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過去陣門,眼前景物只是一晃,頃刻間就來到了頁海天內。
侏儒修士與女道人來此時被邵聞朝攔下,可他此刻到來,卻并無人前來阻擋,這是因為身上有一枚邵聞朝贈送的貝符,那物是往來此界的憑信,正因為有這份優勢,他才選擇把對方引入此間。
因為這里有一人乃是青碧宮弟子,是以此行他沒有接領討妖詔,免得青碧宮有些人在關鍵時刻找借口插手進來,以先前情形來看,此輩絕對是做得出此事的。
在陣門前稍作辨別,他就感應到了那兩人所在,當即身化清光朝著那處遁去。
前行過程中,他并未刻意遮掩身上氣機,故是所過之處,海浪無不是翻涌起來,滔天水流旋成無邊渦流,仿佛將天穹一并卷入進來。
邵聞朝此刻正立在云天之上觀望,張衍身上所顯露出來的氣機頓時令他大吃一驚,這比他上回所見到時不知強橫了多少,心下不禁轉念,“這一位莫非前次遮藏了自身修為?這倒也有幾分可能,嗯,或許前次這位在太冥祖師那洞窟中得了什么機緣也說不定。”
正思索時,忽有一道光華浮出,自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其人比他高出一頭,儀表堂堂,胸膛寬闊,手臂奇長,兩目之中乃是一對赤瞳,身上穿著錦鱗黃袍,頭待吞珠冕,身外有三枚熒光閃爍的盤珠運轉。
邵聞朝見得此人,不覺一怔,立刻躬身一拜,隨后抬頭言道:“府主怎是來了?”
中年男子一嘆,道:“我若不到,難道等這幾位把我頁海天給拆了么?”
他一揮袖,身側三枚盤珠一同落下,霎時,洶涌海潮往下退去,只這般看,天地好似在自行向外分張。
而此刻另一邊,侏儒修士與女道人未曾找到張衍,本已是準備回去,然而卻察覺到一股氣機正在快速逼近過來,卻又把腳步頓下,同時往那來處看去。
侏儒修士神色一凜,他也是為這股磅礴氣機所震驚,隨即便發覺了來人正是自己想要找尋之人,念頭數轉,立時明白過來,對方引他們到此,其實非是要逃避,而是要把他們二人一網打盡!
他頓時冷笑不已,對方絕然不知下來將會遇怎樣的對手。
他轉頭看去,身旁站著的這一位棠上真也是非是什么普通修士,而是一位已然避過一劫的渡覺修士!
就算對方是修至力道巔峰,能與斬斷過去未來的修士相抗衡,卻也無可能敵得過渡覺修士,因為雙方法力乃是天差地別,無法比較!
他出聲道:“棠上真,你要找得那位張道人來了,看來這一位非但不想著躲避,反還想著把我等拿下。”
女道人并未與張衍接觸過,初時還以為是頁海天哪個大能過來,一聽此言,整張面孔頓時扭曲起來,厲嘯一聲,身化一道烏芒,就朝著那氣機過來方向沖了上去,其勢也是隨著光華前行變得越來越是浩大,到了后面,天上光芒盡被遮蔽,視界之中似只剩下了一團迷蒙晦暗。
侏儒修士這時卻發現,身邊海潮汪洋,乃是島陸洲陸都好似凝固了一般,并未被法力激流所撼動,頓時意識到,這是龍府之中的那位龍君敖勺出手了。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忌憚之色,這一位可是龍身,來歷又是奇特,所能駕馭的法力遠勝其余天主,可是余寰諸天內最不好招惹的大能之一,看來此番要收斂一些,不能做得太過。
張衍這邊也是看到了對面那一道烏芒過來,目光閃了一下,身上玄氣騰起,展開化為彌天極地的玄氣之海,不躲不避,亦未用什么神通手段,而是就這么直直迎了上去。
仿佛天地劈裂的聲響回蕩出來,往四面八方傳遞出去,可見界內所有物事山水好若波浪不一般泛出漣漪,且這波動越來越是劇烈。
敖勺微一皺眉,同時也是多了一絲驚訝,他發現自己先前竟是低估了兩人實力,方才布下的得盤珠未見得能頂得住,遲疑一下,又是拿了一枚出來,再往下一投,直至幾個呼吸之后,那激蕩之勢才是停下。
侏儒修士看著兩方撞擊,本來正期切看著張衍潰敗的場景,但是隨即卻神色一變,那浩蕩玄氣非但未曾潰退,反而是那將烏光沖得支離破碎,并將之悍然洞穿。
而接下來他更是露出駭然之色,那滾滾玄氣居然并不停留,而是直奔著他這處過來了。
張衍方才沖來時看去威勢猛烈,實則有一半在試探,一瞬間就察覺到那女道人法力極高,看此情形,很可能是一名渡覺修士,要收拾此人,怕不是片刻可定,于是果斷將之拋下,準備先把另一人先收拾了,回頭再來與之放對。
侏儒修士雖被張衍來勢所驚,但他并未逃跑,因他知道這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給對方從容擊破的機會,狂喝一聲,身軀猛長,霎時變成一個撐天立地的巨人,向著前方那團玄氣一拳搗去。
他本是巨靈族人,之所以先前那般矮小模樣,那是因為修煉一門秘授功法,以此減少本元消耗,如今到了生死關頭,卻是不顧一切使了出來。
張衍大袖飄飄,自玄氣內現出身來,對著此人來勢,他只是輕描淡寫一指點了上去。
在侏儒修士眼中,這一指卻是驀然放大萬千倍,整個天地全部被這手指所占據,相比之下,他自身反而成了渺小蟲蟻,不由大驚失色。
這一幕其實并非實質,然而他感官之中卻分明是如此,這是張衍憑著勝人一等的強橫法力,將神意觀想出來的外影強行照入了他感應之內,使得其無法做出正確判別。
侏儒修士的確無法分辨出真假,而且他知道到了高深境界后,虛實其實是可以隨意轉化的,故是根本不敢冒險,立時祭動根果,試圖避過這一擊。
張衍立刻便有所察覺,神意當即觀照過去,卻是在對方身上得無數未來變化。
三重境修士根果每時每刻都在挪轉之中,要想斬盡殺絕并不容易,在正常斗戰之中,勢必要逼得對方根果暴露幾次才可,可他并不準備如此。
那棠姓女道人稍候便可恢復過來,錯過這個機會,想要將此人殺死就不那么容易了,唯有抓住眼前這個機會。
念頭一起,他神意消耗于霎時間達到了一極為恐怖的地步,但每每被耗去時,本元精氣又不斷補入進來,使之不至斷絕,如此龐大的付出,使得他在這一瞬之間,便算定了此人根果所在,隨后輕輕一指在了其拳面之上。
侏儒修士露出驚愕之色,隨后怔在了那里,只過去片刻,仿佛巨山傾倒,海梁崩塌,整個龐大身軀生出一道道裂紋,再蔓延散開,直至四肢,最后轟然一聲,化作無數碎末垮塌下來。
張衍不再去多看一眼,一擺袖,轉過身來,而在他的身后,玄空冥洞霍然打開,并將周遭之物都是牽扯進去。
天穹之上,龍府二人正在觀戰。
邵聞朝看得這一幕,不由怔住,有些不可思議道:“這是如何做到的?”
敖勺略一沉思,感嘆道:“這位張道友手段了得,是在瞬時內算定了那巨靈修士的根果落處。”
邵聞朝不解道:“可也不該如此,就算這位鄧上真根果被算定,還有一身精氣法力,哪可能在頃刻間殞命?”
敖勺淡淡道:“那只因這位張道友法力高絕,暴洪傾瀉之下,又哪得淺塘存留?”
邵聞朝心頭一震,頓時再無話言。
侏儒修士被殺滅,只是短短幾個呼吸,此時那天中烏光才重新匯集起來,女道人從中再度顯身而出,她只是死死盯著張衍,對那侏儒修士之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張衍淡然站在那處,他此刻已能肯定,這女道人乃是一位渡覺修士,此刻其所表現出來的還不是全部實力。
所謂“劫自身起,毒從氣生”,由于渡覺修士法力無限壯大,是以修煉到了一定地步后,其就會再也駕馭不住,形成吞反自身之勢,這便是劫數了,非是天降,非是外劫,而是由自身所發。
修士若是不曾渡過,則必然身亡,但只要渡了過去,就等若將前身斬斷,再開一條新路,法力在此之上攀附,直至下一次劫數到來。
對付此輩,需得將所有法身都是打殺,不可任其逃脫,否則等其下回再來,說不定又會恢復原來模樣。
女道人眼中漸漸冒出怨毒之色,身上有淡淡虛影冒出,在那里張展肢體,隨后一頭頭古怪物事冒了出來,并對著她身軀啃食起來。
敖勺見得此景神情也是略微凝重,道:“這名青碧宮弟子修煉的是邪道,此是把自身這一具法身祭獻給域外邪魔當血食,換得那些物事下來為自己助戰。”
“邪魔?”邵聞朝露出厭惡之色,“此人也配稱青碧宮弟子么?”
張衍看她如此施為,卻并未出手阻止,一來他很樂意見到此人耗去一具法身,二來眼前此景休看還在持續之中,但神意窺望中,那法身早是消失不見了,換言之,場中這些只是過去之影,早在見到之前,便已然發生了。不過這等于他什么都不能做了,心意一起,一尊龐大魔相卻是自背后緩緩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