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間,一月過去,涵淵門明面上看去與往日無異,實則戒備比往日森嚴了許多。
此舉并非是為了防備魏道姑,而是汪氏姐妹已是到化藥凝丹之時,張衍這幾日也是抽隙出來親手護持,故而內外上下,不容得有絲毫差池。為防備有甚意外發生,連章伯彥也是親去看守山門。
在張衍二十余年經營之下,蒼朱峰如今已非昔日可比,陣門之堅不下仙城,每一處陣位之上都有他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持旗坐鎮,若無掌門所賜令符,飛遁行空必被陣雷打下,如此重視山門守御,在東勝洲中也是極為少見。
章伯彥坐于山門左側前一座宮觀之中,此處扼守山道,任何人出入都會被他立時察知,此刻手中正拿著那只悲喜人偶,翻來覆去的看著,眼中精光閃動不定。
門外傳來聲音道:“師父,徒兒來了。”
章伯彥頭也不抬,沉聲道:“進來吧。”
腳步聲起,廳內步入一名長身玉立,面容俊美的青年,正是昔日以稚齡之身,獨自上山拜師的趙陽,他上來恭敬下拜,道:“恩師,弟子開脈已成。”
拜入章伯彥門下后,他到了十四歲后才開始修行《覓源經》,習練分魂之法。
因山中并無魔頭,張衍也有嚴規,不得殺戮生人,他只好吸食妖物精血,數年下來,一身精氣已是極為壯盛。二十日前,他前去玉液華池之中開脈,到了今日方才出來。
章伯彥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一遍,喝道:“把脈象放出我觀。”
趙陽應了一聲,他把功法一運,過有十來個呼吸,身上漸漸顯化出一團厚重黃云,有如泥沙,團聚一處,久久不散。
章伯彥目光閃了閃,趙陽此應是五行相屬,瞧去清晰可辨,論品當在中上,忖道:“這徒兒果是與我有緣。”
他早已想好,若是趙陽開得上品脈象,那自當為其設法找一篇上乘功法來,免得耽誤了這一身資質稟賦。
若是下品脈象,那就只能教其一些粗淺功法,日后只當下人使喚了,眼中品脈象,卻是正好,正可為他日后衣缽傳人。
他把悲喜人偶往趙陽懷中一拋,道:“拿去,這法寶便送了你,明日開始,我便傳你門中玄功。”
趙陽大喜,緊緊抓住那只人偶,跪下叩首道:“弟子謝過恩師。”
初時他沒有能拜在張衍座下,也是覺得有些失望,但章伯彥好歹也是位元嬰真人,因而也覺慶幸。這些年接觸下來,他愈發覺得這位師父深不可測。
趙陽親父乃是符陽宗門人,也曾親眼見過其與幾名同門斗法,可那幾人即便加了起來,恐也不是這位老師對手。想到日后一揮手間,便能如章伯彥一般,有千百魔頭隨身,他也是心中一片火熱。
這時忽然聞得山門中鐘磬響起,章伯彥側耳一聽,起身道:“府主出觀了。”
趙陽朝山巔方向望了望,道:“兩位師姐要化丹之后,我涵淵門中,就又要多出兩名化丹修士了。”
章伯彥聽他言語中有艷羨之色,嗤聲道:“化丹修士不算什么,以你資質,只要用心修持,慢則百年,快則六七十載,也同樣能步入此境。”
趙陽恭恭敬敬道:“小徒定然不會給恩師丟臉。”
章伯彥嘿嘿一笑,趙陽年歲不大,卻已是有了幾分城府,不過冥泉宗許多法門需心竅玲瓏之人才能修習,這等心性反而更合他意,言道:“既是如此,也不用明日了,你這便隨師父我回去吧。”
他身子一轉,已化一道濃濁黃煙,滾滾而起,卷了趙陽起來,往洞府回返。
蒼朱峰洞府之中,汪氏姐妹各是面上生出寶光,鼻下有絲絲白煙出入,身上各處竅穴俱是溢出氤氳霧氣,在周圍三尺之內飄蕩來去。
一刻之前,她們二人幾乎不分先后,齊齊成就金丹,此刻尚在化解軀內奔騰煞氣。
張衍查視下來,發現兩姐妹皆是成就四品金丹,雖與上三品無緣,可根基是總算得牢固,若誠心修持,再有兩三百載下來,成就元嬰非是奢望,若想再進一步,只能看自身機緣造化了。
過有一刻,汪采婷率先從定中醒來,內視了一番之后,知是從現下起,自己已然是化丹修士了,一股喜悅頓時涌上心頭,在蒲團上直接下拜道:“徒兒多謝恩師護法。”
張衍笑了一笑,傳聲道:“采薇似得機緣,恐要晚些醒轉,勿要相擾,安心等候,為師稍候還有話與你二人言說。”
汪采婷輕輕應了,又坐了回去,細心體會成丹后與之前的種種不同之處。
汪采薇方才筑就金丹,就覺藏于眉心竅穴中的陰戮刀微微一跳,幾乎是剎那間,就有一篇功法要訣流入心田之中。
自得了這把殺伐真器之后,她所習練的便是崇越真觀中的陰陽離元飛刀,只是先前礙于修為,尚不能習得上乘法門,眼下一步踏入化丹境中,這法寶就迫不及待將法門傳了過來。
汪采薇曾聞借破境之機參悟功法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因而并未錯過,仔仔細細待參悟了一遍,待從定中出來,發現已是過去三個時辰了,連忙起身告罪,道:“采薇惶恐,勞動恩師久候。”
張衍笑道:“無妨,機緣難得,可遇而不可求,采薇你能抓住,那是好事。”
說到這里,他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言道:“入了化丹境后,你二人就可修習神通妙法,為師所擅神通一則難以修習,二則依照門規,也不得輕授,好在瑤陰門下倒是有幾門神通,無需合度功法便可修持,可現下傳了你們,拿回去用心參悟吧。”
他一擺手,當下兩枚玉簡化光飛下。
汪采婷一抬腕,就接了過來,輸一道靈氣入內,眼前就現出一片功訣來,看過之后,發現這門神通名為“蘭艾同焚”,此法是在祖竅之中修煉出一縷清氣,與人斗法時,若對方有厲害道術神通過來,只需舍了此氣去,即可將之化為同源精氣,再也生不出任何變化來,很是奇異,此法唯一缺漏處,便是使出后,還需再用許多時孕煉出來。
不過此氣放出去時如蘭似麝,幽香無盡,青煙飄渺,仿若云仙,賣相極佳不說,還不帶一點煙火氣,卻是正合她的心意,當下喜滋滋地收下了。
汪采薇接過玉簡一探,心神之中也是浮現出一門神通,此法名為“積羽沉舟”,這門神通功夫全在斗法之外,平日可把修煉出來法力收攝于一粒丹珠之中,與人交手時可一氣放出,便能克敵于瞬息之間。
只是此法與那“蘭艾同焚”缺陷相似,積蓄法力一次使出之后,還要耗費功夫再行煉化,不過她本就有陰戮刀在握,此法卻是又添了一門殺招。
張衍看她們二人都是喜悅,笑言道:“為師先前言說,誰人丹品為高,就可往東華一行,而今你兩人皆是成就四品金丹,索性就放你兩人一同回去,途中也好有個照應,只是外海上來回有雷芒阻隔,龍國大海舟便賜于你等,如今已至年尾,不必急于啟行,回去好生鞏固功行,開春之后,再擇個合適日子出海。”
他一彈指,一團煙霧裹著一只小舟飛出,已是將那龍國大舟賜了下去,兩姐妹連忙小心接過。
張衍一揮袖,道:“你二人可以退下了。”
汪氏姐妹應聲稱是,深施一禮,退出了洞府。
二人走門之后,都是興致起來,起了丹煞飛遁,在山中轉了足有一個多時辰,這才聯袂往峰下飄去。
這時山道之上迎面上來一人,正是楚牧然,他望著二女腳下煙煞,笑呵呵問道:“兩位師侄,不知丹成幾品?”
汪氏姐妹從云煙上飄下,大街汪采薇言道:“我姐妹皆是丹成四品,讓楚師叔見笑了。”
楚牧然聽得二人都是成就四品丹,卻是贊嘆道:“兩位師侄果是資質過人。”
在他看來,上三品金丹何其之難,就是五大派中也少見,能成就者無一不是嫡傳門人,他自身不過勉強六品,能成四品丹,翌日多半是能成就元嬰的。
可汪氏姐妹二人實則并不覺得自己如何,師父張衍不提,丹成一品,萬載之下,也是有數之人,大師姐劉雁依丹成二品,魏子宏拜入師門比她們還晚,卻是丹成三品,如此比較下來,四品丹著實不值一提,因而只當楚牧然是客氣話,謝了一句,便下山去了。
楚牧然看了看二人遠去身影,忽然一嘆,搖了搖頭,繼往山上行去,到了張衍洞府,通傳之后,就被喚入進去,到了里間,稽首道:“見過掌門師兄。”
張衍含笑道:“師弟此來可有事?”
楚牧然忙道:“師兄關照小弟去打聽那魏道姑來歷,已是有消息了,那人果是來頭不小,乃是那小倉境門下弟子。”
張衍目光一閃,點頭道:“果然是此境門下。”
他畢竟來了東勝洲二十余年,為尋丹材又注重搜羅四方秘聞,那日聽魏淑菱說到越國二字,便對其身份有所猜測,蓋因為此國界內,就是那小倉境之所在。
楚牧然進言道:“小倉境弟子交游廣闊,前次那魏道姑討要弟子未果,想來是不肯罷休的,師兄可要早做提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