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安排諸事后,又把曲滂喚來,交代道:“明日有一青碧宮道友來尋我,摩空法舟不便去往那處,便就留在這里,由得你來看顧,若是遇事,可先行退避,待我回來再做處斷。”
曲滂道:“老爺放心,小的會守好法駕。”
張衍頜首點頭,曲滂他是放心的,懂得諸天之內的規矩不說,性子也是敦厚平和,不會主動去招惹事端,法舟交給它當無問題。
到了第二日,他駕云而出,未有多久,便來至昨日那飛峰之上。
鳳覽早在此地等候,見他守諾到來,抬手一禮,高興道:“張道友果是信人。”
張衍落下身后,還有一禮。
鳳覽看了看他,客氣道:“道友若無不方便之處,那我等這便動身如何?”
張衍點頭稱好。
鳳覽一揮袖,這座飛峰便就往天穹去處,片刻后,他道:“彭長老居于眠若宮中,過去尚需一段路程,張道友可有興趣與我對弈一局?”
張衍看過去,見石臺上擺著黑白二子,便道:“道友可曾下過‘求道棋’么?”
鳳覽不曾聽說過這名字,請教道:“敢問道友,何為求道棋?”
張衍道:“求道棋無關乎勝負輸贏,+一+本讀+小說+對弈之時比較的是修士心性法力,乃至對自我道途之鑒證,一局下來,不亞與人斗法一場,貧道所在之地,界內修士常用此棋對弈,以此磨礪自身功行意志。”
鳳覽一聽,不覺大感興趣,道:“能受道友推崇,想來此棋也不簡單,可否請道友展示一二?”
張衍欣然應從,起指一點,憑空有一水潭生出,又將棋桿棋子等物取了出來,只稍作解釋,便與鳳覽對弈起來。
此棋并無需多少棋藝,只要是修道人,上來便能領會,里間尤為考驗修士的對道途理解,若是以功行修為差距若是太大,則下不到一處,好在論氣道修為,鳳覽縱未斬去過去之身,也是入了凡蛻境中,尚可做個對手。
待下過一局之后,鳳覽眼中熠熠有光,求道之棋,對自身認知越明之人所得收獲便就越大,等同是將自身所學重做梳理,并還有對手在旁對抗切磋,更易照見諸般過往忽略的短處,他眼光也是有的,自能認識到這里面的好處,不絕贊道:“此棋確實當得上求道。”
張衍見他非但不覺疲累,反還愈發精神,知曉這是此人根基深厚之故,自昨日論道下來,他便知曉,青碧宮最為看重的是本元之氣,認為此為人身問道之基,萬物生發之源,故是宮中弟子壽數通常都遠高于外界修士,這不但是功法的原因,還有外藥相輔之功勞。
似那壽芝茶,就是修行到了上乘境界之后,增補本元的一味外藥,當然,由于此茶也極是珍惜,不是人人可得,就是有數在青華天內無法用善功換得的物事之一。
飛峰上行一日夜后,就見一座浮天地陸出現在了云端之上,可見一道咆哮冰河裹挾著龐大水流自巨陸邊緣沖出,帶著巨大聲勢往下方無盡之處落去。
張衍將手中棋桿放低,往陸上看去,他事先聽鳳覽說過,此是青碧宮下殿駐行之地,平日只在天宇中漂浮,不得允準,外人尋不到門路上來,而青華天中的青碧宮弟子,多是在此修行。
而真正青碧大宮,乃是那位真陽大能修煉所在,其卻是落在一處玄異地界之內,并非尋常修士可以到得。
與此類似的,還有那渡覺修士,其真身便在天外天中,便是遇事,也只是把分身降下。
鳳覽見已是到了地界,也是放下了棋桿,心下卻下有一股意猶未盡之感,抬首道:“與道友對弈,當真獲益不少,下回再向道友請教。”
張衍笑道:“道友客氣了,此局貧道也是收獲不少。”
飛峰往那地陸深處行進,過去冰川巨瀑,就轉向東南,并在一處遍布楓葉的山谷之中懸停下來。
遠處光華有飛起,下來便見有一名身著赤色道袍的執事道人過來,上來恭謹一禮,道:“鳳真人,彭長老已在殿內相候了。”
鳳覽關切問道:“彭長老醒來了?”
那執事道人帶著些許擔憂之色,道:“彭長老服了一塊明脂玉膏,今日當是不怕那魔意再出來了。”
鳳覽稍稍放心,回頭道:“張道友,請隨在下來。”
張衍跟著他往山谷深處去,卻見這里布置與那陰神靈窟有幾分相似,旁處刻滿了符箓,處處皆是禁制,到了盡頭處,那山壁之上鑿有一座洞府,此時兩扇石門開啟,可見背后廊道兩側有明珠照亮通道,一直往里端延伸。
執事道人當先往里走,張衍與鳳覽也是跟來,洞窟廊道極是復雜,又有無數禁制附著,顯然修筑時是真正花了心思的。足足行有半個時辰,三人方才見得彭長老真容。
這位老道人盤膝坐在金銅殿璧之前,手足之上套著鎖鏈,另一端緊扣殿柱之上,其人渾身干癟,眼窩深陷,乍一看好似一具枯骨。
彭長老似是神智昏沉,聽得有聲音來,勉強抬頭看了一眼,虛弱道:“這一位可便是張道友么?恕彭某無法起身待禮了。”
執事道人解釋道:“長老因神智半昏半醒,有時化魔,有是為人,為免那魔物利用自己做得什么傷害同道之事,故是每當可以作主之時,就主動將精氣耗去大半,這般就可令那魔氣無法興風作浪了。”
張衍微微點頭,也就是這位長老本來就精元充實,根基尤其牢固,否則這般虧耗,縱能救了回來,也永無復原之可能了。
鳳覽這時略顯著緊,看著張衍,道:“張道友,可是有辦法么?”
張衍沒有回答,他把法力一運,眸中有光華生出,待看罷下來,心中已有了計較,道:“貧道需先為彭長老驅逐魔氣,兩位可否先行回避。”
鳳覽鄭重對他一拱手,道:“那一切便拜托道友了。”
執事道人則是遞過一枚牌符,道:“上真托見不妥,可用此符避去安穩之處。”
張衍并未回絕這份好意,謝過之后便拿了過來。
待兩人都是出去,他身后府門隆隆關合,連禁制也是一同發動起來,這是不為了防備外敵,而是怕萬一事機不成,彭長老控制不住,那魔頭又再暴起作亂。
彭長老勉力言道:“道友需老道如何做?”
張衍言道:“彭長老如往日一般便可。”
彭長老努力一笑,隨后閉起雙目,甚至連自身感應也是一同蔽絕。
張衍不覺點頭,這位長老是表示不去窺探他的神通手段,不過他逐魔之法,且不說除他之外無人可以察覺,就算真是見著了,也無論如何是學不去的。
心下一起意,一尊魔影便從背后顯現了出來,停頓片刻,便對著前方用力一吸,只見一道黑氣從膨脹老身上扯了出來,隨后往落入魔相口中,眼見那黑線越來越細,最后還化至無。
張衍見此,就將法力散去,魔相也是隱去不見,可他知曉,彭長老法身之內有一絲濁氣始終不曾出來,且與其精氣緊密聯系在了一處,若是強行吞奪,便可能將之一起殺死,是以這只是解決了眼前麻煩,并未能治得根本,不過他對此已是有所準備的,也知該如何解決,至于今次,只要到得這一步便可。
而這等時候,彭長老原本干癟身軀卻是漸漸充盈起來,很快從一個干癟瘦小的老者變作一個紅光滿面,黑發黑須的中年道人,他大笑了一聲,聲極宏亮,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很是滿意,坐于蒲團之上拱了拱手,道:“多謝道友為彭某去了這魔氣。”
張衍淡笑搖頭道:“貧道只是暫時壓制住你身軀之中的魔氣,但這至多只能維持十數載,屆時還需施法一次。”
彭長老深深看他一眼,道:“不錯,那穢濁已然扎根在彭某體內,但道友既然到此,想必當是有辦法的,不知可否道出?”
張衍微微一笑,道:“這無有不可,只要這將這種下濁氣的魔頭殺死,那便就徹底根除。”
彭長老一皺眉,道:“這么說來,要遣人往陰神靈窟去了?”
張衍笑了一笑,道:“貧道方才自那處回來。”
彭長老不由露眼瞳一凝,他先前一直是半昏半醒,只隱約知道鳳覽會請一名高人前往來為自己除去魔氣,卻并不知曉張衍具體身份,可能自在出入魔窟,這就大不簡單了,當年他也是進入過其中的,知道那處地界的可怖之處。
他不再似之前漫不經心,露出了幾分慎重之色,他直言不諱道:“彭某不管鳳真人用了何物請得道友來此,只要道友能誅除這魔頭,彭某另有謝禮送上。”
張衍笑了笑,道:“聽聞貴派補益外藥很是不錯。”
彭長老一怔,隨即明白了,張衍這是看中了壽芝茶和明脂玉膏,他沒有猶豫,當即點頭道:“好,只要道友做成此事,我可做主贈了道友。”
他之所以如此輕易答應下來,那是因為這兩物的栽種及培煉之法也并不是什么不傳之秘,便是給了出去也無妨,這些外藥唯有與青碧宮的功法相合,才能臻至最大功用,派外修士也得了,也只能當做尋常補壯元氣的外丹來用。
不過他卻不知,張衍有九數真經在,在與鳳覽一番談玄之后,已是知曉了一些粗淺門道,再加上方才為他清理魔毒,對其中竅要也是摸到了一點頭緒。若是再摸索一段時日,不難也推導出一門補壯本元的法門來。雖不見得能比過青碧宮法門,可張衍功行修為還在提升之中,現下或許還有所不及,但未來可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