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忘仙洲中,張衍正坐于一處洞府之內,自他意識入得此方現世之后,就著落于此間。
這一處現世,乃是由他自遠初一點上開辟出來的,但是有意思的是,那些滲透進來的煉神偉力,卻是自發形成了一個個界天世宇。
而里間一應事物與他并無一絲一毫關系。
通過觀察之后,他心下認為,這些事物乃至生靈應該本就是于別處存在的,只是此刻與這個現世交匯到了一處,哪怕這處現世終了,也不會真正滅亡,因為其會仍會繼續存在于那些煉神偉力所涉及的現世之中,現在不過是隨著偉力一同映照進來,進而形成了彼此交融的局面。
準確來說,此輩現在正借寄在他所開辟的現世之上。
由于他力量在眾多煉神大能之中尚屬偏弱一方,而且又是主動收斂,所以呈現出了反客為主之勢,他這個開世之祖反倒成了邊緣人物,真正現世之載離忘山也成了那遙遠仙山。
不過這一切終究會改變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要將這些惡客趕了出去,進而達成自身完滿。
他又望到重天外,能感受到那里坐落這幾股莫測高深的氣機,此是幾位煉神大能映照在這里的法身。
煉神大能意識去到任意一個現世之中,都必然會站在力量最高層次之上。
這時他感覺有幾個目光也是投落過來,他看到了這幾位,這幾位同樣也能看到他,只不過其等沉浸在此的意識都是自然化成的,所以這里無論這里發生什么事,都與正身都不相干,當然,前提是這些大能事先并沒有注意到此。
與此輩相比,他雖是暫時力弱,但背后卻是有正身直接推動的,目的性很是明確,也知曉自己到底該做何事,這一點卻是他的優勢。
現在這現世之中,天地秩序乃是由神庭主宰,而統御此間的乃是一群神人。
很是奇異的是,這個神庭背后竟然沒有任何一個煉神偉力支撐,就這么突兀顯現在了面前。
不過對此,他心中已是有所猜測,現在不必深究,可待未來再去驗證。
除去神庭之外,還有數個修道人勢力,其等都與那幾名煉神大能有著直接或者間接的聯系,尤其有一方勢力疑似與太冥祖師有幾分牽連。
此輩沿襲諸位煉神大能的意志,相互之間爭斗往來,他現在便是準備利用其等矛盾,推動局面變化,進而驅逐達到此輩的目的。
在離忘山中坐看世事變化有百萬載后,他已是知悉了各方底細,決定不再保持沉寂,目光轉向蒼古大天,投注在了一名青衣書生的身上。
此人名喚解英,其父乃是主管天河二水之一的彌水龍王,主管諸天水運之利。
三百年前,天母忽然下旨,要他運水澆灌衣天母封土豐星洲。
雖說天水運度都有定數,不可濫用,可這位彌水龍王任事已久,手中總會有一些盈余,以應不測,所以這放在過去只是一件小事。
可這一次巧好十一帝子為一事提先借去了不少,手中已是無水可調,若是說出真情,只會牽連了十一帝子,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以亂命為由拒不奉旨。
天母知曉此事后大怒,后來尋了個借口,將彌水龍王投入天監,而一門族眾都被奪去仙籍,貶斥下界。
此事實際上乃是帝位之爭,那十一帝子,聰穎靈秀,深得天帝喜愛,可其母乃是東陽帝君之女褒君,而非是天母胎血孕育,自不為其所喜,還不止如此,那十一帝子有道根在身,很可能要拜在一位太上門下,天母為阻止此事,方才弄出了這一手。
張衍在看到這些之后,意識到這場天庭內爭將一個打破局面的契機,這才借由那老者之口,準備將那解英引到自己這處來,好落下這入世以來的第一子。
白玉洲外,蜿蜒大河之上飄來一只獨木舟,撐船船夫扶了扶斗笠,一手支櫓,一指著前方,道:“客人,那里就是離忘洲了。
青衣書生順著手指之處,舉目眺望,但見大河茫茫,白氣如練,天疏地闊,云霄萬古,端得是一副浩然畫卷。
這時上空傳來一聲長嘯,仰首一瞧,一只大鳥自頭頂乘空而過,隨聲遁去遠天。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經過千多年跋涉,跨三山,過五部,自己終是要到此處了。
船夫把肩上汗巾拿下擦了擦,道:“客人,那里乃是仙山神境,我輩凡人過不去也,只能送客人到這里了。”
青衣書生對他一拱手,道:“能到此間小可已是感激不盡,謝過船家了。”
船夫擺手道:“不敢,不敢,祝客人此去得愿。”
青衣書生重重點頭,他整了整衣襟,走出小舟,踏渡在水面之上,竟是行如平地,盡管被奪了仙籍,失了法力,可身為龍子,短暫履水之能尚在,只要及時到了岸上,便就無礙。
船家看他踏水而行,卻也不奇,而今天地之間,仙凡雖是兩隔,但是妖魔鬼怪,方士異人卻是頗多,他在這里載渡三十載,也是也見識的,看著青衣書生身影逐漸遠去,也便擺櫓而回。
青衣書生踏水兩三日后,卻是發現不妙了,看水岸看著很不遠,可是自己無論怎么走也是難以挨近,照這么下去,可能,可是難處在于,他本是龍子,按天庭規矩,不得奉詔,不可隨意到得其余水神轄界之內。
要說這罪名說大也是不大,有時候攀個交情也是過去了,可此事傳到天母耳朵里,難免會來整治他,要不如此,他也不會讓船夫載渡自己到來,早就潛游過去了。
正犯愁之時,忽然江上涌起一個浪頭,一條白魚躍出水面,身下水泉托著,長須甩動,口吐人聲道:“來人可是英太子么?”
青衣書生奇道:“正是,尊駕怎知我?”
白魚欣喜道:“果是英太子當面,我當年受彌水龍王大恩,無可報答,后來請教了一位仙長,說是千五百載后,有龍子自此而過,到時可以還恩,今朝果然等到了。”
青衣書生肅然起敬,拱拱手,道:“原來是父王故人,不知如何稱呼?”
白魚道:“不敢,不敢,英太子喚我一聲白先生就是,前面乃是界水,英太子這般是過不去的,不如上得我背來,我載你一程。”
青衣書生恍然大悟,界水乃是諸天邊界,分隔兩天,若是過去,便不在蒼古大天之內了,難怪怎么也到不了岸上,要是靠他自己,恐怕再走上千載萬載,也仍是出不去。
他再度一禮,道:“那便有勞白先生了。”他一伸腳,就上了白魚之背。
白先生道:“英太子站穩了。”
等到青衣書生道了聲好,它把身軀一抖,就劈波斬浪,往前疾馳。
青衣書生行程之中與他攀談,發現這位白先生識天文,知地理,自當朝天帝得位時便存活到如今,算得上是水族中的長者了,難怪會與他父王彌水龍王有所交集。
白魚行程三月余,終是到了岸邊。
英太子上得岸來,回身謝過。
白魚道:“英太子,過了眼前大原,就是那離忘仙山所在了,愿你此去能尋得那位太上,好寬免彌水龍王之罪。”
青衣書生回身望去,見曠原盡頭,一座雄偉仙山壓在地平之上,上方云霧環繞,似若通天,他一轉頭,見波浪湍急,白魚已是不見了影蹤,再對著河水一揖,就朝著仙山走去。
一載之后,他終是到了山腳之下。
仰頭看著高渺仙山,試著一占決,發現不得回應,卻反而神氣略振。
這說明此間沒有土地山神,也沒有河川龍王。
億萬世宇,十方總御,皆在仙庭治下,可只有太上門前,仙庭也無法管束,這說明他找對了地方。
他一整衣衫,伏地一拜,大聲道:“彌水龍君解諱角之子解英,叩拜太上道祖,解英此行,涉千山,渡萬水,只為求一道敕旨,好解父王之難。”
說著,重重一叩。
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他曾問過那位指點自己的老者,這位太上與他并無糾葛,憑甚相助自己?
老者回言,太上講緣法,若不一試,又怎么知曉不成?
也是因此,他憑著一腔救父之心,歷經艱險到此。
半晌,前方云霧徐徐散開,露出一條直同巔頂的山道來。
青衣書生一見,心下激動萬分,不知不覺滿臉都是淚水,他連叩三首,便起得身來,沿著山道往上攀登。
這里似淡然諸世一切,迷迷茫茫之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卻是站在了一處洞府門前,這時府門一開,一名黑袍少年自里走了出來,道:“可是解師弟?”
青衣書生迷惘道:“正是解英,敢問道長是哪一位?”
黑袍少年笑道:“我乃是祖師座下持劍侍從,名喚紈光。”
解英忙是行禮,道:“原來是紈光道長。”
黑袍少年上前一把捉住手臂,“解師弟隨我來吧。”
解英只覺身不由己跟他行去,眼前景物卻是流光閃晃,只覺頭暈不已,忙是把眼閉上,過有一會兒,只覺肩膀被人一拍,“解師弟,睜開眼,到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