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人眼見劍光落下,卻是動也不動,只見劍氣一激,霎時將之撕扯成無數碎片,可俄而之間,其如方才一般,又是變化了回來。
張衍把一切看在眼中,這一劍可非那么好借的,若是落在余寰諸天之內,那足以破滅一界。
要是這樣也還罷了,似一些兇妖魔怪,便是身軀幾度殘破,也一樣可以還了回來。
但這不代表其等沒有任何損耗,似如靈機變動,氣血之用,總有一樣要少失,這是天人之缺,不缺則不變,不變則無轉。
可這妖人恢復之時,竟是連些許氣機都不曾折損,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原來如何,現在還是如何,看去很是違反天地常理。
那妖人在挨過這一劍后,卻是站在那里并不還手,只是在那里打個稽首。
張衍淡笑一下,哪還不明白這是對方刻意給自己出題。
他方才試探了這一下,大致已是知道對方出的是什么手段。
這妖人之所以無損無傷,是因為那背后正身認定這化身已然脫離了生死輪轉,早已亙古永存,故才得以如此。
因為這是真陽大能意念所賦予的,只要其認為是真實的,那么這一定就會轉化為現實。
在不遇到任何一個同輩之前,無有任何人可以將之殺死,因為所謂“死”或者“生”這兩者已不在其身上存在了,早已被抽離了出去,故是無論被破滅了多少次,都沒有任何用處。
這妖人現下只是隨意凝化,現下還無有自主之識,要是事后被放走,一旦覺醒自我,絕然能給背后正身惹來極大麻煩。
當然,由于層次不動,對于可在下境修士引起大恐怖的兇物,在張衍眼中也不過是螻蟻而已,彈指可破,但此刻他若親身下場,那便是輸了一局。
而同樣以化身上去對敵,也有礙難之處,化身存意愈多,則越不容易被損毀,要想做到,就勢必要灌注更多神意,而同樣對手卻也可以在背后發力支撐,所以說到底,最終還是元氣多寡的比拼,要是元氣足夠強橫,無有什么問題不可以解決,表面上還可以贏得非常漂亮,可這同樣是最為笨拙的方式,此刻要真是這么破解,無疑就是落了下乘。
張衍能夠感覺,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在看他如何出手,好從中觀察出他的底細。
他一轉念,霎時便就有了計較。
心意一動,那化身對著天中一祭劍,光華一縱,仿佛斬斷了什么,而后那妖人便詭異的消失不見。
這是斬斷界空,將之逐入了虛界之中,要是找不到回來之路,那么就永遠只能在里徘徊,哪怕再是不生不死也是無用了。
不過看去對面那人似乎早是有所防備了,就在下一刻,那化身又是遁了回來。
因這兩下動靜很是短促,是以那妖人看去只是閃了一下,好在在原地未動。
但接下來的變化卻是出人意料,其方才回來,好似受了什么重擊,頃刻間轟然崩塌,下來也再未如方才一般復合。
那對面之人一陣沉默,顯然事先沒有想到。
張衍淡淡看著,方才他敏銳察覺到,因為存意過多的緣故,對方維持那妖人所用元氣要比自己化身多上些許,他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做了個文章。
方才他總共做了兩個動作,一個便是如場中所見,先將那妖人逐去了虛界之中。
而第二個動作,卻是命那分身轉運靈機,起得劍光,于神意之中將周圍一片半界空域斬斷,并瞬間挪轉至不知多少年之后,或許是千載,或許是萬載,也或許無以計量。
虛界變化和半界是不同的,半界之內光陰如常而轉,虛界卻是一片混沌,兩者本不相融,出入內外,就要減損靈機,當然妖人因是不死不滅,所以其氣機是不會少的,減損得是背后正主的元氣。
假設一瞬間過去萬千載,那么就是耗去萬千載的元氣。
張衍這般施為,無疑同樣要耗損元氣,可莫忘了,每時每刻,對方所用元氣總是比他要多上一點,再加上兩界穿渡,那耗用更多,一載兩載過去尚可支撐得起,可要是千載萬載,乃至無窮,那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去到越久,則耗損越多,這一點是很要命的。
當然,張衍這只是神意觀想,還并沒有照入現世,只是拋了個因由給對方去接,對手若是應招,甚至舍得為此損耗元氣,那么因果即立,一切就都會立刻變化為真實。
可問題對面那人也不知準張衍到底會照落到多少年后,哪里敢冒這個險,是以并不敢動。
這樣一來,那化身的下場便就決定了。
其實就算真陽大能萬劫不磨,永壽不壞,也一樣可被同輩殺死,這就是一線天機變化,而其居然超脫其上,不受生死輪轉,那么自然無法存于世間了。
這不是那化身未來之影被斬殺,而是其所有未來變化都被自己堵死。
簡而言之,連天都要變,你又豈能不變?你不變,那自有天地來殺你!
張衍這一手,只是輕輕撥動天機,就令其崩塌,這比之驅動化身直接上前斬殺更是技高一籌。不過也需看到,他是順天而為,對方是反天而行,所以不能由此判斷兩人功行高低。
這一番過招之后,那人卻不再動,但氣機也不曾退去,似在靜靜等待。
張衍知道,下來該是輪到自己出題了。
出題之人其實也同樣會顯露出來一部分底細,做得越多,則展示給人的越多,很是考量一個名修士的底蘊水準。
要是他所立題目也被對手輕松破去,那么今朝至多只是打一個平手,
他略一沉吟,頓便有了想法,心下一催,那意念所化分身,只個轉挪,霎時就自行遁去了赤陸之中。
他還記得當初為成就真陽,刻意躲入此間避那惡氣,結果是惡氣被吞,甚至又反追回去。
此刻這番施為,假設對方追去,那么可以試一試赤陸到底可以做到何等地步,日后也好有個數,不但如此,還可用心感應一下對方手段。
這并非是他不重視這個后路,而是因為之前已是用過,故也用不著藏藏掖掖。不過這里因為前次傅青名的表現,他還有另外另一個猜想,只是尚不能完全確定。
不管如何,對方要能破,那終歸能破,要此刻破不了,那么以后也同樣破不了。
對面之人見那化身陡然遁去他處,也是理解他的意思,若是無法將之找了出來,那么這一局仍是其輸了。
此人沒有直接下場,而是照著默認規矩再是化聚出一個化身出來,由得其去推算下落。
可是半天之后,這化身仍是立在那里不動,顯然是無法找尋到具體蹤跡。
張衍只是在那里靜靜等待,在赤陸之外時,他同樣沒法看到內里情形,不過他清楚,僅憑那化身,是絕然找不到那里的,其背后正身若不想再輸上一局,那么勢必會加以相助,若是如此,倒是他樂意看到的。
又等了許久之后,那化身終是動了,可這個時候,張衍猛然覺得心頭一跳,感覺到赤陸之中似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同一時刻,那對面一直停留不去的氣機急驟退去,仿佛什么都顧不上一般,霎時就消失無影無蹤,看這模樣,倒好似是吃了什么虧。
張衍心微動,起意一轉,就遁入赤陸之中,立刻收了那化身上來,頓便明白了一切,對面那人見化身久耗無功,果然灌入元氣,以助其力,這一次倒是追準了方向,然而卻遭遇了與上一次一樣的結果,所投來的元氣不但都被吞了下去,且又被追逐回去,最后似還蔓延到了那正身之上。
只是此人的確有些本事,發現不對,立刻收束法力,及時脫身而去,是以并沒有被牽累太深。
這里他還有一個發現,這回所吞靈機比前次多了許多,轉了下心思,認為這可能是自己肉身功行進境的緣故。
他思忖許久,方才雖只是短短一回合的切磋,可卻從對手身上看到了許多東西,收獲不小,對自身下來修行大有幫助。
首先是如他所想一般,如今要想往前更進一步,不外乎就是那“降伏”二字,降伏法力,降伏氣機,乃至降伏自身。
那人顯然已是做到了這一點,否則最后不會如此容易走脫。
另一個,那人意念所聚以化身對陣,看去很是平常,但說不定已是不懼化身作反,也或是能夠靠著什么手段將之鎮壓住。
這里真正原由無法看透,不過他在意的是,那降伏化身是否也是其中必由一步?要是這般,那么他其實在成就之時就已是跳過了這一關了。
除了這些之外,這里還有一些地方值得思量,不過卻需回去慢慢整理。
只是他已是意識到,要提升識見果然是要與同輩交手切磋,閉門造車不是無用,但顯然進境較緩。這刻他卻是發現祖師所傳秘法的厲害之處了,只要接觸到同輩氣機,就能找上門去,換言之,主動權在他這一邊。
念頭轉過之后,他已是有了下一個目標,只眼下未到時候,再是思量了片刻,心下一動,意念便就自赤陸之中撤出,重又回去山海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