,路上又無阻礙,不過數日間,就回得還真觀中。
回了自家洞府之后,她熏香沐浴,換了衣裳,就往寶陽大化洞天來見龐真人。
只是才入洞天之內,眼前白光一閃,跳出來一個小童,抱怨道:“無趣無趣,你怎去了浮游天宮?害我老人家什么風光也未見得,只白白大睡一場。”
浮游天宮之中有太冥祖師所施禁制,至正觀神鏡雖是降魔真器,但一入天宮之中,真靈就被鎮壓,迫入深眠之中,直到回了還真觀山門,才又醒了過來。
張蓁歉然道:“至正真人恕罪,弟子入得溟滄派后,就被渡真殿主接去議事,也不知有此變故。”
那小童瞪大眼看著她,半晌之后,也是泄氣下來,道:“罷了,這也怪不得你,也是我老人家實在太不走運。”說完,他往天中一躍,就化光虹飛去。
張蓁對那道遁光萬福一禮,權作相送。一路過了宮闕牌樓,踏過玉橋,直入殿中,最后在一方水珠簾幕停住,大禮拜下,道:“弟子張蓁,拜見恩師。”
龐真人聲音自里傳出,道:“蓁兒進來說話。”
張蓁應了一聲,起身往里走,那水簾自然分開,待她入內,就又合上。見得龐真人當面,又是一福,道:“恩師萬安。”
龐真人目光深注在她面上,問道:“你此行可是見得張真人么?”
張蓁道:“見著了,不敢隱瞞師尊,此回見面。才知張真人實是弟子親兄。”
修道人師徒恩義最大,甚至勝過父子兄弟,故此事她誰都可以不言,卻唯獨不告知師長。
龐真人心中早有猜測,是以并無意外之色,她沉吟一下,肅然道:“此事為師知曉便好,你出去之后,切不可再對外人言。”
張衍如今為溟滄派渡真殿殿主。若論座次,只在掌門之下,而張蓁當為下代寶陽洞天之主,兩人是兄妹一事若傳了出去,在外人看來,必把還真觀與溟滄派視作一路,雖龐真人本有意如此,但太早顯露出來。卻是不利門中行事。
張蓁應道:“恩師放心,徒兒知道輕重。”
她頓了一頓。自香囊內捧出一只玉匣,起雙手遞上,“此是兄長托弟子轉呈恩師的。”
龐真人將之拿入手中,打開一看,卻見是兩方巴掌大小的大丹玉,只看玉色。卻是上品無疑,她也是動容,言道:“張真人太過客氣了。”
同時心下暗嘆,還真觀雖也占據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但仍無法和溟滄派相比。似這等丹玉,她若得了,平日必是深藏囊中,舍不得用,而對方卻是說送便送了。
她也知曉,此回對方必是看在張蓁為自家弟子的情面上,不過她好歹也是一方洞天,也要臉面,卻不肯回白白收了這般贈禮。
轉了轉念,道:“而今天魔在外,諸派俱是嚴守門戶,聽聞張真人座下幾位弟子俱是靈秀,你下回去時,可把為師祭煉得辟魔雷珠帶上數十枚過去。”
張蓁不覺抬首,驚訝道:“恩師,你……”
龐真人沒好氣道:“蓁兒莫非以為為師是那等小氣之人么,幾枚雷珠我還是送得起得。”
張蓁垂首下來,低聲道:“徒兒不敢。”
那些雷珠可不比尋常,是龐真人從祖師所傳萬煉雷池之中化煉出來的,前后用了八百年苦功,才得一百二十七枚,便似司馬權那等天魔,若是捱上一枚,也絕然不好受。
她可是知曉,此物這原本是準備在應劫之時用上的,自家恩師雖其表面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心下定然有些不舍的。
師徒二人下來又說了些許話,張蓁見龐真人每日修持之時已到,就告退出來,徑直轉回自家洞府,方才進門,這時有侍婢上來,道:“真人,梁娘子來了。”
張蓁微微蹙眉,想了一想,道:“請她進來吧。”
這位梁娘子名喚梁月屏,乃是梁鳳觥義女,不過平時自以為是,又盛氣凌人,很是得罪了不少同門,眾人只是看在梁鳳觥面上,不去與她計較。但待梁鳳觥轉生而去,卻無人再順從其意,便總是到張蓁這處訴苦,過去她總是避而不見,今日卻是躲不過了。
不多時,隨一陣香風飄來,就進來一個面似桃花,眼如秋水的女子,上來一個萬福,親熱言道:“月屏久不見師叔,很是掛念,聽得師叔回來了,特來拜望。”
張蓁螓看去一眼,卻覺其與往日大為不同。
梁鳳觥不在之后,此女很是收斂了一段時日,不過現下觀去,其眉宇之中又顯出幾分平常張揚來。
她言道:“看師侄氣色上佳,膚光照人,可是有甚喜事么?”
梁月屏不知想到什么,頰生紅暈,道:“師叔看出來了?唉,此事師侄本就是要與師叔說的。”
說這話時,她又現出扭捏之色。
張蓁靜靜看著她,并不接言。
梁月萍等了半天,也不見上面有聲發問,只好一咬嘴唇,自家先開口道:“前日周家五郎來書,說要迎師侄前往玉霄門中修道,再過幾日就有人來接,師侄思忖著這就要離門而去,許是將來少有回來,故特地來和師叔說一聲。”
張蓁問道:“周家五郎,可是玉霄派的周玉賢么?‘
梁月萍俏臉上浮起了一抹羞怯之色,點了點頭。
張蓁思索一會兒,搖頭道:“此事不妥。”
梁月萍詫異抬頭,不解道:“為何?”
張蓁正容道:“此事涉及我還真與玉霄兩派,非師侄一人之事,你不可私作主張,且待我稟明掌門,再做定奪。”
梁鳳觥乃是還真觀掌門大弟子,要是其義女與玉霄周氏嫡脈弟子合作道侶,里間卻是牽扯不小,不過這里緣由,卻也不必與梁月屏細說。
梁月屏先是怔住,隨即賭氣道:“我與何人結為道侶,又與他人何干?況且我是義父恩養成人,除了他老人家,卻不欠誰的。”
張蓁秀眸望了下來,道:“師侄錯了,你既身在觀中,必受門規戒條約束,而你為師兄義女,與外派弟子雙修之事,若無師長點頭,也是不成的。”
梁月屏霍地站起,憤憤言道:“掌門祖師本不喜我,若是報了上去,此事定必難成,本以為師叔與門中那些俗輩不同,未想也是這般。我不與你說了。”
說罷,她氣呼呼往殿外行去,只是還未沖出去,殿門卻是轟然落下,她不禁駭了一跳,回過頭來,雙目含淚道:“師叔,義父在時,對你頗多照顧,而今義父一去,你就這般待我么?”
張蓁目光平靜,道:“我觀師侄近日功行卻是荒疏了不少,既然來我洞府,就在此處好生修行吧,何日有所長進,再出去不遲。”
她一彈指,一道靈光飛去,就將梁月屏束住,隨一聲驚呼,陣光閃動之間,就被送去了別府之中。
張蓁稍一轉念,又關照侍女道:“過幾日玉霄派若有人來,就言月屏師侄遵師長之命修持玄法,暫無心理會身外之事,來人如要等,那就由得他去。”
溟滄派,玄澤海界之中。
張衍閉目盤坐天穹,半晌之后,他雙目一睜,忽然吐出一口白氣,好似玉龍過海,倏爾化作一道奔騰罡風,引動萬卷狂瀾,而后海天之中有無數金光符箓跳躍,過有數息,齊齊隱去,只是隨他意念一動,又自浮現出來,環于四周。
他思忖道:“還真觀除魔法門別有巧思,算得上乘,雖不合我用,但此番研習下來,卻另有所獲,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這些時日來他把還真觀送來的那些靈方符術也練過一遍,卻仍未能尋出破除魔性之法。
不過雖是未成,但對如何對付時間魔頭也有了許多心得體悟,并由此推演出來了一門驅殺魔物的小神通來,威能也是不俗,準備過些時日,再傳于門下。
他伸手入袖,又拿了一枚玉符出來,此是張蓁臨去之時所留,符上所載,卻非功法,而是魔頭侵入人身之后的種種變化。
還真觀自立派以來,就與魔頭爭斗不休,這其中幾乎囊括世間所有魔頭,只是他對比下來,卻發現無一與身軀之中魔性相似。
尤其那等修得神通的魔物,平日侵居在修士神魂之中,一旦見了心神漏洞,就會暴起發難,
而他試了一下,卻是發現,哪怕有意在自家心神之中放開破綻,也不見這一縷魔性出來作祟,仍是不增不減,不盛不衰,竟全無半分反應。
他轉念下來,距離人劫還數百載,時日尚久,眼下既然無法侵除,那索性先放在一邊,待日后再行設法不遲。眼下關鍵之事,卻是祭煉那乾坤葉。
有了還真觀送來的地陰寶材,就可與龍脊調和陰陽,數載之間,當就可那寶胎重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