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心攜了法寶回山之后,不過一月,就與平都、還真兩家在白玉臺上立約定盟,自此西三派守望相護,任何一派遭遇外敵,其余兩家也必得來救。
此事傳出后,很快世人皆知。日后要針對驪山,恐怕這兩派都是難以繞開。但這兩家,卻是溟滄派友盟,故而驪山雖未直接倒向溟滄派,實則已在其遮護之下。
吳豐谷回門之后聽說此事后,便對身邊弟子道:“我先前本欲護送驪山派一行人回山門,好歹也讓其知我玉霄善意,奈何門中卻另有計較,只好不動,如今西三派合盟,驪山縱不是溟滄走卒,那兩家也不會令其近我玉霄之門了。”
那弟子奇怪道:“那驪山自玉陵真人飛升后,也就派中靈穴值得外人惦記,余下也不剩什么了,恩師是否太過看重了?”
吳豐谷道:“玉陵雖自此界飛升而去,但驪山是她一生心血所系,便然離去,應會留下些許手段,以保門庭。我與溟滄現如今都在四處拉攏盟友,這是為何?便是盡量增得手中籌碼,好在戰時多上幾分勝算,這等時候,任何可成助力之物都不能輕易舍棄了,那指不定就可倚做關鍵之用。”
那弟子道:“那恩師為何不與門中言明呢?”
吳豐谷自嘲道:“為師若說話有足夠分量,也不必來操心俗務了。況且此事只能做得,不能說得,不然對了不言你好,錯了反要追究你的不是。”
那弟子猶豫一下,欲揚又止。
吳豐谷不用多想,只一眼看去,就知他尋思何事。道:“你可是在想我吳氏為何不另立門戶,非要與周氏同掌一門?”
那弟子伏地叩拜,道:“弟子不敢。”
吳豐谷神情很是隨意道:“不必諱言,我年少時與你與過一般思慮,不過等你坐上真位,便不會這般想了。”
早年周氏與吳氏聯手。才將諸多外姓一一打翻在地,而這般下來,周氏固然在不斷壯大,吳氏也同樣得了不少好處,不說兩者間代代有法契立定,相互聯姻也是不少,你中與我,我中與你,到了眼下。早已分割不開了。
況且吳氏從來沒有想過壓倒過周氏,甘愿屈居下位,而吳氏洞天的供奉,與周氏真人從來等同,兩者并無什么分別,除了后進之輩需管些俗務,年高位尊之人一樣受周氏敬重,真要自立山門。又哪來這般愜意。
而洞天真人無有動作,底下弟子再是不滿。也無半分用處。
那弟子只道:“弟子只聽恩師的就是了。”
吳豐谷嗯了一聲,道:“你并不需懂其中道理,你只需知道,玉霄亡則我吳族亡,玉霄滅則我吳氏滅便就可以了。”
血魄宗,古春臺。
溫真人此刻正與冥泉宗洞天真人公良楚對弈。他落下一子后。笑問道:“公良道友此回被樂羲容斬破分身,便就如此忍下么?”
公良楚面上不見任何著惱之色,跟著落去一子,道:“敝派宇文師兄常言,‘時下先作忍耐。未來可圖大謀’,玄門內爭已然不遠,何必在意眼前一時意氣,終有一日,可叫他等都還了回來。”
魔宗諸派之中早有公論,認為溟滄、玉霄這兩家遲早會動手。而玄門爭斗,萬數年來也是見得不少了,但此回不同,這兩家動起手來,定是一場席卷玄門的大戰。
此一戰下來,極可能是兩種結果,一是兩派兩敗俱傷,不分勝敗,玄門勢力必然因此大衰;另一種是其中一派被鎮滅,另一派元氣大傷,而無論哪一種結果,都可給靈門以崛起之機。
面對這等局面,魔宗大多數人認為此刻需鎮定不動,靜觀其變,待局勢漸朗之后,再擇機而出。畢竟靈門萬載都這么過來了,也不在乎再多些等待。且有玉崖可鎮壓洲陸,此回無論怎么打,至少東華洲不致殘破。
溫真人笑道:“擇機待動,主意是不錯,怕就只怕,情勢之變未必會如我所愿。”
公良楚拱手道:“溫真人料事一向準,我愿一聞真人高見。”
溫青象道:“談不上什么高見,這兩派籌謀已久,我雖不知到底目的為何,但動手之前,又豈會容得我靈門在旁窺伺?說不定有法拖了我等一起入那泥沼之中。”
公良楚道:“真人此語可謂道得明白,可我靈門便是知道,那又如何?難不成先對其出手不成?”
說穿了,魔宗被壓制萬載,底蘊潛力都遠不及玄門,縱然在魔劫之中借了些許天地之勢,可仍處在下風。有些事情,還是有心無力。
溫真人道:“其實有一行險之法。”
公良楚頗有興趣,道:“真人不妨言來一聞,真人放心,入我之耳,絕不會第三人聽聞。”
溫真人笑道:“沒什么不可對人說的,我也不怕有人聽去。”
他放下棋子,坐直了身軀,目光閃動道:“溫某之意,溟滄、玉霄兩家若起爭執,我靈門六宗不如合起全力,攻滅少清!”
“攻滅少清?”
公良楚一驚,他動作一滯,手中棋子再也落不下去,駭道:“溫真人,先不說少清派不是那般好招惹的,難道你便不怕被玄門轉頭圍攻么?”
溫真人笑道:“怎會如此,假設溟滄、玉霄兩派斗戰,少清置身事外,我與他斗了起來,豈不是正合兩派之意?再假設,少清與其中一家定有盟約,那我等攻他之時,與其非是友盟之派必會拖住另一家。”
公良楚一把將棋子捏碎,追著問道:“好處呢,便是我與少清斗法,又有什么好處?”
溫青象望著他,沉聲道:“我靈門若想壯大,則必要設法壓迫玄門,正如玄門萬余年來對我所做之事一般!趁溟滄、玉霄兩派起得爭殺之際,我如攻打少清,屆時只需面對這一家而已,但若那兩派斗罷,那時便需迎上少清與玄門余下勢之聯手了,孰難孰易,道友自能分辨。”
公良楚久久不出聲,好半晌才道:“萬一是真人料錯了呢?”
溫青象道:“那也無妨,有你冥泉宗冥河相護,玄門又需我壓制玄陰天魔,難道會驅滅我靈門不成?局勢又會差到哪里去。”
公良楚仔細一想,搖頭道:“少清不好打,就是能覆滅此派,怕也是傷亡慘重,這還不如坐觀不動的好。”
溫青象目光盯來,道:“要做大事,總要付出些許代價的,只要策劃周密,未必不能減小損折,但若不去做,只能一次次錯失良機,其后哀嘆時運不濟。”
公良楚坐著想了許久,才道:“真人今天請我來弈棋,怕就是為了此事吧?難怪上來便問我分身被斬之事,真人之言也有幾分道理,我當回會去掌門相商。”
溫青象笑道:“公良道友準備如何說?
公良楚不假思索道:“自然照實言語。”話說到這里,他神色一動,“真人還另有指教?”
溫青象身往前俯,言道:“道友可對貴章門言語,雖不見得非要與少清接戰,但做好與之動手的一應準備總是不錯,如此真要發動,也不至于匆忙,道友說是也不是。”
公良楚看了他兩眼,又沉吟片刻,嘆道:“真人也是用心良苦。”
溫真人道:“道友言重,只溫某思之,與其被那兩家逼迫入局,還不如自尋破局之法。”
弘合小界破滅之后,東華洲又陷入往日沉寂之中。
忽忽一轉,又是二十年過去。
天青殿中,張衍負袖站在階前,看著上方那一頭隨氣風飄動的截妖。
隨著此妖身形越來越大,那大殿已然容不下其飛躍轉挪了,為使之兇性不失,是以他每隔一段時日就將之放了出來舒展身軀。
現下騰空在天時,大殿外數里方圓,幾乎全在其遮籠之下,然而這還是這頭妖物未曾全力伸展之故,否則蓋住小半邊天青地陸當不成問題。
騰空飛旋許久之后,截妖似是覺得疲累,發出一聲刺耳嘶叫,就落了下來,匍匐在了地上,因其身軀扁平,看去倒好似前方平添了一層羽色鮮麗的厚實毛墊。
張衍感應得識之中傳來一股親近討好之念,便一抖袖,殿前湖水一陣翻騰,頓時被他法力牽引上來一頭身長里許的大魚。
那截妖見得此魚,似是興奮起來,不待其回得掙扎回水,就張開身軀,往魚身之上一蓋,好若一只皮囊將之從頭到尾緊緊裹住了。
其畢竟是天妖余骸所煉,便長得如此之大,仍保持著吞吃血食習性,不過眼下不是萬載之前了,洲陸之上無有那么大妖給他吞吃。故而張衍派遣了一具分身自北海之上捉來許多異種,投在了殿湖之中,這么大一條吞吃下去,可保其百日不動。
只是數十呼吸,那截妖身軀漸漸縮小,最后到了百丈左右,便不再所變化。
張衍思索了一會兒,此前他以清鴻劍丸試其身軀,這一回與前次不同,需得使力斬殺,方能破開那層皮毛。
這等身軀實則已足夠堅韌,但他卻還并不滿意,忖道:“若按部就班下去,此妖至少還需十余載方可真正長成,只那地氣涌動愈發激烈強盛,不知何時就會被諸派發現端倪,不可再等了下去,不如就將之移出天青殿,投入北海之中,任憑其吞食活物,再輔以藥石祭煉,好盡快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