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氣溫降至零下。寂靜無聲的澤拉夫尚河東岸出擊陣地內,剛分配來部隊的趙浩文帶著鋼盔,身披夾了鋼板的戰術馬甲,蹲在地上將自己的18毫米霰彈槍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塹壕戰是激烈殘酷的,二十多年前雙方趴在深深戰壕里,來回沖鋒逐層清剿最后死傷盈野的事情國防軍也是見識過的,所以不管是軍官還是剛入伍的士兵,都被告誡要小心塹壕,還針對塹壕戰研究出多套戰術。
在這些林林總總的戰術中,有一種兵是不變的,那就是被大家戲稱為“掃垃圾”的塹壕突擊隊。趙浩文這次就倒霉的和整個團一起被抽入突擊隊序列。雖然頭上的制式M56鋼盔是世界最好的鋼盔,戰術防彈馬甲里嵌有鋼板,但他還是很緊張,所以檢查完霰彈槍后,又將綁在大腿上的民元式手槍,腰里的進攻手雷反反復復拿出來看。
“別怕,到時候跟著我跑就行。還有你,說你呢看什么看。做事毛毛躁躁的,上回你那機槍,差點在老子身上穿出六個窟窿。瞧瞧你們的熊樣,我告訴你們,別看俄國毛子人高馬大的,其實膽子小著呢。打昆都士那回,我和你們一樣壓根不懂,見到個柴垛有動靜,抄起刺刀就往里面扎了三下,你們猜怎么著?媽的,躲了三個毛子兵。當場就嚇得老子兩腿打擺,可沒等拼命呢,他們倒先把槍一扔,白瞎了老子一身汗。”
“哈哈......。”
排長拍拍他,將沖鋒槍玩懷里一摟,滿嘴胡謅吹牛跑馬驅散大家的緊張。
趙浩文勉強的抽抽嘴角。起身壓低腦袋趴在塹壕邊。澤拉夫尚河已經解凍,蔥嶺高原的雪水讓河道變得泥濘開闊,黑森森西岸就猶如老家荒地的墳塋,讓人恐懼和不安。他知道,在那片黑暗中,有著無數的機槍暗堡和手持各式武器,等著擊倒自己和伙伴的敵人。左邊輕微的響動吸引了他,扭頭看去七八輛架橋車上,工程兵已經解開纜繩。這個細節告訴他,進攻很快就會開始。
但他不知道,在出擊陣地后方四公里的土堆掩體后面,36門1939年式130毫米機動車載火箭炮以5米一輛的間隔成行排列,32根無縫導管內已經塞滿固體渦輪式火箭彈。身后的炮兵也打開彈藥箱隨時待命。整個戰場,總計212門155毫米榴彈炮和500余門其余火炮同樣做好準備。
在前方更靠近河岸的掩體內,八輛重型破障火箭炮也被厚厚的掩體遮擋住了視線。
“開始吧。”指揮所內,孫傳芳下達了總攻命令。
“開炮!”
一連串相同的怒吼,如同驚雷般從炮兵陣地內席卷而過。在聲音的帶動下,212門155毫米榴彈炮率先發出怒吼。緊接著,部隊里的85、105毫米兩種口徑壓制火炮也從各個位置發出怒吼。“轟隆隆、轟隆隆......。”短短一瞬間。天空被撕裂,黑暗被驅散。無數耀眼的火球從澤拉夫尚河西岸升騰而起。
山崩地裂般的炮火,讓趙浩文仿佛覺得天空都要垮塌下來,瞳孔里滿當當的全是火球和閃光。“各營的80毫米迫擊炮壓制射擊。重機槍......。”師長在后面大聲的叫喊著,催促營級火力全面開火。一門門80毫米迫擊炮加入對近岸地區的壓制轟炸,營級12.7毫米重機槍按照白天的偵查方向,打出一道道璀璨的火線。片刻后。蘇軍的反擊炮火也來了,爆炸和氣浪一遍遍從出擊陣地前掠過。長不到10公里的突破段前,全都是火球和嗆人的白煙。激烈的炮聲,比春雷還響,席卷著整個澤拉夫尚河沿岸。炮火,炮火,還是炮火!一枚枚的高爆榴彈,摧殘著蘇軍辛辛苦苦挖出的漫長塹壕,炮團偵察兵不斷地將戰果和目標通過電話匯報給炮兵指揮部。從他的角度看去,一個又一個被懷疑隱藏武器的土堆被掀翻炸開,激蕩的彈片如疾風般掃過地表。火光中,不斷有蘇軍士兵逃竄的身影和爆炸殘肢被帶出。
“做好準備,炮火過后肯定是強渡河流。機槍封鎖河面,注意浮橋和皮艇,把戰防炮準備好。高炮營,小心夜襲的敵機。”蘇軍軍官和政委們冒著爆炸來來回回在陣地內鼓舞士氣,被選出的黨員和共青團突擊隊士兵全都扎好白毛巾,準備用自己的行動帶動戰友和敵人血戰到底。激烈的炮火持續了整整四十分鐘才逐漸的減弱。但就在蘇軍以為國防軍要渡河,紛紛沖出掩體,架好機槍,搖動炮口時,叫喊卻再次從對岸響起:“方位010,距離7300米,強壓制開火!”一陣迥異的嗖嗖聲中,天空中立刻出現無數道橘紅色的尾焰,如同天外來襲的流星,從趙浩文的出擊陣地上方越過。
“那是什么?”幾乎是立刻,站起來的趙浩文就驚叫出來。但他還沒明白像流星般劃過頭頂的東西是什么,對岸的蘇軍陣地就遭到了毀滅性地猛烈轟炸。轟、轟轟轟轟......勉強分辨出第一次爆炸后,幾乎所有人都無法再分辨后面的爆炸,因為聲音太密集了,根本無法辨別倒底有多少炮彈在同一時刻內爆炸。20秒,短短的20秒!36門首次出現在戰場的130毫米機動式火箭炮就讓雙方的士兵見證什么是真正地覆蓋式炮轟。1152枚堪比重炮炮彈的火箭彈將七公里外的蘇軍陣地變成一片視線都無法穿透的火墻,到處都是爆炸和飛旋的破片。成片成片以為炮擊已經結束的蘇軍士兵被如同小麥般被割倒,空氣里飄蕩著難聞的焦灼味道。
“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沒有炮擊聲?救救我,救救我。”如圣經中的世界末日,流星如雨的畫面,深深刺激著蘇軍士兵,恐怖的氣氛不斷蔓延。就連趙浩文和準備渡河的國防軍戰士都目瞪口呆。直到旁邊的架橋車沖向河岸,大家才從震驚中蘇醒。“做好準備,按照三三戰術跑位。壓低你們的腦袋,撅起屁股,多利用掩體。進攻時要大聲叫喊,要看清楚目標,或許那一頭鉆出的就是你的兄弟!”
四輛架橋坦克率先沖到河邊,一塊塊折疊式浮橋被打開拋入河道,英勇的工兵們不顧刺骨河水。直接跳下河抓,住拋出的牽引繩綁在皮劃艇后面。“機槍,戰防炮!射擊,射擊,不要讓他們架設浮橋!”與此同時。被剛才那一幕震呆的蘇軍軍官總算復蘇過來,不顧滿地尸體催促著士兵向浮橋開火。第一塊折疊浮橋扔下后,第二塊折疊浮橋也很快被拋入河中。春季漲水期寬達110米的河道,需要四塊折疊浮橋才能拼接起來,所以工兵們一邊將浮橋拖放對岸固定,一邊攀上后面的浮橋,用長長地竹竿掛鉤吊在后面。
幾分鐘內最前端的浮橋就抵達對岸。工兵用盡全部力氣將粗纜繩固定在岸邊。更多的工兵沖上還沒組裝好的浮橋,用鋼板和螺栓加固。無數的子彈從他們身邊掠過,爆炸激起的水柱密密麻麻,很多人才跑上去就被子彈擊中。最后他們不得不匍匐在橋上,用手把手傳遞的方式從后面接過零件將四塊浮橋固定在一起。
這是令人發麻的半小時,后面的炮火還在不斷延伸,近距離的迫擊炮和重機槍一遍遍掃著。連坦克都沖上來掩護。“上上上,該我們了。沖沖沖!”當浮橋上的工兵班長打出一枚信號彈,趙浩文在排長的帶領下,猛然沖出掩體向浮橋跑去。子彈從身邊掠過,粗重的喘氣聲和噠噠掃射交織在一起,當踏上搖搖晃晃的浮橋時,隨便看向哪個方向都是尸體和鮮血。
酣烈的戰火讓士兵忘記了慘狀,發了瘋般沖向對岸。刻入骨髓的訓練告訴他們,如果長時間擁擠在狹窄的浮橋上,就會成為子彈的靶子。趙浩文所在的排第二個沖上河岸,沿岸高高的河堤讓大家有了喘息機會,數以百計的突擊隊靠在河堤死角,等待后面的第二輪炮火掩護。“嗖嗖嗖.....。”讓人頭皮發麻的橘黃色尾焰拉出道道煙霧,再次從趙浩文頭頂越過,然后準確將河堤兩公里外變成火海,士兵們甚至能聽到對面傳來的慘呼和叫喊。
“翻過去,翻過去!機槍,機槍掩護。”半小時前,還嘻嘻哈哈的排長臉色嚴肅,指著河堤上的灌木缺口,大聲地下達命令。機槍手躲在灌木后面,不停地扣動扳機,長長地子彈帶飛速消耗,眨眼間腳下就散落一堆黑色的可散彈鏈。老兵們速度最快,猿猴般跨越灌木向縱深跑去,趙浩文跑在最后,這不是排長特意照顧,而是和老兵相比,他的動作太慢了。
趙浩文跟著排長的腳步,壓低身子忽左忽右,鋼板和裝備讓腳步漸漸沉重,胸口更像燒著了一樣難受。眼看馬上要沖入丘陵,以為能好好休息會的他還沒加快腳步,對面就射來一串子彈。DP機槍特有的嚯嚯聲中,子彈在隊伍中攪起大片血霧,最前面的戰友不斷倒下。三三戰術最大程度確保不會部隊被一次擊潰,所以后面的士兵紛紛臥倒。“84火!”排長的大喊中,扛著84毫米無后坐力炮的擲彈兵爬到前面,蹲下身子對準機槍火光部位。
百米外的隱蔽機槍點化為一團火球,但沒等大家開心,火光的后面就出現幾名蘇軍拖著一門37毫米戰防炮爬上高地的畫面。“王八蛋!是戰防炮!站起來,跑,不要停,跑起來!快跑!想活命就往前跑!”見到戰防炮,排長嚇得魂飛魄散,挺身而出揮動手臂催促大家快跑。剛剛解決機槍的突擊排又慌忙地爬起來,繼續向著戰壕方向沖去。
“轟轟轟......。”37毫米戰防炮速度很快,不斷在沖鋒隊列中炸開。區區五百米似乎成了永遠也跑不到頭的噩夢,不斷有人被炮彈炸得血肉模糊。就在這個關鍵是時刻,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從耳旁劃過,然后那個躲在大樹后面,用厚厚沙包做掩體的戰防炮如同一枚超大號煙花,猛然炸開。零件和炮管被卷上半空,沖擊波貼著地表橫掃擴散,還波及本方突擊隊。幸好,由于距離遠,只有三名士兵被誤傷,一人死亡。不管怎么說,缺口打開了,也沒人在乎被誤傷的倒霉蛋,大家蜂擁著從戰防炮的位置沖入敵人第一道戰壕。
趙浩文跳入塹壕后。還特意向后看了一眼。目光中,兩輛他從未見過,頂著一排粗鐵管的裝甲車已經從河堤爬了上來。看到六根粗黑的管子,他就明白剛才那駭人的一炮,肯定是它們弄出來的。有了突然到來的重型火力。他心底的恐慌漸漸消散。狠狠地一拉槍栓跟著隊伍緊貼戰壕向密集的敵人沖去。兩輛破障火箭車也很快爬到他回頭的位置,對準一公里外第二道戰壕擲下一枚枚駭人的300毫米重型火箭彈。雖然火箭彈主要在表層爆炸,實際并不如210毫米榴彈炮,但對付開闊地表的戰壕威力足夠。為確保一定精度,安裝在彈尾的小翼幫助火箭彈連連命中戰壕,二十多公斤TNT炸藥不斷將一截截塹壕掩埋,沙包和泥土的掩體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可怕地威力摧毀著蘇軍堅守的信心。不斷有人嚇得拔身逃跑。
天色一點點放亮,趙浩文不知道自己打出多少槍,跑了多少路,他只知道自己前面的敵人似乎怎么殺也殺不完。每當搶到一截戰壕,戰壕死角里就會鉆出更多的敵人,拼命地向他們開火。整整一個突擊派只剩下17人,剩余的伙伴不是找不到就是倒在了短兵相接的塹壕戰中。
“小心!”
排長尖叫著。猛地一把將他推到。人倒下的瞬間,大威力的蘇制木柄手榴彈就從前面炸開。隆隆的爆炸中。趙浩文感覺什么東西從臉上滑過,等他重新恢復視線,才發現排長半條胳膊都被炸斷,骨頭和血管暴露在外面,還在拼命流血。“排長,排長!”“沒死,老子沒死!哈哈......我就說,老子是炸不死的!沖,沖啊,王八蛋,你哭喪個屁!老子死不了!給我宰了他們!”醫護兵迅速跑了過來,用繃帶扎緊肩膀處的大動脈,然后注入嗎啡減少痛苦。趙浩文用力地喘著粗氣,凝望了血肉模糊的排長一會,咬著嘴唇發了瘋般向前沖去。
“替排長報仇!殺啊!”
整個戰壕內,都充斥著瘋狂地叫喊。趙浩文剛越過塹壕拐角,一柄雪亮的刺刀就從斜刺里扎中他胸口的鋼板。對面的蘇聯兵似乎沒想到刀尖會被阻擋,還沒反應就被購買專利生產的M1917溫徹斯特霰彈槍對準腦袋。在他驚恐的目光中,18毫米口徑霰彈沖出短粗的槍管,直接將他的腦袋轟飛半邊。
沒有任何的遲滯,短短兩個小時的戰斗讓趙浩文像老兵那樣,眼中只剩下敵人、敵人、還是敵人!塹壕被不斷扯開,當最后一枚霰彈打光,他拔出手槍擊倒躲在塹壕側壁地洞試圖偷襲的蘇聯兵后,等待許久的沖鋒號終于響起。扭頭看去,四公里外的河道上,成千上萬的戰友沿著五道浮橋,如同遷徙的蟻群從突擊隊開辟的缺口向縱深沖去,一輛輛坦克和裝甲車將戰壕填平,噴火器拉出長長赤炎,將整個撒馬爾罕防線都變成了火海。
連更遠處的撒馬爾罕城,都被天亮后通過浮橋的火箭炮和轟炸機聯手淹沒。
“您看,正面已經有5個步兵團通過浮橋,其余各部隊也從四面壓縮防線。卓凡帶來的破障火箭炮幫了大忙,它們上去后已經連續打開多道缺口,部隊的速度加快不少。原來預計要五天,現在看最多三天就能完成殲滅。”指揮所內,代理參謀長杜聿明趴在地圖上為孫傳芳講解戰況:“工兵和三個突擊團傷亡很大,接近四成,我已經讓他們停下休息。等下午我的第十裝甲師通過浮橋,就可以直插撒馬爾罕城。”
卓凡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對他來說這是一次學習集團軍級會戰的寶貴機會,得知自己帶來的火箭炮發揮了重大作用,心里也很開心,但對昨夜首輪突破的四成傷亡率還是感覺痛心。這意味著至少有1300名士兵傷亡,幾乎相當于克孜勒奧爾達阻擊戰第一天的傷亡數字了。但這也沒辦法,破障火箭再強也無法全部抹平塹壕,躲在死角和掩體里的敵人終究要靠步兵去一個個找出來消滅掉。
慈不掌兵,孫傳芳不會吝嗇兵力,繼續要求各部隊繼續輪番進攻后,看他一眼揮揮手:“別在這里杵著,去前面看看,這對你將來有好處。”
“是。”卓凡心里感謝他給的這個直接觀摩集團軍殲滅戰的機會,但剛走到門口準備和第十裝甲師一起出發,就被進來的通訊參謀拉住:“卓凡,你去哪里?快快,出事了,卡拉干達北面的阿克德姆山昨夜丟了。龍將軍電報,要求戰區內的所有東哈薩克集團軍軍官和士兵立刻回去報道。”
“阿克德姆山丟了!”卓凡嚇了一跳,立刻沖到地圖前找到位于卡拉干達正北,在卡拉干達和埃基巴斯圖茲中間的這塊高地。看清楚地勢后,孫傳芳的臉色都陰郁下來。因為海拔高度899米的阿克德姆山高地,是從巴甫洛達爾至卡拉干達這條防線上的唯一制高點,丟掉這里就等于在防線中間粗線一個30公里的大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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