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妖魔早前能在布須天行走,可并不是倚仗什么法寶,在無有道器之前,他們就有不少厲害手段了。
陸離這金頁之書,乃是一篇觀想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經文,名曰《根本上乘經》。
其旨在認定萬化定造,人本低賤之理,從根本上貶低生人。
當然,這不是為了貶低而貶低,而是述法以待。一旦人道滅亡,干坤扭轉,妖魔因此興盛,則立刻可借勢而起,完此道法,那時此中之言便是天理,此中之語便是大道!
如今諸天萬界,皆以人為萬靈之長,蓋因為人身最是適合修道,可要能重造天地綱常,將這經書落去干坤表里,替代原來根本,那自此之后,人生而低賤,就將為天道所厭棄,而原來上境之路也是全數阻塞,若要尋那修行之法,則非從此門中入不可,到那時妖類自然而然便成這天地之主宰。
最為緊要的是,以往修道,尊循得乃是前人之成法,看似從中受益,可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就現出不妥來了。
這是因為人道之法,并非妖魔之法,彼此并不合契,他們縱然得了道傳,看似今朝得了大造化,可實際上卻是斷絕了前路,便日后再是有機緣降下,也難登上境。
故他們非但不視傳己法門之人為恩,反而視其為仇。
而這一成,天地易變,過往種種,則盡可棄之,大道之門得以重開,此經文便是根本之法,照此參演研修,有朝一日,或就能通達上境。
是以今日之爭可以說是族類之爭,亦是術法之爭,更是大道之爭!
這《根本上乘經》經為四人共舉,現下各人所持所有些微差別,但大致相同,不過畢竟各人心思路數都是不同,現下不分,乃是為力去一處,待到日后,大事落定,那才會分而化之,別開枝葉,各立教門。
這經文之中有四大根本上咒,十二觀我大咒,三十六修成中咒,乃至七十二通世小咒。只是每一人所修之咒都是不同,這并非不可不共持,而是唯有專注唯一,至精至誠,方可有莫大威能。
此刻降下這一道清光,乃是十二觀我大咒之一,名為“冼陽凈世光”,只要放了出來,便乃化去世間一切污穢。
所謂污穢,非指世間之清濁,而是他自身認定不利之物,于己不利,那自然就是濁物了。
此刻場中,這凈光一出,大陣自是抵受不住,眼見就要化去不存了。
張衍不難看出這光華厲害的之處,現下不僅是大陣被頃刻照破,連他原本落在其內的氣機也是一起被削減。
他試著阻止,卻發現僅僅只是一縷光華,卻要用上許多元氣才能抵擋,要持續這么比拼下去,那吃虧的絕然他這一邊。
到了眼前這地步,若找不出對付那凈光的辦法,那么只能棄守這座大陣。
可僅僅面對一個妖魔,就要后撤的話,要是等其全數過來,莫非將這些大陣都是放棄不成?
故他以為,不到真是萬不得已,不可退去,定要想辦法于此堅守。
既是如此,那就必須找出破局的辦法。
他能感應得到,此光并非單純是用元氣所化,乃是自神意之中照出。
這就能夠推斷出來,此乃是神意存想之法,與他之前九界禁陣之道有相似之處,他此前所見得的典籍,還有與同輩之間的論道,對此其實也有隱晦提及。
可具體要怎么運使,這些就涉及到各人隱秘了,不可以言明,況且你便是得了傳授,能修行得與前人一模一樣,也不過是照搬而已,不是自己東西,唯有跳出窠臼,方能得見真我。
要對付這等神通,那同樣也需要以相同法門應對。
如今他神意之中最厲害的,當屬九界之陣,但這也算一個殺招,現下還沒到生死相搏的時候,倒還不方便暴露出來。
既是如此,那便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臨時造得一物出來抵擋。
對方可以觀想出那些蟲豸出來破陣,那他同樣可以用類似之物進行護持。
轉念到此,他立刻存意觀想。
隨著元氣不斷消耗,莫名之地中便由無至有生出一枚枚光潤玉籽來。
少頃,他雙目一睜,立刻將之照入現世,灑落在了殘破陣禁之內,這些物事一落,凈光擴張之勢竟被擋住,而大陣雖是被破去不少,可在他元氣灌注之下,卻也是逐漸修補。
這些種籽乃是以凈光為自身養分,雖此光亦有化去諸物之能,其也在被不斷殺死,可只要不曾被徹底滅絕,那么就能對此光侵襲加以遏阻,若是后續支撐元氣不絕,等其壯大到一定時候,那也未必難言不能反攻回去。
這種籽并非是他純粹空想,而是參鑒了藏空玉胎遺跡琉璃蓮花盞,這兩物都有吞納一應外氣之能,要是讓他從頭到尾憑空塑造,那卻是難上加難,至少是萬萬不可能如眼前這般順利的。
陸離見得凈世光無法再像之前一樣肆意縱橫,也是有些訝異,細細一察,頓時弄明白了原因為何,不覺暗贊了一聲,他本來以為此法一出,那陣勢當是阻礙不了自己了,可沒想到對手居然拿出這等辦法來。
這里局面,又被拽回到了雙方元氣互耗的境地中來。
他尋思了一下,口中再次念誦起來,這次所要祭出的,又是一個觀我大咒,名為“破難殺生咒”,可以直落正主之所在。
方才因那陣勢被一下破開了不少,所以他略微捕獲到了張衍一絲氣機,憑此他就可用這神通追及對手,并種下惡氣,要是對手防備不周,那殺散法身也不是不可能。
張衍目光一凝,驟然感覺到一股莫名氣機忽然沖入自己法身之中,這就好比一把利劍刺入進來,并肆無忌憚消殺元氣。
但他乃是一路斗戰而來,隨時隨地都有所防備,沒有片刻放松,始終存有一絲意念駐守,是以此刻縱然被那氣機及體,也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且這里畢竟是他主場,全力施為之下,就將那外來氣機壓住,不令其再繼續擴大戰果。
同時他亦在思忖,這般神通,自己事先竟是沒有任何警兆落下,當真十分了得,這里運用之法十分值得一觀。
陸離這刻也是有些詫異,按他設想,這個大咒縱然無法將張衍重創,也可使其無力再兼顧外間諸事,可實際上那大陣仍是守得異常穩固,并沒有顯出半分亂象。
但事機并沒有到此為止,破難殺生咒不是那么容易破去的,其會扎根在對手法身之內,只要他不亡,就可以不斷送渡元氣進去,維持著一絲咒法不滅,只要等到機會,還是可以發作起來。
他這咒文,休看威能極大,可卻是得益于平素積累,勤加修持,不知用了多少年月,一點點觀想得來。
與此相比,張衍成就真陽未久,縱然元氣雄厚,凌駕于所有同輩之上,可卻少了積淀時日,并無法將之完全化為戰力。
這就好比汪洋巨潮明明可以掀起無邊大浪,可其出入徑流卻是狹窄無比,以至于無法向外宣泄偉力。
可他自身優勢畢竟存在,這是無法抹消的,放到斗陣中,那就是后力不斷,凡是涉及到元氣之事,只要不在頃刻之間將他鎮壓下去,那就無法將他徹底擊敗。
陸離這邊試著調用元氣,催發那氣機,想要用那大咒攪亂對手,可是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卻是發現進展不大,不但大陣這里沒有崩裂,連那氣機反而有逐步退縮之象,他有預感,要是再繼續下去,那或許可能被壓制他無法感應的地步,要是到得那等時候,此咒存與不存也無甚緊要了。
他略作思索,十二觀我大咒,他這里一共是掌握了其中三個,現下已連續用出了兩個,卻仍是無法奈何對手。
對于真陽大能來說,中咒乃至以下咒之法,那是完全無有用處的,是故唯有動用那第三個咒文,才可能破局。
當然他不是胡亂運使,對手現下正在抵擋兩個大咒,看去尚能堅持,但卻不見得還能抵擋第三個,此若施加了上去,那就很可能成為那一根將之壓垮的稻草。
于是他一掐訣,又祭了一個“無常妄名咒”,此法乃是攪亂元氣之用,要是功成,則立可翻轉局面。
張衍雖是同時維持陣法與自身兩端,可實際上他卻是暗暗借用了陣法之變,分擔了自己一部分壓力,元氣耗損尚在一定限度之內,并沒有表面上看去難般艱難。
他其實已有余力反擊,但卻是藏而不動,示敵以弱,為得就是引出對方手段。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股異樣感應到來,知是有變,立刻拿定心神,守住生機,只要他自身認定無損,那便一定不會有事,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元氣而已。
此時好似有一股狂風大浪自身上刮過,但他卻始終不搖不動,那氣機沖刷不下,轉瞬便又不見。
陸離此咒一出,卻發現這回如落空處,根本沒有起到應有作用,就知道此舉失敗了,他不由神容一肅,本來以為只是對付一名人道元尊,尚還無需用到道器,可現在卻是不得不認真考慮這個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