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找到二郎了……”這名匆匆而來的修士低著頭不敢看蘇奕鴻。
“抬上來。”
蘇奕鴻卻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熟悉他的人,卻能從他的眉目中看出那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機。
站在一旁的修士手一揮,兩名力士戰戰兢兢走了上來,一人捧著一截殘軀,另一人抱著一顆腦袋。
蘇奕鴻視線如開刃的刀鋒一般盯著那顆頭顱,站在他身邊的人心中都起一股寒意,這個時候,只有賀虢才敢說話,他上小聲道:“大郎,二郎和其他人的尸體都是殘軀不全,顯是被人動過手腳了,看不出是何種器物所傷。”
蘇奕鴻冷哼道:“可曾查明漏了誰?”
賀虢沉聲道:“張衍。”
蘇奕鴻目光中的寒意越來越盛,周圍的人不自覺往后退了幾步。
賀虢卻是一臉愧色,低聲道:“求問大郎,此地該如何處置?”
飛曜塔樓是被撞心錘擊毀的,這痕跡不難看出,而且只需一查便能知曉是賀虢的法寶,他又與蘇氏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他們必須把這里處理干凈,否則任誰都能聯想蘇氏頭上。
賀方持錘而去,不但自己生死不知,還鬧了這么一個結果,賀虢自覺無顏面對蘇奕昂。
蘇奕鴻低頭望著腳下是滿地的殘磚斷瓦,煩躁地揮了揮手。
賀虢會意,嘆了一聲,轉身道:“汝等按先前所言,先把此處打理干凈,記得把那幾具妖修的尸身擺上來,不得留下絲毫破綻。”
雖然原先他們就是想要嫁禍九曲溪宮的水妖,現在也不過是按照先前的布置安排罷了,不過此事明明是他們吃了個暗虧,手尾卻仍需要他們來收拾,在場諸人都覺得一陣憋悶。
蘇奕鴻轉過頭,望向旁邊一名細眉細眼,形似侏儒的修士,道:“楊先生,蘇某請教,我等下一步應該如何?”由于張衍的突然動作,已經攪亂了他原先的部署,現在該如何決斷,他卻是仍在猶豫。
楊先生扯了扯自己稀稀拉拉的胡須,慢悠悠地說道:“大郎此刻,當以二郎之死為借口,立刻發作,一舉攻下深津澗。”
蘇奕鴻皺了皺眉,道:“只是以二郎為借口出戰,卻是為私,不是為公,失了大義,恐怕掌門會找我蘇氏麻煩。”
現在蘇氏還沒有做好與凕滄派翻臉的準備,以私仇為名義的話,無論是姬九殤還是凕滄派,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重新開戰,由此產生的所有的后果只能由蘇氏一族自己扛下來,必然會損失一定的利益。
楊先生卻正色道:“大郎,占了真龍府,蘇氏便立時有了立派之基,屆時可進可退,得大于失,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萬萬不可猶豫啊。”
蘇奕昂想了想,卻緩緩搖頭道:“先生雖然說得在理,但是你卻忘了,我等可先攻下深津澗,然后再尋借口。”頓了頓,他出言道:“賀虢!”
賀虢站了出來,躬身道:“大郎,但請吩咐!”
“你多帶幾名人手巡弋凕滄派四周,這十日內,若有可疑之人前往山門,殺無赦!”
賀虢凜然受命,道:“是!”
蘇奕鴻向四周看了看,道:“苗坤何在?”
“在呢!”一名矮壯修士站了出來,只是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嘻嘻的,全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神色緊張。
蘇奕鴻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道:“也給你十日時間,你帶數人往水國方向搜索一番,如遇此人,殺!”
苗坤隨意拱了拱手,笑呵呵道:“知道了。”
安排完畢后,蘇奕鴻一腳踏上金殿玉階,一甩身后麒麟披風,大聲道:“其余眾人,即刻隨我攻打深津澗,為二郎報仇!”
眾人轟然應諾,數十道玄光騰空而起,尾隨著金殿直往九曲溪宮的方向殺去。
三個月后。
碭域水國邊境。
張衍兩袖飄飄,正乘風飛渡,他周身上下兩氣環繞,云隨霧伴,恍若鶴客仙人,只是在前方飛行的羅蕭卻頻頻回首,嗔道:“張道友,此術太慢,不若我以玄光載你,此去水國落腳也不過是數日路程。”
張衍卻不急不慢地說道:“還有九個月方是水國之主壽辰,此間難得清凈,不若待我再煉上幾月,到明氣三重再去不遲。”
半月之前,他便借用氣竅中的煞氣達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這還多虧了那塊“趁月玉玦”,使得他夜晚行功遠勝尋常,煉化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到了后期,幾乎是一天練就一口濁氣。
如今他正向明氣第三重境界“天霖降頂”邁進,胸中已有三口聚合為一的清濁之氣,這有形無形之氣一旦歸元為一,便有了陰陽之變,今后所能施展的法術便不是先前那么簡單了。
羅蕭不解道:“既如此。道友為何非去水國不可?”
張衍卻是不答。
他心中明白,若是他日后還想回轉凕滄派,碭域水國卻是不得不去,至少也要去轉上一圈,否則自己身為使團一員,明明活著,卻不去祝壽,難免將來姬九殤不會以此為借口向凕滄派發難。
至于回轉門派解釋因由,那只是笑話罷了,他可對凕滄派沒有那么多忠誠之心。
況且就算他冒著生死之險回到門中,徹底壞了蘇氏之謀,只會讓他們傾盡全力來對付自己,卻是得不償失。
羅蕭美目流轉,道:“張道友既已距離明氣三重不遠,可曾決定未來走何大道?”
張衍沉吟了一下,道:“卻是曾在道書上見過些許,只是卻如云山霧罩,說得不甚明了,還望羅道友指點一二。”
羅蕭笑吟吟道:“張道友,你們人身修士卻總是愛弄這些玄虛,我卻來告訴你,修士到了明氣三重,凝出玄光之種后,便需決定自身今后之道,而通往長生之路卻有三條主道。”
張衍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過去,“不知是哪三條?”
羅蕭一攏袖口,先后伸出三根如青蔥般的手指,道:“第一為‘力道’,力道者,外藥澆灌,內丹蒸煮,練就不壞金身,極致者可翻江倒海,吐地吞天;第二便為‘氣道’,氣道者,呼**氣,專功致道,成就天人合一,極致者化身萬千,不死不滅;第三便是‘法道’,法道者,明機悟德,功參造化,窮究天地玄理,極致者可千變萬化,移星換月。”
張衍凝神一想,緩緩點頭,隨后他問道:“不知羅道友所走何路?”
羅蕭卻是一陣苦笑,嘆息道:“我妖修少文字,缺玄法,是以多走‘力道’之途,只因我偶得了一本道書,如今卻是走上了氣道一途,也不知下一步路將在何方?”
三條長生主道雖然殊途同歸,但修“氣道”者,需要有上等功法傳承,而這除了大門大派,世家豪族,尋常修士卻是難以為之,妖族之中走此路者也只是少數。
至于法道,一般修士只是兼修,因為靠此路成道太過艱難,需參悟天地間玄理至道,從而明徹萬物,這即便在人身修士中也是萬中無一。
道書有言:“一十六數為一法。”
這就是說,修士施展一個法術需要用一十六口靈氣。
如果你所練的功法本是下乘,以至于氣數不及十六,那么除非另覓玄功再練,否則一輩子都無法施展道術,至于那些一氣為一法,指顧間便能變化神通的修士,那只在傳說中聽聞。
所以多數修士對此道只是稍稍涉獵,多半則是走上了氣道之路,而在妖修中更是少之又少。
而“力道”則不同,以熬煉肉身為主,不但可以發揮妖修天生優勢,而且練到高深處也可不懼法寶飛劍,無疑是他們最佳選擇。
張衍修為如再進一步,便亦要站在這岔道口上,所以這事他不得不提前考慮,不由站在云頭上沉思起來。
羅蕭身上玄光一展,如鋪畫卷般連上張衍腳下濃云,邁步款款走來,笑著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張道友,其實去了水國你也無需擔憂誤了修道,你可知道,姬國主大壽以丹會為賀,還以一本元金命果書為彩頭,此法乃是‘力道’上乘法訣……”
張衍面色微微一動,道:“莫非此中別有內情?”他聽出了味道,丹師多是人修,若是要設彩頭,也要“氣道”或者“法道”才是,怎么會用“力道”之書呢?
羅蕭沒想到張衍反應這么快,怔了下后,點頭道:“正是,姬國主有一幼子名為姬璋,此人之母乃是人修,在胎中又被其母煉去大半妖血,因此他雖是妖族,卻是人身,曾出外向一高人學得一身煉丹術,此番比試……”
說到這里,她卻收住了口,只是笑而不語。
張衍聽到這里,其實已經聽出羅蕭話中之意,笑道:“明白了,原來不是姬九殤好大喜功,而是為他幼子造勢,其余諸人皆是陪襯而已。”
羅蕭掩嘴一笑,道:“正是如此,張道友聽聞此事后,可是覺得無趣?”
張衍微微一笑,道:“有何無趣?既然姬國主明告天下,召天下丹師共居一堂,當然是各憑手段,各呈心機,屆時到底誰人能獨占鰲頭,現在猶未可知也。”
羅蕭瞪大美目,后退了一步,上下看了張衍一眼,道:“張道友……莫非想摘書奪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