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肖關照過后,就命白發道人退去,自己則在這處地洞府中坐了下來,等候結果,
對他而言,二十載不過是短短一瞬,只是轉運數遍功法之后,再睜開雙目,洞府已是長出了數株高樹,地上鋪了一層枯敗灰葉,稍稍一算,知已是到了定期,便就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他面上一片冷漠,心下已是想好,要是那些陣道禁制還未曾破解出來,那便下令將這些陣師盡數斬殺,其等親族弟子一并與之陪葬。
如今他雖然已是一名修道人,可是成道之前,卻是在山海界與諸方妖魔爭殺血戰中的成長起來的,身上仍舊保留了一二分從蠻荒部落帶來的習氣不曾改去。
那白發道人察覺到他出關,此刻已是匆匆趕至,稽首道:“君上。”
饒散人問道:“如何了?”
白發道人躬身回道:“君上,十天之前,已是破解了那處禁制,找到了饒散人一行人下落。“
“十天之前么?”公肖冷然點頭,道:“總算還有點樣子。”
白發道人面露苦笑,那些禁制豈是那么容易破解的,為了在二十年中做到此事,前后六十名陣師心力交瘁,本元幾欲枯竭,日后于此道之上,再有無法有什么建樹了,這可是公氏辛辛苦苦扶植培養起來的俊才,卻是被耗在了這里。
公肖撇他一眼,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不要舍不得,與近年所得相比,這些不值一提,等打入青空界,公氏族中更有許多紋圖玄師,稍加指點便可為我所用。”
白發道人若有所思,低聲問道:“君上是不信那些陣師么?”
公肖淡言道:“非我公氏族人,都不可深信。”
白發道人不由默然,公肖修至紫陽境后,凡是其血脈后裔,都可一念決其生死,是以對外人都是抱著一時利用的態度,而從無真正信任。
至于青空界內的那些公氏族人,因當年飛升之故,彼此間實際已是斬斷因果,再算不得一路人了。
但是這等事若不是知情人明說,又有誰人知道呢?日后見得,大可借同族之名義在其身上種下氣血禁術,一樣可以操馭如意。
就這幾句話,二人已是來至那陣道所在,而與通常橫駕在虛空之中的陣道不同,此一處卻是以山脈筑身,擺在了地陸之上,看去好似一條長龍橫臥。
公肖掃去一眼,問道:“可能用了么?”
白發道人走了上去,一名陣師顫抖著說了幾句,他聽完之后,轉回言道:“請君上稍待,此刻還需理順靈機,怕要再得上半日。”
公肖這次倒未多說什么,既然已知饒散人去處,只是半日他還等得起,揮退了族中仆奴搬挪過來的玉榻,凝神而立,手中拿著一只拇指大血珠摩挲,絲絲氣機纏繞其上,似在煉化此物。
半日很快過去,那陣師戰戰兢兢過來,作揖道:“君上,已是備妥了。”
公肖沒把手中血珠一收,就往陣道之內跨入進去,白發道人也是急忙跟上,同時不忘招呼身那些陣師,若是過去時再遇得陣道,還需指望此輩。
隨即他只覺眼前一白,身軀好似在被旋轉撕扯之中,仿佛過去許久,腳下一實,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繁茂密林之中,他一感氣機,就騰空而起。
腳下地陸山川飛快逝去,只是十來個呼吸,就來了一片原野上空,見公肖虛立天穹,趕忙靠了上去。
只是這時,他忽覺有幾分異樣,舉目看去,驀然發現里這并非是某處天域地星所在,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平坦地陸,他驚詫道:“這里是……小界?”
公肖凝視著上空,那里高懸在上的一對日月,只是在他眼里看來,那原身分明是兩只兇眸,他沉聲道:“這里不是什么尋常小界,許是當年玉壺君所辟之地。”
“玉壺君?”
白發道人一想,登時記起這一位來歷。此人乃是那頭老龍親父,傳聞不知多少萬年前已是打碎自身桎梏,破界而去。
其乃是自天地生成而來便就存在的大妖,居然能飛升天外,那可是大不簡單,神通道法應已是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公肖目光四面一掃,“饒季楓居然躲到了這里,想也是察覺到我此回不想再放過他了,不過此人居然連龍君這處巢都能進來,身份可不像其原先表露出來的那般簡單。”
白發道人自袖中拿了一個盤狀法器出來,對著四面晃了一晃,卻見此物毫無動靜,他道:“君上,牽機針找不出此人氣機所在。”
公肖卻不感到意外,他一抬手,一道赤色光幕升起,將天中光芒遮了去,道:“再試一試。”
白發道人把法力一轉,那牽機針輕輕一動,指向了一個方向,道:“君上,有用了。”
公肖再一點指,那法器頓被一層赤血之氣包裹,他道:“這天中所懸,乃是龍睛星火,暫以用來充作日月,饒季楓身上應是攜有老龍精血,其主動會為他遮蔽,但只要擋了去,便就妨礙不了我等。”
白發道人神情一動,道:“這么說來,饒散人在此,或許能借得什么助力,許是老龍有什么法寶被他得去。”
公肖淡聲道:“不無可能,不過他成得此境不過千余年,手下也無有什么勢力,連那帝君尊號都不曾立得,再得助力又能如何?“
他自身修行已過萬載,道行高過對手不知多少,便是有什么法器在身,自信也可勝過,當然,等得真正斗了起來,他不會對其人有半分小視,必會使盡全力。
這時身后陸陸續續有人乘光飛渡過來,卻是此行帶來的人手,公肖看去一眼,便交代言道:“你等在此候著,若有教中過來消息,隨時報我。”
他說完之后,一伸手,將那牽機針從對白發道人拿過,見其一直指向一個方向未變,就把身形一晃,已是化作一道赤色光虹飛去。
同一時間,相隔極遠的一處水湖深處,有一駕法舟靜靜沉在底下,饒散人正在艙室之內持坐,只是此刻,他面前所擺心柳再一次飄動起來。
他望見之后,卻是嘆了一口氣,本以為自己能再拖個五六十載,可是僅僅只是過去二十年,對方就趕了過來,這讓他認識到公肖此回已是不準備放過自己了。
此時心柳晃動變得愈發激烈,銅葉碰撞之聲也是漸漸擴散出去。司馬權與鄧真君察覺到不對,也是趕了過來。
鄧真君見到此般景象,也是一驚,這說明敵方距離自己這里已是很近了,抬頭試著問道:“散人?”
饒散人一擺手,道:“無事,公肖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到這里,我等還來得及脫身。”他一按機樞,飛舟轟然自水底之下沖出,便就朝著一座巍峨巨山遁去。
這艘法舟是那頭老龍所留下的,本來算不得什么寶物,可在此界之中,在那對龍睛日月照耀下,遁速卻比往日快上數倍不止,雖漸漸與公肖拉開了距離,但也并未能就此將其擺脫。
鄧真君見饒散人神情凝肅,上前低聲問道:“散人,可是要避去界外么?”
饒散人搖頭道:“這一回公肖迫不及待趕來,想是不會如上幾次那般輕易放我等走脫,而是會牢牢盯著我不放,如此一來,再逃下去也無意義了,看來終究需我與他一戰,若能迫退,還能爭得些許時日。”
鄧真君急道:“可是散人功行未成,這……”
饒散人道:“這百多年里,我雖然未盡全功,可以此刻法力,勉強也是能夠祭動那件法寶,只是需數日功夫加以祭煉,這段時段,就要靠兩位駕馭法舟了。”
鄧真君見神情認真,顯是已下定了決心,他打個道躬,道:“君上盡管修持,這幾日就交給我等吧。”
司馬權知道已是到了關鍵時刻,也是一揖,道:“散人放心,哪怕我二人耗盡本元,也不會讓后面之人追了上來。”
饒散人回禮道:“那便拜托二位了。”
言罷,他便坐了下來。
司馬權則與鄧真君不敢遲疑,稍作商量,便輪流上前駕馭此舟。
可這法舟雖已算得上是極快,可兩人法力卻遠遠不及饒散人,一連三天下來,卻被公肖越追越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時,耳畔卻聽得聲音響起,道:“有勞兩位了。”
兩人轉首一看,見饒散人已是從坐觀之中出來。
鄧真君驚喜道:“散人可是已把那法力祭煉成功了?”
饒散人道:“還差了一些火候,不過眼下已是夠了,”他頓了一頓,鄭重道:那“公肖修行萬載,功行極高,我疑身上也有孔贏所賜法器,這一戰打起來我并無有十足勝算。”
他一甩袖,丟過來一枚玉符,“此是此界出入玉符,憑借此物便能離得這處,兩位到了外間,可去約定之地等我,此戰若勝,我自會去那里與兩位道友匯合,若是不至,那多半已是身死道消了,如是這般,兩位就盡量蟄伏起來,盡量保我魔宗道傳不失,玉梁教正為一大事籌謀,當還顧不上你等。”
交代完后,他打一個稽首,身化虹光出得法舟,往后面追來的那一道赤色光幕迎去。
司馬權看著越去越遠,目中滿是凝重。這些年雖一路逃亡,可也未曾閉塞耳目,通過多方打探,他已是知道,其余帝君不是被斬殺,就已是歸順了兩家,饒散人已是最后一個尚在逃亡之人了,這一位若是于此戰之中敗亡,那么鈞塵界就再無顧忌,怕是很快就會掀起對山海界的征伐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