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陸某處洞窟之中,一名女道人趺坐石臺,她神容之上,并無修道人的清凈灑然,反還籠有一股陰森冷怖之色,整個洞府之中亦是彌漫著一股污邪之氣。
外間忽有破空之聲響起,兩道清光自天中降下,落在山腳之前,顯出兩道身影來,卻是青碧宮中蘭、蒙兩名道人。
兩人行至洞窟之前,蘭道人上來一步,打個稽首,道:“棠真人,別來無恙?”
女道人睜開眼,冷冷瞅了過來,道:“你們兩個到這里做什么,特意來看我這可憐模樣么?”
蒙道人嘆道:“真人怕是誤會了,我等是特意來看望真人的。”
女道人露出嘲諷之色,道:“你二人也會來好心看我?當年老師囚我之時,你們可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言。”
蘭道人倒也承認,道:“不錯,當時我等囿于宮中規矩,沒有為棠真人說得半句好話,可我等也不曾落井下石,是也不是?”
女道人擰眉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蒙道人咳了一聲,道:“諸位長老商議下來,覺得棠真人拘禁這許多年,縱有罪孽,也當贖清了,可以撤去枷鎖,放了出來了。”
女道人一怔,狐疑言道:“放我出去?那我師兄呢?他豈會答應?”
蘭道人言道:“東長老近日閉關參修功果,這看守權柄,已是交了門中,諸位長老若說放,那定是可以放的。”
“師兄閉關了?”
女道人有些困惑,不過只要能出去,她也懶得多想這里面的事,又問道:“那彭辛壺呢,便是師兄不在,還有他會阻攔。”
蒙道人嘆道:“棠真人囚禁在此,是以并不知曉,彭長老千載之前入陰神靈窟清剿魔頭,只是中了魔毒,變得半人半魔,故只能幽居于地宮之下,已是長久未曾出來了。”
蘭道人這時加了一句,道:“便是此刻再出來,諸長老也不會放心讓來他處置決斷門中之事。”
“當真放我出去?”
女道人一喜,她自座上立起,但是看了看兩人,卻是冷笑了一聲,道:“說吧,你們有何條件。”
蘭道人知道瞞不過她,言道:“那便與棠真人明說了,如今有些人不守我青碧宮的規矩,連持詔之人都敢殺戮,若不給其些教訓,我青碧宮又威嚴何存?這就要請棠真人出手,一肅上下綱紀。”
蒙真人也是道:“我本想著寬和待人,怎奈總有一些人阻撓大勢,心懷抗拒,這等人物必須斬除。”
女道人一揮手,不耐煩道:“你們說得那些我管不著,只要說清楚到底要對付那幾人。”
蘭道人言道:“過去之事可不予追究,真人出去之后,若有人再犯,我等便會傳書真人。”
女道人冷笑一聲,她哪會看不出在把自己當刀子使,但只要能出去,這些事她都不在乎,眼眸盯向二人,道:“那我去得何處,你們可要管么?”
蘭道人道:“真人只要出去了,那便是自由之身,想做什么,想去何處,宮中不會來管束,只要不誤了宮中安排下來的事便好。”
女道人忽然大笑起來,眸光一厲,尖聲道:“好一個自由之身,你們還在等什么,還不快快放我出去!”
蘭道人道:“真人勿急,此前還請真人簽了這張法契。”伸手一送,一張契書飄飄而下,直落洞窟之中。
女道人沒有絲毫遲疑,拿過來后,隨意瞄了一眼,就手指一點,種下了一縷本元精氣,隨后甩了出來,冷冷言道:“如此可以了么?”
蘭道人收下了法契書,這才拿出一塊牌符,往下一扔,道:“棠真人請接好。”
女道人急急上前,一把抄在手中,稍一運轉,身上道道靈光亮起,將身軀裹住,她吸了口氣,從洞府之中跨步出來,這一次,卻再未有任何屏障來阻礙她,順順利利出了洞府。
她似有些亟不可待,一到外間,對兩人也未作任何理睬,足尖一點,就化一道烏光,霎時遁空飛去了。
蒙道人言道:“師兄說她會往何處去?”
蘭道人想了一想,道::“她親子被殺,仇恨淤積心中已久,此次出來,定會是去找那張衍報得此仇。”
蒙道人言道:“有此可能,不過聽聞那張道人又是去往陰神靈窟了,想要報仇,怕要等上一等了。“”
蘭道人道:“這不正合我輩之意么,那些不守規矩之人,才是眼前需要對付的,等她給得此輩一些教訓,想來就可安穩一陣了。”
蒙道人言道:“不錯,善功之制萬不能壞,但亦不能過分相逼,彭辛壺那些人只會一味強硬,殊不知如此強壓,反而導致人人懼我畏我,那又如何把這善法遍傳諸天?”
蘭道人冷聲道:“他們是不會體諒我等的良苦用心的,不過近日彭長老似有好轉之兆,下來恐又會來找我等麻煩。”
蒙道人輕松言道:“擋去就是了,如今可不是千載之前了。”
蘭道人沉聲道:“我卻擔心他去驚動秘關之中的那幾位,那時就不好辦了。”
蒙道人考慮一下,道:“彭長老身中魔毒,又豈是那么容易解,若萬一未曾根除,仍有后患留下,那可非是我青碧宮之福。”
蘭道人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贊同道:“正是,彭長老若要出山,可要詳查一番才好,免得誤人誤己。”
而另一邊,張衍乘渡法舟自云中遁下,準備再一次去往陰神靈窟,才至陣門之前,卻是上來一個修士,看去早是等候在那里多時了,其對著法舟深深一拜,高聲言道:“敢問舟上可是張上真么?在下乃是冺覺派弟子,奉得幾家掌門之命,今次特來拜會上真。”
張衍看了一眼,就吩咐了一聲,一名侍從下去,與其言說了幾句,就將那名修士帶了上來,其身后還跟著兩個外貌秀美,肌膚瑩白的女弟子。
那修士來到他面前,不敢抬頭,恭恭敬敬一禮,道:“小道秋仲獻拜見上真。”那兩名女弟子也是跟著他屈膝一拜。
張衍道:“不必多禮,你方才說你是冺覺派之人,貧道記得,頁海天中有一家宗門,自言也是祖師所傳,便就喚得此名,可是你等么?”
秋仲獻略感惶恐,道:“上真所言,正是小道宗門,開派之祖當年曾有幸在太冥祖師座前聽道數日,這才立下了這一脈道統。”
張衍微微頜首,道:“你方才言,是奉得幾家掌門之命來此,那究竟是為了何事?”
秋仲獻露出一股悲憤之色,道:“不瞞上真,數載之前,我山門處來了幾名自稱來自‘冿冽宗’的修士,說其乃是太冥祖師所傳正宗,要我歸附其等門下,我宗雖勢小力弱,可自立派以來,不曾屈居于他派之下,哪知掌門嚴詞拒絕,卻被來人打成了重傷,并放言若不歸附,便夷平山門。后又打聽了一下,原來不止我冺覺一家,便是頁海天內其余幾個同脈宗門也一樣受得這‘冿冽宗’的脅迫,幾家掌門商議下來,決意向外求援。”
說著,他又拱了拱手,道:“聽聞張上真乃是祖師直傳弟子,打聽得上真可能落腳在此,故特意來此等候,還望上真勿怪。”
張衍心下一轉念,“冿冽宗”這個名字他此前有過聽聞,這些人曾上門威逼汨澤宗,他那時遣得分身前去相援,但此輩卻是不戰而退了,本以為已是偃旗息鼓,不想又跑到了別處去興風作浪。他考慮了一會兒,道:“你等可曾去過玄洪天求援么?”
秋仲獻遲疑了一下,低頭道:“起初亦曾去過玄洪天,只是洛山觀并不視我為同脈,將派去使者都是驅趕了事。”
張衍點了下首,道:“我知曉了,此事我還需查證一二,你先在我舟上宿住下來。”
他不會聽信此人一面之詞,況且這“冿冽宗”總是透著一股古怪,就算真要伸手,也需查明情形。這事其實也是不難,只需在善功目薄上問得一問,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答案。只現下他以修行為重,就算要解決此事,也至多只會派遣一具分身前往,不會親去。
秋仲獻不敢多言,諾諾退下,跟著幾名妖仆來到一間洞室之內。
待洞室之門合閉,見再無外人,那女弟子睜大眼眸問道:“師父,張上真可會相助我等么?”
秋仲獻嘆道:“這就難知了,不過這位張上真未曾絕我等,那總還有幾分希望。”
另一名女弟子擔憂道:“張上真會否因我等先去求玄洪天而不悅?”
秋仲獻苦笑道:“為師也正擔心此事,可惜幾位掌門雖聽得張真人的名聲,卻堅持認為玄洪天才是正統,才令我先去求得他們,可也不想想,洛山觀向來高高在上,視我為旁支別脈,又哪會來理會我等,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說話之時,他伸手入袖,握緊了一物,此物乃是掌門臨行時交予他的,據說是從太冥祖師曾經駐留的一座洞府中得來,只是至今無人可解,本來想交給洛山觀以換取出手相援,可惜此輩根本不來理睬他。此若是張衍肯答應,那他便將此物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