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幽天池一處洞府之中,審峒懸空而坐,身周圍有大團厚重濃煙緩緩滾動,不斷震動洞壁,發出沉悶回響,好似內中沉淀了無數滯重晦澀之物。√∟,
過去許久,他深深一吸,就將這厚重煙霧便又吸聚入他全身竅穴之中。
他承繼得乃是歸靈派道統,這門“鑒淵重氣”乃是門中正傳,若用來傷人,威能只是尋常,但卻最擅破滅寶器,若不知根究之人,一交手便要吃個大虧。
他收功之后,就自身前拿起一卷竹簡詳加研讀起來。
他入得元嬰二重境已有些年頭,但要往上去,卻是一個難關,東華諸派修士,能成得此境之輩,無一不是門中俊彥。
而他心懷道念,自入周幽天池修行后,從不貪享安樂,每日除了修煉便是觀摩前人道書筆冊,一刻也未有松懈。
這一通翻閱下來,又是過去大半日,他算了算時辰,又到了行功之時,于是把竹簡放下,再度入定,不一會兒,身上就有重霧濃煙冒出。
只是這回過去未久,卻聽得外間有人出聲道:“審真人可在?”
審峒不覺詫異,他只是借了昭幽天池修行,并不與這里弟子往來,平日甚少有人來尋他,便一吸氣將重煙吞入腹中,運法開了洞府石門,“何人尋我,請進來說話。”
外間進來一個金衣侍女,對他萬福一禮,拿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送來,道:“審真人,這處有你飛信。”
審峒召手拿來,一看落款,暗自點頭道:“原來是韓道友來書。”
他揮了揮手。那侍女一欠身,就退了出去。而將那書信開一看,卻是眉頭一擰。闔目沉思少許時候,就將書信收起,在洞府內稍作收拾之后,就借陣法出了昭幽天池。而后起得道遁光往碧羽軒山門方向飛去。
等他到得地頭時,卻見碧羽軒山門之外并未有什么異常,暗思莫非對方已然退去了?不過既然到了這處,自當進去問個究竟。
在門前通報之后,山前陣門一開,言惜月卻是親自迎了出來。
審峒到了東華洲后,與昭幽天池其余門人說不到一處,反是與韓佐成交情最好,以往常是碧羽軒座上客。不過他為人謹肅,對待旁人從來不假辭色,是以言惜月此次未曾向他求援,等問起之時,才知其此番到來,卻是因韓佐成去書之故。
審峒道:“韓師兄因奉師命,一時難得脫身,故尋我來向來這處。好為言掌門解圍。”
言惜月連忙稱謝不已,禮數極是周到的將他迎入山中。
審峒到了大堂之上。見言曉陽正與一名貌相文雅的修士說話,不覺起手一拱,道:“不想姜師兄也在,小弟有禮了。”
姜崢從座上站起,抬手還禮,笑道:“原是審師弟。有你到此,應付南派來人,也當是輕松許多。”
審峒與他客氣幾句,只對言曉陽一點頭,便算打過招呼。待在席上坐下,他動問道:“審某方才過來時,并未見外間有敵,不知可是退去了?”
言惜月眉目上籠罩憂愁,嘆著氣將緣由一說。
原來姜崢到來之后,胡三全等人也是極為警惕,知道碧羽軒向外求援,想是怕自家難以應付,立刻退去,不過離得未遠,在百里外一處山谷之中結廬宿下,又四處發去飛書,看這副架勢,分明也是打算請人前來相助。
審峒沉聲道:“言掌門勿憂,審某受韓師兄之托此,只要我在此地,不會令外人欺凌碧羽軒。”
言惜月對他投去感激一眼,又轉而看向姜崢,道:“姜師兄,你見聞廣博,此事……有無可能說和?”
姜崢考慮片刻,道:“我稍候可去那幾人結廬之處一行,盡量試上一試了。”
審峒道:“我與姜師兄同往。”
姜崢點了下頭。
言惜月襝衽一禮,道:“那就拜托二位了。”
事發之后,她發了不少書信往交好門派,不過此次罪得是南華派洞天門下,其等就算來了,也至多只能壯壯聲勢,是以要化解此事,也唯有依靠昭幽天池一脈修士了。
送走二人出去山門,言惜月仍是些坐立不安,等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有弟子來報,道:“兩位真人回來了。”
言惜月忙是迎了出去,見了二人,她露出些許期盼,道:“姜師兄,不知如何了?”
姜崢道:“那位胡真人言,若要說和,便需言長老親自出去叩頭賠禮,并廣灑飛貼,讓天下同道皆知此事。”
言曉陽一聽,頓時大怒,道:“彼輩安敢辱我!”
姜崢道:“此人顯無誠心說和之意,與白日相比,其等又多了一人,不但有南華弟子,還有太昊、補天修士,聯起手來,就是攻打山門也是足夠,此事已萬難善了,言掌門當要做好最壞打算,需知嘴上道理終歸是大不過拳頭的。”
言惜月深深一嘆,抬頭看了看場中幾人,似也下了決心,道:“既是這般,我碧羽軒也不會退讓半分,便拼力與他一斗。”
她此時也是想開了,讓言曉陽這般做那是絕無可能的,既然如此,服軟認輸也是失卻宗門顏面,沒得讓同門小看,還不過做過一場。
姜崢道:“言掌門可以放心,有我昭幽一脈同門在此,可以護得你平安無事。”
幾人正說話時,忽聽得一聲大響傳來。
言曉陽神情一變,道:“有人在攻打山門!”
姜崢判斷道:“彼輩當是怕我等再尋人來相助,故仗著此刻人多勢眾,先來破陣。”
言惜月把袖一揮,一團水霧升起,里間便現出山外此刻情形,見有一朵鐵牡丹懸空飛轉,花瓣紛飛,每一次打在陣禁之上。必然卷去一團靈機,這分明是破陣玄寶。
她深深蹙起眉關,實則便有這等寶物,沒有數天功夫,也是破不開大陣的,不過此等舉動。羞辱卻是意味更甚。
審峒一拂胸前長須,目光閃動,道:“在此坐守無用,需得出去迎戰。”
言惜月道:“我是碧羽軒掌門,理當出面。”
姜崢道:“其等只五人,多是一重境修士,我等當能應付。”
言曉陽本也欲要同去,不過他傷勢未復,且此事關節還是出在他身上。去了反增變數,故被人言惜月勸下。
三人稍作準備,各執法器在手,就起遁光出了山門。
審峒遁法最佳,率先到得外間,目光一掃,一語不發,抖手一甩。就發一道金符,與那鐵牡丹一撞。發出一聲破音,此寶折去半數花瓣,被遙遙擊飛了出去。
“何人壞我寶器!”
隨這一聲驚怒之聲,卻是躍出一個頭挽飛仙髻的紅衣女子,她極為心疼地召了那鐵牡丹回來,查看幾眼。卻是滿面寒霜,一揚手,就有數百道綠意隱隱的針刺飛來。
審峒面無表情,把手一按,身上飛起大團重煙。與其一撞,將那針刺敵住大半。
姜崢這時也是出陣,見此一幕,大喝一聲,轟隆一聲,數十丈內滿是火華環繞,霎時將余下綠芒卷去,只頃刻間,燒得一干二凈,不止如此,而往上卷來。
那紅衣女子神色一驚,似對那火極是忌憚,急急后退,道:這人乃是蓬遠姜崢,曾與楊師兄打成平手,諸位道友卻需小心了。”
胡三全哈哈一笑,道:“姜真人,方才我便想領教高明,不想如此快便有了機會。”
他往前一揮手,腳下白鶴飛去,他原先那坐騎被言曉陽拼著重殺打死,此刻這頭,卻非原來那只了。
言惜月見了,也是放出一頭朱鷺出來,兩只禽鳥霎時纏斗在了一處。
胡三全一方剩下幾人見了,紛紛呵斥,各自祭了法寶打來。
審峒見此,把身一旋,原來重煙霎時擴散了十倍不止,數十丈方圓之內,盡是一片沉濁之色,根本不辨三人身影,而法寶打落在上,竟然如同撞上堅石一般,放出沉悶之音,再見那煙霧往里一塌,所有法寶如入流沙泥沼,俱都往里陷去,任憑對面幾個寶主怎么驅使,也召不回去。
審峒冷笑一聲,把法力一個磨轉,重煙之中頓時生出嚓嚓之聲,只見靈光破碎,竟是在頃刻之間將所有法寶絞成了一堆碎渣。
胡三全這一方之人見地此景,無不色變,恰在這時,天中有數道遁光往這處飛來,有人眼尖,辨出是敵非友,高喊道:“敵有援手至,我等速退。”
胡三全看事不可為,只好隨得他們一起退走。
到了百數里外,見未有人追來,才停下身形,不過折了法寶之人,所有人都是心頭郁郁。
黃衣女子方才又折了一件法寶,不由恨恨道:“那姓審的玄功奇妙,卻不知是哪一家路數,我等法寶皆是被他壞了,就這般退去,我卻不甘。”
一名青衫老道咳嗽一聲,道:“碧羽如今請來之人,都是昭幽一脈弟子,便是能勝過他們幾個,到時候其若請得劉、田二位真人到至,我等也不是對手。”
眾人心頭都是一凜,劉雁依與田坤是煉就元嬰法身大修士,要是請來,他們來得多少人也是無用。
胡三全道:“那也不能就此算了,尹道友可有對策?”
尹道人道:“我聞胡真人師兄封成昌也是煉就法身之人,不妨請他來此如何?”
胡三全猶豫一下,道:“好,我可去請。”
尹道人又道:“如今我太昊、南華、玉霄三家乃是友盟,不知誰與玉霄派道友有交情,不妨也請得一人過來,。”
胡三全念頭一轉,贊道:“好計策!”
這顯然是想把玉霄一同拉下水,如此面對昭幽天池來人并無需有太多忌憚。
黃衫女子眸光一亮,道:“此事就交由小妹去做好了。”
胡三全看向諸人,道:“好,我等分頭行事,諸位,今次之事,已是關乎我幾家臉面,望,無論如何,此番也不能輸了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