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真人來至云臺之上,請了人稟告后,少頃,看守道人放開去路,便來至那懸空臺座,對著上方打個稽首,道:“萬嶸求見掌教。”
等有片刻,一道宏大清氣穹宇之中降下,一座高有千丈,為光芒所環繞的道人身影顯現出來,正是洛山掌教玄洪上人,因其真身居于在天外天,平日并不出現,只有門中上真求見,或者遇得大事,才會降下一道分身,此刻他往下俯視看來,和善言道:“萬真人,聞你有要事尋我?”
萬真人再是一禮,言道:“掌教,玄石有所異動,許是那祖師所言機緣之人即將到我玄洪天了。”
玄洪上人嗯了一聲,道:“也該是到了。”
萬真人道:“掌教,諸天之外有迷空之陣,又有悅絕之障,還有虛空兇妖及玉鯤守衛,不明路徑之人,怕是難過,既那人是祖師要我等待之人,我洛山是否要派人前去接應?”
玄洪上人聲音淡淡道:“祖師雖言令我輩看守這神物,可并未要我去護持此人,這不定是祖師有意留下的考驗,我輩若去貿然橫插,豈不違背了祖師本意?”
萬真人一怔,他遲疑一下,似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卻遲遲開不了口。
玄洪真人看他一眼,道:“萬真人,你先去吧,那位若是到不了這處,說明其并非是祖師所言之人。”
萬真人道聲是,對座上打個稽首,退了下去。
自天臺出來,他往洞窟回返,一路卻是心思重重。
他感覺玄洪上人說得話雖是也有幾分道理,可祖師既未明言,那么是否遣人護持終究還是看他們態度而已,想到這里,心下一嘆,“掌教恐怕還是介懷上回之事,要是這位亡在外間,那也罷了,可若成功到我這處,未來又知曉我洛山當時不曾援手,這難免會生出齟齬。”
正飛遁之時,自遠處過來了一名頭插玉簪,青眉俊容的道人,此人望見了他,神情有些意外,打個招呼道:“那不是萬真人么?多日不見了。”
萬真人聞聲停下,見得來人,忙是稽首道:“原來宋真人,失禮失禮。”
這位宋真人與玄洪上人乃是同輩,乃是上位天主關門弟子,且其一位結拜兄長在青碧宮修道,在門中地位頗高,他也不敢怠慢了。
宋真人迎了上來,看了看云中天臺,又瞧他一眼,言道:“萬真人似從天臺來,可是去見掌門了?莫非那神物有甚變化么?”
萬真人想了想,覺得這也無甚好隱瞞的,道:“那神物有了動靜,我以為那祖師所言之人即將到來,故來稟告掌教,求問是否前去接應。”
宋真人一聽,精神一振,追問道:“哦,不知掌教說了些什么?”
萬真人苦笑著把玄洪上人原話一說,并道:“能否過得那些阻礙,只看這位緣分了。”
宋真人一聽,卻露出急色,聲音陡然拔高道:“掌教這是糊涂了!”
萬真人愕然道:“宋真人何出此言?掌教自有考量,所言之語未嘗無有道理。”
宋真人卻是一擺手,沉聲道:“或許在掌教看來,哪怕此事被那位知道也不算什么,可被祖師選中之人,又豈會那么簡單?這一位天生便是我洛山觀同道,明明可以與之結好,卻偏偏去做這等交惡之事,掌教難道不是糊涂了么?”
萬真人為玄洪上人辯解道:“或許這位并不能到得我玄洪天。”
宋真人冷嗤一聲,道:“若是此人過不了天外阻礙,那便是祖師錯了,在此之上,我還是更愿意信祖師一些。”
萬真人無言以對,他唉了一聲,道:“那說該如何是好。”
宋真人稍加思索,言道:“也不是無法補救,此事既然掌教未說什么,那便由我去接引這一位。”
萬真人怔了怔,“真人去接引?”
宋真人道:“掌教又未說不許我等前去,我此刻賣個人情過去,未來也好說道。”
萬真人緩緩點頭,這倒是個辦法。
宋真人素來不喜拖拖拉拉,這里一決定下來,立刻便要啟行,然而這時,卻有一朵祥云過來,上面站著一名童兒,手中拖著一枚玉冊,言道:“傳掌教諭令,近日因填補宗門大陣,各位上真務必安坐門庭,不得外出,以衛宗派。”
宋真人神色一變,身形立便頓在當場。
萬真人也是默然,掌教行事少有疏漏,顯然早已算定可能有人自去,故是下了一道諭令,堵死了這條路。
宋真人哼了一聲,甩袖而去,只留下一言道:“我看掌教將來如何收場。”
此時此刻,頌空金府之內,何仙隱身著一夕清棲道衫,正立于崖巔之上橫笛吹樂,曲調初時徐徐而來,可隨后便急轉而上揚,節奏陡然快了起來,氣勢也是大了數分,好若驚濤拍岸,風云急涌,周圍靈機清氣雖音而變,一時洶涌滂湃,只是曲到中途,正要到最為激昂之時,卻陡然停下了下來。
他放下玉笛,似有不悅道:“何事?”
身后侍女戰戰兢兢道:“老爺,掌教傳來諭令,說是山門大陣需用新法調補,要各位上真在門之內護法,不得外出。”
何仙隱一思,道:“大陣千載之前方才有過整肅,陣玉調理極是麻煩,才隔這許久,當不會有什么大變動才是,掌教這分明要把諸位上真留在門中,無事不會如此,你速去打聽一下這是為何。”
侍女怯怯應下,轉身去打探消息了,沒有多少時候,她轉了回來,稟告道:“老爺,似是萬真人方才去找了掌教,言說那祖師所提及的神物之主怕是將要到了,之后就來了這道諭令……”
何仙隱一聽,便知原委,語氣平靜道:“知道了。”
侍女一個萬福,退了下去。
何仙隱抬首往向天穹,眸中暗蘊冷意,天外虛空危險重重不說,沒有熟悉之人指引,不知要耗去多少時日,便是祖師所言抱擁機緣之人,也未必見得可以在千年之內穿渡而過,而一旦過了約定之期,玄石主人便再不是此人了。
與此同時,虛空元海之內,張衍經一載行程,終是來到了太冥祖師指點之地,只他卻是發現,此處所在與自己此前到過的所有界空都是不同,能感天地關門之外有層層遮擋,不斷令他神意偏向別處,事實若無祖師所留意念,哪怕是功行與他相近之人,怕也難以察覺到這背后另有乾坤。
“這是有大能利用先天之障再添后天手段布設在這里的陣勢,當是為了阻擋外人進入,若是無法,恐難以入內。”
不過他琢磨下來,這里間既然有跡可循,說明對方沒有把路堵死,還是留了一線余地的,只要找對便可入內。
這不是此界之人故意露出的破綻,而是給自己留下一條出路,否則天地關門變得牢固無比,卻是把自家人關死了。
說來簡單,其實做起來也頗不容易,他只能自己用心找尋了。
稍稍一算,這陣勢沒有什么威力,但是轉運很是繁復,若是運氣不好,恐怕要在此耽擱個數百載,可即便一切順利,恐怕也要近百年。
且這里有阻礙,難保后面沒有,他身上所攜紫清大藥也只夠支撐數百載,不可能都耗用在這里,如此唯有用殘玉推演了。
心下有了計較后,他便盤膝坐定,持握殘玉,心神就往里沉去。
只百余天后,他就自定出來,雙目熠熠有光,將摩空法舟一催,往那陣勢之中行去。
若說之前擺在面簽的乃是一片迷霧,那么在解開陣勢之后,這一切俱已不見,可以清晰感得界關所在,他隱有所悟,所謂心明則明,這當是昔日布陣之人的手段,只要懂得出入關竅之人,并不用刻意穿陣過禁,對其而言,此間便乃是一片坦途。
待順利過了此陣之后,他忽然之中察覺到一縷異樣,立時知曉,這是入了虛空異類身軀之中,他此前有過相同經歷,便將大鯤贏媯的精血取出,運功晃了一晃,然而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作用。
他目光閃了閃,躲避同類乃是虛空異類天性,現下連半點動靜也沒有,要么是此頭異類極為特殊,要么就是后天受人馴教過的,自己眼下所遇到的,極可能應是后一種情形,但不管是哪一種,利用同類精血怕是無法出去了。
此事要是換在取得力道根果之前。或許他還要好好費一番心思,可此刻卻是不同,這虛空異類從本質上而言并不凌駕在他之上,只需直闖出去便可,可如此做終究會多得一些麻煩,是故唯有避開方是最好。
于是意念一動,下一刻,身外景物破碎,那虛空異類陡然消失不見,摩空法舟好端端的懸于陣勢之外。
方才所經一切,乃是他欲入此間之前,以神意觀照到未來之變,不過這只是使得他可以提先有所提防,得知有虛空異類在前,倒并非一定可以躲過。
他默察片刻,發現自身神意耗用了不少,心中明白,對上近似同輩的異類兇怪,此法也只能偶爾一使,不可當做尋常手段來使。既曉得前方有古怪,他往前行進也是變得格外謹慎,過來時未再遇到那虛空異類,直到又一座古怪陣障出現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