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卿看著洪佑往大靈碑步入,也是好奇結果。
他入道較晚,并未參與過九洲人劫一戰,往事也只能從記載和過往神意之中得知。但這畢竟和真正參與不同,也無法深入了解當時斗戰之人的神通手段,這讓他一直引以為憾。
他與張衍之間自然也無任何論道經歷,倒是薛定緣和宇文洪陽二人卻都是經歷過三劫之戰的,便起神意問道:“薛掌門,你與那一位交流頗多,洪佑道友此去,結果會是如何?”
薛定緣沉吟一下,道:“也不知洪佑道友得了那一位多少識憶,有時少缺一點便就差的許多,不過不管如何,那一位是不會敗的。”
蘇慕卿一思,點了點頭。那一位乃是太上道祖,自然需保持尊崇,洪佑莫說贏不了,便是能贏,他也是不敢贏的。
宇文洪陽目光幽遠,道:“洪佑道友并非是為爭勝,而是為爭道而來,故此行結果不重要,只看他能有多少收獲了。”
洪佑此刻已然走入大靈碑中,他感覺很是奇異,并不是神魂或是神意進來,而是整個人都走入進來了。
這里也無法說是自成天地,而似是與什么簽立了一個約定,才得以走入進來。
他試著探究了一下,能感覺到什么,卻又不得要領。
只他來到這里并非是為了尋找這里隱秘,既然一辨之下看不到任何端倪,也就當尋常風景一般略過了。
他把心神一定,就覺一股玄妙意識涌來,引來一觀,頓時明白,這里分為內外兩層,站在他現在這個地界,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唯有進入到內層,才可顯出對手照影。
這等布置不是無用,而是出于保護彼我的目的。
若無這層緩沖,一旦與照影斗戰落敗,就會被直接送出大靈碑,法力心神都會受得某種震蕩,而修道人修為要是高深,很可能靈碑本身也會有所損折。
他點了點頭,看出元蜃門弟子若是到此,可以反復在此歷練,與對手交戰,還無需付出什么太大代價,關鍵是此物便是他這等斬去過去未來身吞噬的修道人都能承載,那就很是了不得了,也難怪被列為鎮派之寶。
不過他感覺大靈碑應該并不止這點手段,這里面肯定有很多變化未曾揭露出來,或許只有元蜃門修士自家才能知曉。
通過那傳來意識,他已是明白,現在自己還需將之前拼湊得來的識憶送渡入此間,方能夠顯現照影。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如此做,這大靈碑中傳聞可以照出任何一位心象之中的對手,難得到此,他倒可用他人形影先試上一試,了解這里一些變化,這才能以更好狀態面對那一位的照影。
只是太過厲害的對手,現在不宜照出,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唯恐磨損自身銳氣太多,不利于之后斗戰。
于是心思一動,就有一頭戴金蓮冠的金衣道人顯現出來,其人唇角緊抿,目光之中帶著一絲執著倔強。
這是他以往一個同門,道行也是十分了得,在元陽派中,其也沒有遵從道侶同修的做法,而是獨辟一道,只是最后未曾功成,只留下了一卷遺篇,便斬身而去了。
此人可以說給他的道途帶來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正是看到了這一絲可能,他才得以少走了許多彎路。
此刻見得這人身影再度出現眼前,他打一個稽首,道:“道友,久違了。”
那道人也是如真人一般,還得一禮,語聲之中帶著一絲欣喜道:“我未走通之路,道友卻是走通了,果然此道可行。”
洪佑這時發現,自己境界回到了元嬰之境,與對面那道人一般無二,他沒有絲毫意外,輕輕一抬手,手中就有劍形凝聚,道:“道友,請。”
那道人也是神情肅穆起來,道一聲:“請。”
兩人道行一樣,但是對道法的領悟,對劍法的運用,卻是天差地別,只與之交手了數個回合,那道人就已然落敗,但他卻沒有半分不甘,反而含笑看著洪佑,欣慰言道:“多謝道友補我遺憾。”
洪佑默默點頭,看著那道人身影緩緩消散,雖是知曉這一切并非是真,看去此等舉動毫無意義,可他卻愿意去如此做。
此刻他也是有些明白了,對于熟悉之人,若無他人心識記憶補充,便只能照出自身印象之中的一切手段,而大靈碑主馭此間一切,為了公平,一定會使得兩者境界相當。
他念頭再是一轉,又有一名高大威嚴的修士走了出來。
這是他在余寰諸天遇到的對手,其人也有幾分門道,若論斗戰之能,也是足以名列在前。
此人與他沒有什么交情,所以當即祭劍斬去,只是認真交手幾合,很是輕松就將其人殺敗。
此前他與這道人動手時其人雖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并沒有這般容易,他能肯定這里完全展示出了對方的神通手段,這無疑說明他自身的確是恢復過來了,且無論法力道行都是有比原來有所精進。
到他這一步,稍微一點進步都是困難,正是如此,他才不停用斗戰磨礪自身,不斷尋找身上缺陷,而后再一點點將之補齊。
接連對付兩人,他算是試過了這里變化,的確可以如自己所愿,也就不再遲疑,心意一送,將聚集得來的識憶送渡了出去。
他不知識憶能拼湊出多少,但提供識憶之人,不是與那一位有過接觸,就是親眼目睹過其斗戰,想來便是不齊,也差不了多少。
片刻之后,便見一個玄袍道人的形影凝聚出來。
或許是識憶不夠,也或許是對方層次太高,并無法將對方形貌看得清楚,不過他也不需要如此,只要自己能夠向對方討教便好。
此時他不自覺長長吸了一口氣,將微泛波瀾的心湖恢復成了一面平鏡。
凡蛻修士斬去肉身,只有法身存在,自然不需要呼吸之用,但法身乃是肉身之拓印,所以一些習慣自也會帶來。
有人會一并抹去,有些人卻愿意保留,當然前提是在不影響自身斗戰的情形下。這般做是為了保持人性人心,若是無有了這些,那與無情道也沒什么區別了。
他自是選擇將這些保留下來,所以在精氣神高度凝聚之時,也自然會延續著這些習慣。
調整好自身之后,他心中戰意一發,而那照影也似感覺到了,其站在原地未動,腳下卻有滔滔玄氣泛起,而后鋪天蓋地般壓了過來!
洪佑頓時感覺無盡法力壓至,這里沒有任何變化,乃是最純粹到了極致的力量,仿佛只一接觸就能將他碾碎壓爛。
他心中一驚,根本不敢上去硬擋,而是直接退回到了外層,這一退,那法力也是一斂,旋即消失無蹤。
他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所見過的修道人中,還沒有一個有這般強橫法力的。在這般厲害的法力之下,無論你什么變化手段都是無用。若說沈崇的“圓融唯一”是來自道法上的克制,那么這就是來自力量上的碾壓。
不過這并非是說力量就不可以有變化了,而是不需要這些就能擊敗對手,也可以說對手的力量完全引發不了這里的變化。同樣道理,道法也需要力量來支撐,沒有足夠力量,那也支撐不起變化。
兩者到底哪個更高明,至少憑他現在的道行還無法分辨出來。
但他清楚知道一點,面前這一位不單單是法力強橫,還有其余許多手段也是一樣了得。
只是這樣一來,他無論上去多少次,恐怕都會被那浩然法力壓垮,這就無法達成自身討教的初衷了。
他想了一想,便躬身一拜,道:“聽聞上尊劍法高明,還望能成全在下。”
言畢,他等有片刻,便再度走了進去,而后小心引發了心中斗志。
似是他禱言成真,這一回那照影并沒有直接祭出那磅礴法力來招呼他,而是一聲清鳴,卻有一道劍光騰掠而起,浮在半空。
洪佑精神一振,他知道這一位是擅長劍法的,特別是在拜訪少清派時,許多與這位有過交流的少清上真注意的都是這一點,可以說劍法一道是諸多識憶中最為清晰分明的。
洪佑自身最拿手的也是劍法,雖然劍丸與法劍不同,但本質上都是劍器的一種,只是專擅方向和變化之上有所差距。
而此等較量,正是他所期望的。
似是感受了他心中所愿,那劍光一轉,便向他斬了過來。
這是一道極為犀利的劍光,洪佑在望見的那一刻,便覺那清清光華仿佛照入了自身心神深處,心見即是神見,不待他自身起意,背后陰陽雙劍已然一震,齊齊躍鞘而出,迎著那一劍斬去。
然而,還未等到他雙劍與那劍光相觸,眼前卻是一個恍惚,隨即他發現自己居然已是退到了外層,不禁一陣愕然。
只是這等結果,分明就是說方才交手一瞬,他已然是落敗了。
可是敗在何處他卻渾然不知。
待靜下心來,他推斷出了一個看去似無可能的答案,就在見到那劍光的一剎那,自己就已然被斬殺了。
只是這結果卻令他困惑不解,自己明明有根果護持,為何一瞬之間,就已分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