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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七章 南洋南洋(三)

  山口洋,西婆羅洲僅次于坤甸的第二大城市,也是華工來往婆羅洲的主要通道。(144書院無彈窗)城市西面的華人聚居區內有塊空地,空地中央一顆參天古樟如巨雨傘般撐開枝葉,茂盛的樹蔭下靜靜掛一口大鐘,孩子們在大鐘四周嬉戲玩鬧卻沒一人敢胡敲亂打。

  所有婆羅洲沿海主要城市都一樣,不僅聚集大量華人,而且全都有這樣一口大鐘。據說這是當年蘭芳慘劇后華人自發鑄造的,為的是一旦有事能立刻通知全城華人躲避危險,所以大家都叫它烽火鐘,也有人干脆叫它......喪門鐘。

  自從消滅蘭芳奪取西婆羅洲后,為控制這個華人進出的重要通道,平衡華人勢力,荷蘭殖民政府不僅在這里設立海關,還雇傭大量當地人管理城市,但卻又將占大多數的華人摒棄與政治管理之外。

  殖民者非常喜歡用這種管理方式,國力弱小的海上馬車夫因為害怕華人勢力和中國,所以一面和英國合作,一面利用土著來管理華人,刻意制造民族矛盾搞平衡。也正是這種心態,直到1912年中國內亂,荷蘭才敢宣布西婆羅洲屬于其殖民地,但這份聲明一直沒有被中華民國接受,尤其是楊秋上臺后荷蘭政府一直害怕中國清算蘭芳事件,所以才會在蘇門答臘油田問題上惶惶不安。

  現在蘇門答臘油田塵埃落定,中國海軍短暫武力恫嚇后又將百分之三十股份出售給英國公司求和。讓荷蘭誤以為中國不愿意戰爭,所以又繼續推行這種政策,不過在壓榨華人上比以前收斂不少。

  荷蘭殖民政府收斂不代表當地人也會收斂,控制西婆羅洲甚至整個南洋經濟的華人是令他們眼紅的大肥肉,所以總是借機會巧立名目訛詐剝削,華人只要稍有不滿就仗著荷蘭撐腰煽動當地人發動暴亂,明目張膽哄搶華人財富。

  侯民柱現年50歲。是廣東梅縣人,因當年孫逸仙和民黨來南洋發展他號召華人支持,成為山口洋民黨分站站長。在這里一待就是20年。

  在他窗口對面就是近些年才來此地發展的婆羅洲國社山口洋支部。說起國社他就頗有怨氣。倒不是國社不好,事實上這些年因為有了他們華人生存環境反而比以前好,尤其面對沆瀣一氣的殖民者和當地人時。他說話時腰桿也硬了不少。真正讓他和十幾萬南洋民黨黨員不滿的是,民黨高層腐化和墮落嚴重,辛亥年那么大好形勢下居然不安心搞好國家,搶權奪利內耗不斷不僅被北洋占了大義,最后還被國社摘了桃子。

  楊秋率國防軍崛起,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搞國防搞建設,不僅將偌大的中國梳理清晰,還驅逐日本,轉戰歐洲最后一舉收復幾百萬國土,打得民黨差點全軍覆沒最后不得不與共和黨合并組建民主黨。此次合并雖然是迫不得已自保。但南洋民黨人卻相當不甘心,一心要做出成績來讓國內高層看看,民黨并非只有爭權奪利,也有像他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為華人謀福利的基層黨員。

  這種分站的工作不僅僅是黨內事務,其實還要幫助處理山口洋華人事務。尤其是后者更讓他覺得民黨輸得窩囊。畢竟民黨已經在這里發展幾十年,比國社名氣更響,南洋華人只要遇上事情首先想到的還是民黨。而且因為婆羅洲是殖民地,荷蘭政府只允許在坤甸設立外交辦事處,所以無論是民黨還是國社支部實際都承擔了很多使館的工作。

  侯民柱剛拿起筆,就突然聽到樓下傳來哭喊。這讓他皺皺眉。如果只是吵鬧的話并不稀奇,因為平時支部就像菜市場,連求醫問藥找工作這種事都要辦,但如此大的哭聲卻極為少見。于是他連忙擱筆下樓,到門口才發現,黑壓壓幾十位華工渾身是血東倒西歪擠滿門外,門口還擱放著幾副擔架,擔架上全都是被打死或奄奄一息的華工。

  “侯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一見到侯民柱,人群里就沖出一位四十幾歲的男子,抱著他急的連連哭喊。

  侯民柱認得男子,連忙問道:“這不是陳老板嘛,出什么事了?”

  陳老板一邊抹眼淚一邊把事情說了遍。他是東郊橡膠種植園的大廠主,這些年世界橡膠價格一路上漲,國內更是有多少買多少,所以生意很好,手下逐漸云集起好幾百華工。今早本來還好好的,但臨到中午一幫當地人手持砍刀突然沖入種植園,不由分說逢人就砍,工人們猝不及防導致幾人被砍死,數十人受傷。

  平心而論,一開始侯民柱并沒太緊張,因為這種事情在婆羅洲時常發生。華人因為有錢,加之白銀危機后山西銀行等國內大銀行都開到這里開設分行提供貸款,所以最近幾年華人種植園和工礦擴張的厲害。尤其是種植園,往往需要砍伐原始雨林,所以就會導致和以雨林為生的當地人發生沖突,每年都有不少死傷。所以他還以為是陳老板擴土引起,拉著他避開兩步輕輕說道:“陳老弟,你是不是又擴土了?怎么事先也不花點錢打點打點呢?”

  “打點個屁啊!”陳老板一聽猛地高叫起來,哭喪著大喊道:“園子就在那里擺著呢,你不信拿尺去量!我要是擴土半寸便不是人!”

  “沒擴土為何會打起來?”

  “我怎么知道!他們逢人便砍,還嚷嚷說我們殺了他們的人。我都問三遍了,這段時間大家忙的睡覺都沒空,誰有時間答理他們。”陳老板越發急了,急吼吼的嚷嚷起來:“老侯,這事你要是做不了主就直說,我找國社那邊去!”

  那怎么行!侯民柱連忙拉住陳老板,這些年陳老板為民黨山口洋支部捐了不少錢,何況又是同鄉自然要為他出頭。安慰道:“陳老弟先別急,我帶人去種植園看看。”侯民柱說完,轉身上樓拿出花一百大洋買的左輪手槍,又帶幾位助手和陳老板一行浩浩蕩蕩先去種植園了解情況。

  可到了種植園后大伙卻都驚呆了,只見偌大的種植園已經被徹底毀掉,需要幾年才能收割的橡膠樹全被砍斷,連看園子的兩幢房子都被扒掉了。

  這下別說侯民柱了,所有人都覺得不正常起來。平時大家有沖突死人也不會破壞種植園,因為這些土著需要靠種植園來訛詐華人不斷盤剝,為何今日會下死手呢?滿地狼藉和鮮血讓陪著來的華工們都緊張起來,正要先回去商量辦法時,四周頓時涌出上百的當地人,這些人個個手持一尺來長的砍刀,見到侯民柱等人也不知唧唧哇哇喊了什么,就發瘋似的舞著大刀沖了過來。

  “走!快走,回城里去!”

  侯民柱見狀嚇得連忙招呼大家回城,同時又用土語向對面喊話想問清楚緣由。但這些當地人根本不給他詢問的機會,繼續舉起大刀就沖過來。最后他只得拔出手槍,對空連開兩槍。

  噼啪的槍聲讓跑在前面的幾個爆匪慢下步子,但旋即卻又更加激動的瞪著眼睛沖了過來。眼看就要陷入包圍圈時,侯民柱身后陡然沖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舉起棍棒劈頭蓋臉就和土人扭打在一起。“兄弟們,給老三他們報仇!”陳老板種植園內的華工見狀也紛紛抄起身邊的家伙,叫喊著沖入戰圈。

  侯民柱急的連連跺腳想勸住大家,但此時誰還管得了這些。幾十年來這種斗毆就沒斷過,都是落難在外的兄弟,如果再不抱團豈不要被這些土人欺負死了?!帶著幾十年的怨氣和恨意,棍棒無情地一次次砸在當地匪徒頭上身上,很快就將他們打得丟下幾具尸體向北逃去。

  見到自己這邊沒再出現死人,侯民柱稍稍松口氣,但大家還沒回到城里,身后就響起更加響亮的喊殺聲。扭頭后幾乎每個人都頭皮發麻背脊陰寒,只見數以千計的揮舞砍刀和棍棒的當地爆匪在幾個頭領的帶領下向華人聚集的城西沖來。

  “敲鐘!敲鐘.......土人殺人了!”

  “弟兄們,抄家伙。”

  十幾年沒動靜的喪門鐘突然響起后,整個山口洋都陷入緊張和叫喊中,年輕力壯的漢子們抄起身邊的木棍菜刀沖出家門,女人們則抱著孩子瑟瑟發抖。

  侯民柱一刻都不敢耽誤,連忙向荷蘭政府辦公大樓跑去,還命人發電報給坤甸求助當地使館,最后又給巴達維亞的胡漢民發去電報。

  山口洋不是國內那種有高大城墻的縣城,平坦的街道無法阻擋當地暴民,眼看著他們即將沖入華人居住區時,剛才那群年輕人又冒了出來,帶領自發組織起來的數百華人嚴防死守將敵人擋在接到外對峙起來。

  也就在同一時刻,幾十公里外的東萬律也同時爆發了近年來最大規模的華人和當地人的流血沖突,整個西婆羅洲上空都開始彌漫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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