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王盤來靈頁島赴戰。
門規有定,到了明氣境界,隨身可帶二十力士,駕登云飛舟,穿瀆水渾衣,佩鎮邪玉佩,持紫銅短戈,此來除他之外,尚還有包括封臻在內的幾位同門好友,以及數名族兄弟,所以這一次共有三十六艘飛舟一齊飛臨靈頁島,一眼望去,可謂氣勢迫人。
王盤此次志在必得,決意要搶走張衍真傳弟子之位,為確保萬無一失,不僅帶上了門中下賜的紫銅短戈,還佩戴了一口堪稱法寶的遁音飛劍,身上法衣玉佩穿戴齊整,除此之外,還有兩枚齡從玉牌,這乃是他一歲,十歲時有兩名高人分別送給他的防身玉牌,俱都能抵擋一次法寶轟擊。
靈頁島上景象與他處迥異,封臻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七歲時便在盤螭島修行,為修玄功二十八年未曾離島一步,卻是難得出游一次,
他身邊站立一女子與他身高仿佛,冰肌玉骨,清冷孤傲,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周圍一行人自動離開她三尺范圍,這是他的胞妹封窈,因為練了“絕聚生死法”這門陰絕玄功,所以令人感到寒氣徹骨,不類生人。
封臻看著下方,仿佛隨口問起:“二妹覺得那王盤如何?”
封窈神情淡淡,道:“大兄,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過是想我與那王盤結為道侶罷了。”
被自己胞妹一口道破心中想法,封臻也不免有些尷尬,不過這事遲早也要挑明,他嘆道:“二妹,你我在族中只是支脈庶出,自小無依無傍,縱然你天資高絕,在族中也勢孤力單,如今王氏也算是盛族了,且與師兄還是同門,若是將來……”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卻被封窈果斷打斷:“不需與我說,父親當年允諾娘親,我之事由我自己做主,兄長好意小妹心領了。”
封臻不免搖了搖頭,心中卻在想如何改變封窈心意,只是目光一轉,卻發現王盤不去赴戰,反而是在島嶼北面一角上落下,竟是先去私會唐嫣。
封臻本有意撮合封窈和王盤二人,卻見王盤現在如此急不可耐,不由眉頭一皺,身軀上一道金色光芒一卷,眨眼間,便如一道疾電般從飛舟上挪到了地面上。
“嫣娘……”王盤“砰”的一聲撞開草廬大門,大喊了一聲。
唐嫣站在廬舍中怔怔看著他,美目一紅,似要流下淚來,卻轉過臉去,道:“你終是來了。”
王盤見唐嫣玉容哀怨,似有無限委屈,哈哈一笑,正要上前將此女攏入懷中,卻冷不防肩頭被人一抓,居然動彈不得,他緩緩回頭,只見封臻站在自己身后,對他搖了搖頭,肅然道:“師弟,勝負未分,豈可失態?”
王盤心頭一凜,點了點頭,雖說他不認為張衍能勝過自己,但畢竟此戰還沒有結果,唐嫣名義上還是張衍私物,自己就現在上去未免顯得太過急不可耐,讓人看了笑話,他現在可是杜德弟子,還要顧及師門名聲。
見王盤被人阻住,唐嫣心中微覺失望,不由恨恨瞪了封臻一眼,不過臉上卻是似乎有一股刺目的光亮放出,雙目一疼,身不由己蹬蹬退了兩步,心中駭然:“這人是王盤師兄么?這卻分明是有了玄光境界修為,不知是何來歷?”
待再睜眼看時,王盤就要步出門去,她不由急喚道:“王郎……”
王盤腳步一頓,背對著她一動不動,道:“何事?”
唐嫣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無事,你小心……”
王盤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大步出門而去了。
唐嫣嘆了一聲,她本想把張衍許是能騰云駕霧的事說出來,可是又想起王盤心高氣傲,這么一說怕引起對方誤解,以為自己不看好他,徒惹不快,所以最終還是忍下來沒說。
王盤心中的確有些不悅,小心?小心什么?張衍來門中修煉滿打滿算不過三月,就算寧沖玄教了些許秘術法訣,他又能有多大火候?自己豈會輸給他?真是婦人之見。
出門后他匯合了一眾人等,一路來到錐峰山腳下,只見座峰上空煙塵滾滾,霧氣彌漫,一股煞氣撲面而至,他心中冷笑,“別人懼你金風烈火,我卻是不懼,張衍你今番想借助地利勝我,卻是打錯了算盤。”
他回轉身,一拱手,道:“眾位師兄弟,且在此等候,多則一日,少則一個時辰,我自回轉與眾位共謀一醉。”
眾人紛紛回禮,皆是表情輕松,只有封窈輕輕搖頭。
“二妹,你似是不看好王盤?”注意到了封窈表情,封臻不由低聲問了句。
封窈玉唇微啟,道:“大兄,我觀王盤此人,心大智短,器量又窄,看似俊杰,實則小人,縱然今天贏了張衍,日后也走不長遠。”
不意自己胞妹對王盤評價如此之地,封臻心中雖然并不認同,但兄妹二人分開已久,感情也有些淡薄了,是以他也不便多說什么,只得苦笑搖頭。
張衍站在某一處樹梢頂上看著下方小如蟲蟻的王盤,神色間一派云淡風輕,絲毫不見大戰將至的凝重。
他之所以敢與對方一戰,一則是他有三件至寶在手,僅是如意神梭便是當初寧沖玄用來交給他防備羅蕭的,后來與杜博一戰,更是看出了此寶威力,試問連玄光境界的修士也可斬殺,何懼區區一個明氣修士?
二則他有心一試瀾云密冊所載法門的玄妙,正好拿王盤前來練手。
他日前翻書,曾見其中一法門能將百丈方圓盡數納入濃霧之中,用來遮掩身形最為方便不過,雖然普通修士雙目能辨真明,透重霧,但這霧并非普通氣霧,而是一口清氣所化,是以不是尋常手段能破。
見山腳下王盤正在登山,他伸手一掐法訣,只是片刻間,蒙蒙大霧便彌散開來,將周圍都籠罩了進去。
張衍點了點頭,心道這還只是瀾云清氣所化,如是乾靈清氣所化恐是效果更是不凡!
因功法和煉化方式的不同,乾靈清氣在精純度上遠遠勝過普通清氣,同樣,修煉時所需花費時間也比尋常修士更多。
以王盤而言,他只需三十六口清氣成就第一重“氣海初化”,再需三十六口濁氣成就第二重境界“喚云召霞”,然后便是兩氣合一,清濁歸元,如今他只差最后一口融合便能成就第三重“天霖降頂”。
而張衍若是將來清濁歸合,則各需要八十一口乾靈清氣和八十一口坤靈濁氣。
王盤攀山而走,不多時便來到了山腹一處平地上,他放眼望去都白蒙蒙的一片,不見張衍身影,出聲大喊道:“張衍,我已到了,出來一見。”
“王盤,我早已在此恭候多時。”張衍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了出來。
王盤仗著修為高深,對濃霧絲毫不懼,大步踏入其中,走了十多步,卻發現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他哈哈一笑,道:“張衍,這等雕蟲小技也想勝我?給我散!”
他“呼”的吹出一口濁氣,平地頓時刮起了一陣旋風,樹葉枯木飛卷而起,一時如同暴雨席至,枝葉折裂,草木斷倒之聲不絕于耳。只是雷大雨小,等風斂氣收后,這霧氣只是稍稍變得稀薄一點,須臾間又漸漸濃郁起來,王盤不禁怔在了那里。
張衍暗笑,瀾云密冊雖說在練氣法門上差了點,但是在氣機運轉上卻是別出機杼,豈是你一口濁氣就能吹散的?而且自己有乾靈清氣在身,身輕如羽,隨時能借霧登空而上,已先立于不敗之地,今日王盤必輸!
只是令他有些詫異的是,王盤那一口濁氣中居然帶著金火之氣,雖然比不上地火煞氣,在凝練精純上卻猶有過之,看來對方脈象不是金屬便是火屬,心道:“難怪此人敢來島上應戰,原來也有倚仗。”
王盤又連連吹了幾口氣,那霧氣卻是隨散隨聚,頓時大感麻煩,想了想,心中恍然,“定是這張衍使得拖延之法,好等每日金風烈火起時傷我靈氣,哼哼,他許是得了寧師兄的什么法門,不懼煞氣,可是他卻不知,我乃中上品的火脈,也是不怕這等火烈之氣。”
只是自己卻沒這個耐心與張衍干耗下去,他眼珠一轉,大聲喊道:“張衍你若識趣,那就主動認輸,讓出真傳弟子之位,我之前交換承諾一概不變,免得有性命之憂,你看如何?”
片刻后,霧中傳來張衍的回話:“既已到了此處,便是生死之決,多說無益。”
“找到了!”王盤眼神一厲,道了聲:“去!”手中遁音飛劍泛起一陣紅芒,霎時脫手而飛,直奔張衍出聲的地方而去。
張衍在霧中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笑,“正是要你如此!”手腕一抖,一支云紋朱筆滑落袖中,再往空中一扔。
飛劍來勢洶洶,對著張衍的面門呼嘯而至,朱筆卻沉穩之極的主動迎上,筆尖只是在劍身上輕輕一點,便消去了那層紅光靈氣,再繞劍一轉,又刷去了劍上那一絲精血,劍身頓時變得一陣黯淡,從空中掉落下來。
張衍伸手一接,一左一右將宣命筆和飛劍接在手中,微笑道:“王師兄,恕我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