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甫一入陣,就見這里天地雄闊,藍天碧水一片,遠處山巒綿延,像是一頭臥獸伏在地表之上,脊背起伏不定,那最高處峰巔被那云霧遮蔽,飄渺朦朧,形狀難辨。
在那青青蒼蒼的山梁上,可見一座座金黃琉璃覆瓦的高閣宮觀,瓊宇樓臺沿著山勢向上而去,直入峰頂。
他細數了一數,發現共有十八道山梁,每一處皆是往最高峰上匯去。
因為掌門書信之中提了幾筆,是以他也略微知曉此處來歷,清楚這里應是一處小界,為那萬數年前大派瑤陰山門遺地。
他心中暗道:“觀此處禁制完好,那必有一處乃是種有地煞的所在,若是能搬得幾條回去,充實我之洞府,便無需自那門內索取,不用再受制于人了。”
地煞不似丹藥,丹藥經歷年歲若是久遠,哪怕保存的再是完好,也會流逝藥性。
但地煞不同,只要當初經過細心培煉,那么便可自行演化,地脈靈氣不衰,則永無枯竭之虞。
這里樹木郁郁蔥蔥,繁茂旺盛,尤其是禁陣不衰,那些地煞若得存下,當不至輕易流散而去。
看著前方那些宮闕,張衍眼中微微發亮。流傳萬年之地煞,就算溟滄派也沒有多少。
他先前雖得了蘇氏一座陸洲,其上亦有幾條地煞靈脈,但蘇氏門中最為的上等的幾條卻早已被山門中收了去。這幾條尚還不及那彭真人所賜,因此并不入他之眼,有心再尋得幾條來,現下見了此地,難免起了心思。
他目光來回一看,把這些宮觀粗粗一覽,見其怕不也有百座之多,他也不知那地煞藏在何處,心念一轉,暗想唯有先上山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時有不少弟子自那陣門之中出來,現身在了山麓之下。
其中有幾人前呼后擁,意氣飛揚,看身上裝束和打扮,又看坐下所騎仙禽,就明白是那南華派弟子。
張衍有意避開這一行人,化一道輕煙騰起。往僻靜地方而去。
到了一處山道口前,他舉目一望,見有個零落身影沿著山脊飛遁,略一思索,就知此間應是有禁制籠罩全山,無人可一躍去往那峰頂。是以方有這等規矩舉動。
瞧了幾眼之后,他亦是一拂袖,向上飛去。
他不疾不徐飛遁沿著那山道,足有一刻功夫,就見面前峰回路轉。多出一條崎嶇石階,上有一座氣勢不凡的宮觀,適才前方幾個身影已然不見。
他略一琢磨,也是按落云頭,步入大殿之中,此觀中俱是金銅大柱。雕有玄紋異獸,腳下玉磚鋪地,纖塵不染,顯得見禁陣仍存。
大殿正中豎著一塊三丈高的石碑,有十數名裝束各異的修士圍在那里指指點點。
有人高聲言道:“各位,這殿中禁制繁復,若是不得破解,恃強硬闖怕是不行。適才已有幾位道友冒失前去,結果被那陣法所傷,不得不退了出來,卻也有一名道友運氣不佳,失陷在內。”
立時有人言道:“適才我在另一處山道上,見得一位少清派的道友,不過是起劍斬去,便破開了一條去路,可是他人再試,卻是再也不行了。”
張衍暗忖道:“未曾想少清派也有幾人來此,不過以少清派弟子的個性,除劍之外,再無其他,想來也不是為了貪圖什么此間什么先人遺寶,此行怕是特意來找尋對手,用以磨礪劍鋒的。”
最先出言那人苦笑道:“少清那是玄門第一大派,門下弟子隨身攜有上好法寶,我等小門小派可是比不得啊,況且那位師兄持劍硬闖之時,那陣法只遲滯片刻,便又轉動,只過去一人罷了,他人還不是過不得?依在下所見,不若我在此稍候片刻,再等得幾位道友前來,試試能否合力破禁。”
眾人先前也試過合力試過,但還差了那么一點,眼下他們倒也別無太好辦法,這提議倒也無人反對,于是都往兩旁退去,坐在一邊,有些人則到處亂走,敲敲打打,看看能否發現寶貝。
這處禁制本是當年此山門之中弟子上下往來所用,只需法訣一起,就能遁入高處殿閣,不必按部就班上去,但眼下眾人不得其中奧妙,是以倒成了攔路之虎。
有一人感嘆道:“能營造出這方地界者,必是數千上萬年前的大派了,看那禁制陣法也未得毀壞,不定還留下不少好物來,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有人接口大聲道:“這位道友說得極是,索性我等與那些大派弟子所取不一,倒也不必太過心急了。”
眾人紛紛點頭,皆是深以為然。
此處若當真是昔年大派所遺,不知要留下多少好東西來,似他們這等小門小派的弟子,目光都放在功法秘要,法寶靈丹之上,而那些仙府宮闕,地煞靈脈,方是那些大派弟子所需,若不是如此,他們也并無信心能爭搶得過。
這個時候,張衍獨自一人走到了那石碑前,目注其上禁制,似是看得出神。
有人好心提醒道:“這位道友,不必心急,再等上半日,想必就有不少同道前來,到時我等合力破它。”
張衍并不理會,在那處石碑前默立片刻,發現要闖這處禁制倒也無甚困難,便往前一踏,依仗著自己那堅如金鐵的身軀往前一沖,“轟隆”一聲,大殿一個顫動,就不見了其身影。
場中弟子都是一怔,有機靈一點的一拍額頭,跳了起來,狂喜道:“原來如此!”
他急不可耐走上前去,也是學張衍般在那里站了一會兒,隨后起了全身死力往那石碑上撞去,只聞“砰”的一聲,就見他踉踉蹌蹌倒跌而回,仰面朝天,頭破血流地躺在了地上。
場中之人皆是面面相覷,愕然以對。
張衍自那禁陣之中出來,就見自己站到了一處畝許大小廣場上。
左手側乃是萬丈深壑,右手側是一座崖壁,抬頭望去,見高處有一座涼亭,依山借勢而建,與絕巖高壁合在一處,極是險峻,一道流瀑沖刷而下,發出隆隆之聲。
前方不遠處,有一只金葫虛懸空中,其中噴出一道浮云也似的濃煙,上坐一名道人,手中持一只鹿角狀的法器,道髻高結,閉目不動,胸襟之上血跡殷然,似是受傷了一般。
一名弟子模樣的人正守在一旁,見得張衍,就冷然言道:“此處方才有魔頭蹤影假冒我玄門修士,來得是哪家弟子,還不報上名來,切勿自誤!”
張衍把目光一掃,稽首道:“在下東海散修玄元子,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那年輕修士仔細看了他幾眼,好似是要看出什么破綻來,最后呵了一聲,把劍收了,還禮道:“貧道乃是太昊派食翠山門下。這位乃是我門中師伯,方才此處有一名知來路的魔頭肆虐,與我等已糾纏了許久,后來負傷退去,道友且自己小心了。”
張衍微笑道:“原來是太昊派的道友,三十年前,我在外海曾與貴派寒孤子真人有過幾分交誼,多年未見,不知真人可好?”
那年輕修士一怔,隨即笑道:“好,好,在下出山前,還曾見過這位真人一面呢。”
張衍笑了起來,瞇眼道:“不知道友是哪一位魔尊門下?”
年輕道人神色不變,皺眉道:“道友這是何意?休得開這等玩笑!”
張衍搖頭一嘆,道:“道友,你便是假冒太昊門下,也該知曉寒孤子乃是凝碧府門下,且百年以來從來離派,又何來三十年前與我結識一說?”
“除此之外,道友破綻實在太多,可見是匆忙布置,騙騙那些無知之人倒也尚可,卻騙不了貧道。”
那年輕道人聞言,先是不語,隨后仰天哈哈一陣大笑,隨著他笑聲飄過,那個葫蘆之上的道人影像也隨之飄散而去,居然是幻化而出的虛影。
這道人形貌倒也不假,適才他用了此法,利用散修對大派弟子敬畏之心,已是取了數人精元過來,更奪了不少法寶,
如此好的買賣,他也有些樂此不疲了,可憐那些人能過得那處禁制,本事也算不淺,卻莫名葬送在此間,失了性命。
年輕道人整了整衣衫,稽首道:“貧道九瞑宗門下真傳弟子蔡申,請教道友真名?”
張衍負手而立,淡淡一笑,道:“溟滄,張衍!”
此時那在青桐山百里外,那名禿發道人正閉目打坐,徐公遠正守在身旁護持,神色之間頗是警惕。
過得一陣,那禿發道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徐公遠急急道:“章真人,如何了?”
禿發道人嘿嘿言道:“本座那奪占而來的肉身已是探得明白,此處果然是昔年瑤陰山門所在在,我那死鬼師叔倒沒有騙我。”
他雙目之中碧光閃爍,道:“如今乾坤生變,我靈門大興,是以方有這魔宮現世應運而出,若能得此傳承,本座也能如那陶真宏一般,在海外開宗立派,成就洞天了。”
徐公遠吸了口氣,遲疑道:“前幾日晚輩曾無意間看得,有三位玄門大派的元嬰修士也是入了那青桐山……”
禿發道人不滿道:“有本座在此,你怕得什么?”
徐公遠退了一步,悶聲道:“那真人準備如何做?”
道人大笑而起,他手一抬,做那刀劈之狀,嗤聲道:“還能怎么做,都殺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