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夜色濃重,如畫不開的濃墨。海風呼嘯枝葉婆娑,白晝的濕熱一洗而空。約納西南的塔波山高地上,八百多名空降兵躲藏在出擊陣地內,蛇蟲在他們身邊亂竄,蚊蠅更是嗡嗡不絕,讓初來乍到的空降兵們吃盡苦頭。登島至今短短十天,就有七名軍官和近百名士兵因病減員,如果不是國內用水上飛機緊急運來大量抗瘧疾的藥品,情況還會更糟。
高地西北六公里外,就是日軍在島南的最后基地,約納鎮。陸戰師本有機會迅速拿下這里,但因為背靠帕戈灣,日軍第五艦隊在首次支援時讓兩艘運兵船在這里卸下士兵,然后艦炮建立起防線,使陸戰隊強攻不下。后來又因為國內要求穩住先加速修建野戰機場,才讓日軍有了喘息機會。除高地外,另一個團被葉子山安排在東面的塔洛福福,還有一個阻擊營正在向帕戈灣運動,實施三面包圍爭取將約納的日軍全部留下。
對面山崗的樹林里鴉雀無聲,但葉子山卻知道,至少有五百名日本兵躲在雨林和巖洞里面。
“把火箭炮推到巖石后面。大牛,準備好照明彈。羅軍,把你們的40高炮放平,現在用不著防空。”葉子山看了會日軍陣地,開始部署進攻。這是項細致的工作,作為軍官要盡可能確保每個排都能得到重火力的支援。萬幸的是,重巡編隊的迅速支援,讓空降兵終于拿到最喜歡的重武器,迫擊炮和被大家戲稱為“播種機”的107毫米12管火箭炮。于是他將八門火箭炮拉到最高處,八門120毫米迫擊炮部署在山崖后面,連本來天亮后對付日軍空襲的40毫米高炮都被暫時放平。
“少校。海軍來了。”
安排好任務后,海面上出現兩盞醒目的紅色桅燈。“大牛,閃光彈。”根據事先的暗號,桅燈連續發出兩長一短的信號后,葉子山立刻讓迫擊炮打閃光彈提供坐標。島嶼狹窄,如果沒有坐標亂轟一氣,天知道有多少炮彈會落在自己人頭上。
砰砰的兩聲后,兩枚照明彈一前一后落在山崗和約納鎮。“讓他們往落點開火。”見落點無誤,葉子山立刻讓通信兵聯絡海軍。
“信鴿呼叫捕魚船。信鴿呼叫捕魚船。方位176、縱深25、寬度35、閃光彈落點......十分鐘開火。”
“捕魚船收到,閃光彈落點,十分鐘開火。”
“臥倒!臥倒!海軍要開火了,臥倒......轟轟轟!”
通話剛結束,海面上就亮起火點。兩艘提供支援的永興級驅逐艦從五公里外,分別對西南高地和約納鎮發動猛烈炮擊。在海軍,120炮只能算副炮,但對步兵們來說,它已經屬于重炮行列。而且半自動填裝的海軍艦炮的彈丸重量普遍高于陸軍,射速也更快。“轟隆隆,轟隆隆。”十二門艦炮。以每分鐘八發的速度將三十三公斤高爆榴彈投擲在約納至西南高地長寬不過四公里的地區。密集的炮彈在雨林里不斷爆炸,樹木被推倒,碎石泥土四散橫飛,蔓藤枝葉在沖擊波中飄蕩。原本寂靜的日軍陣地立刻響起凄厲的叫喊聲。
二等兵山村明抱著槍,躲在一個風化的小巖洞里拼命嘶喊,試圖靠這樣做來鼓舞自己的勇氣。作為第55師團的一名新兵,來自四國島的他直到十天前聽聞中國突擊隊如紙張般輕易撕碎海軍防御。大批中國陸戰隊和空降兵登島輕易奪走阿普拉港后,才明白帝國陸海軍并不像國內宣傳的戰無不勝。至少在這十天里,大批飛機助陣下,海軍從始至終都沒能奪回制海權。
密密麻麻的炮彈在巖洞四周炸開,褐黃色的泥土和砂巖不斷沖刷著洞口,隨著炮彈越來越密集,狹窄的山洞都顫動起來,細小的碎石擊打在鋼盔上鐺鐺作響。眼看山洞隨時可能坍塌,四周忽然傳來伙伴高興地呼喊。目光透過后面的氣孔,兩艘支那驅逐艦的北面洋面上出現了火炮閃光,塞班的帝國第五艦隊到了!
“少校,日本軍艦來了!海軍說,他們要先對付敵艦。”通信兵背著電臺,一貓眼沖入掩體。“媽的,早不來晚不來!聯系二團立刻動手。對了,告訴海軍,別讓日艦靠過來!起來,爬起來!都別裝死了,都給我扯開嗓子喊。”葉子山看看表,覆蓋炮擊比預期縮短了四分鐘,這樣一來幸存的日軍肯定不少。可他也沒辦法,在海軍徹底擊敗日本海軍前,奪島戰役就是這樣,所以他立即下令假裝進攻,把日軍重火力勾引出來,還沒忘讓聯系海軍擋住日艦,取消剩下的支援炮擊。
空降兵們紛紛鉆出掩體,依托樹木和山巖大聲叫喊擺開沖鋒架勢,突擊隊也迅速臥倒,向高地匍匐前進。埋伏在掩體后面的輕重機槍和40毫米高射炮也假模假樣的猛烈掃射,在密林間拉出無數道火線。“敵人來了!”緊張地日軍不知道這次只是佯攻,聽到軍曹的呼喊聲,山村立刻將臉貼在三八步槍上,小眼睛反復搜索高地下方。但由于剛才的炮擊導致碎石積滿洞口,擋住了射擊視線,他不得不稍稍探出身體。借著一枚信號彈,他和伙伴發現了高地下蠕動的黑影。“殺死他們。”軍曹舉起軍刀,親自指揮四門75毫米山炮和兩挺重機槍向蠕動的黑影開火。但讓山村奇怪的是,對面的中國軍隊似乎沒有火炮,任由本方開火遲遲沒有采取壓制。“難道他們想直接沖過來白刃戰?”想到這里,山村立刻從拔出刺刀,卡在槍口下。
“嚯嚯嚯......啪啪。”子彈在夜色中劃出道道流彩,山村才打出兩槍,步槍就卡殼了。由于銅不足,特種涂料技術又不過關,所以涂漆鋼殼子彈在鹽霧較大地區使用時,需要先刷油防止卡殼。但關島是遭偷襲的。他出來時太急,這幾天又一直在交戰,所以根本沒時間刷油。
山村立刻縮回巖洞,剛將臭蛋退出,就聽到一陣奇怪的嗖嗖聲忽然傳來。再抬頭,十幾團明亮的火球在山炮和機槍陣地四周炸開。“轟轟轟.......。”這些爆炸極快,仿佛是三十五門大炮在同時射擊,頃刻間就將陣地覆蓋起來。“這是什么?為什么沒有炮擊聲?大溪君!河野君!......。”日軍從未見過發射聲音很輕的火箭炮,所以一下子被從天而降的火箭彈炸懵了。被空降兵佯攻吸引出來的火力點瞬間就被破壞殆盡。山村大聲叫喊周圍的伙伴,但除了爆炸就是爆炸,直到一只胳膊從旁邊伸來,他還以為是要進洞躲避的戰友,但用力一拉才發現手上輕飄飄的。再看時才發現,這哪里是進洞躲避的戰友,而是一塊連著手臂的尸塊。
“到我們了,上啊!跑、跑、跑起來!”用假進攻摧毀日軍火力點后,空降兵們們迅速沖出掩體。在西北打了一年的老兵絕不是日本新兵能媲美的,彪悍嫻熟的空降兵們以班為單位,忽左忽右動作敏捷。而且總能找到掩體。加上為此次任務,每個班都換裝了兩支全自動步槍,配合“撕布機”通用機槍和各類火炮,完全壓制住了只有步槍和擲彈筒的日軍。
“為了天皇!為了帝國!為了媽媽......。”躲在巖洞里的山村雙目充血。渾然忘記叫喊會暴露位置,每次開槍都嚷一句,為自己壯膽。就在他擊中第三名中國空降兵后,一枚手雷從洞外飛了進來。滾到巖洞深處的角落里。
爆炸氣浪裹挾著巖石和沙礫,從洞口彭涌而出。火焰和碎石讓他的后背血肉模糊。但還沒等爬出去,一股更加可怕的火焰猛然從洞外噴射進來。“噴火槍......。”最后一個念頭剛升起,山村就被汽油和火焰燒成了焦炭。
空降兵進攻約納的同時,阿加尼亞等地也紛紛打響。七千余名陸戰隊和空降兵浴血奮戰,大半個關島都在激烈戰斗時,正北的阿迦納海灘上也是異常忙碌。“快,放下救生艇!爬下去,快一點。”淺灘外,十幾艘驅逐艦和特設巡洋艦圍攏成群,甲板上水兵們忙著放下繩梯,砍斷救生艇纜繩,催促陸軍下船。
驅逐艦畢竟不是專用登陸艦,要將兩千陸軍和裝備迅速送上岸,實在是難為了第五艦隊。加上不敢開燈,所以有很多沒抓穩的士兵落水,甚至還有兩門70毫米步兵炮掉到海里。為保護登陸場,近藤信竹只得將四艘輕巡全部放在外圍兩翼,將熊野號重巡洋艦放在中間,確保十門最厲害的203毫米艦炮能支援任何一面。其它艦船火炮和魚雷也都做好準備,只要有什么風吹草動,就是火力全開。“讓他們快一點,這是打仗,不是在魚市閑逛!”吵鬧和混亂的景象讓近藤信竹頭暈腦脹,沿著甲板廊道來回踱步,神色緊張心情焦躁。要知道關島北面的地形很特殊,沿海都是十幾米高的懸崖,只有阿迦納這一片淺海,而且四周根本沒有阻擋物,如果這個時候再有潛艇出現放幾枚魚雷的話,第五艦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越急意外就越多,幾十艘木質救生艇明明已經通過淺海靠岸,跟在后面通過的一艘鐵殼交通艇卻倒了大霉,眼看即將靠近礁盤,一股水球陡然從船底狂炸而開。“轟!”爆炸實在來得太突然太猛烈,直接將交通艇頂起,然后肢解成零件。“是水雷,八嘎!支那人布置了水雷!該死,岸上的哨兵在干什么?快快,用機槍掃射海灘清理通道。”爆炸也嚇了艦隊一條,等近藤信竹從衛兵的保護中重新鉆出來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這可是淺灘啊!岸上還有陸軍哨兵二十四小時巡邏保護登陸場,怎么會有水雷呢?難道說島上的陸軍已經全體盡忠了?
其實他想錯了,北島還在日軍控制中。至于這幾枚磁性水雷,是幾天前潛艇悄悄布置的。本來潛艇艦長是想炸軍艦,但因為沒計算好潮涌,對洋流估計錯誤所以被海水沖到淺灘里,連岸上的哨兵都不知道。木質救生艇通過沒問題。但交通艇是鐵殼,才被誘爆。
不得不說,今晚的近藤信竹和第五艦隊實在是倒霉透了,路上損失一艘重巡不說,都到岸邊了,居然會誘爆被海浪沖散的水雷。猛烈地爆炸席卷淺灘,數米高的海水瞬間將上百名日軍淹沒,四周的小船全部被打翻。爆炸和火光讓近藤信竹揪起了心,立即下令強行將陸軍趕下海。讓他們涉水游過去,然后讓各艦向深海機動防止遭襲。
冷酷的命令讓陸軍破口大罵,很多士兵都是被海軍軍官逼著跳下海的,大炮和彈藥箱也被直接推下船,到處都是叫喊和混亂的畫面。但近藤信竹仿佛沒聽到陸軍的咒罵。對他來說,兩千陸軍的生死完全不能和第五艦隊的安全相比。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就在水兵將陸軍趕下海時,西安號重巡洋艦和富春江號輕巡帶著兩艘驅逐艦,已經悄悄從18000外逐步靠近。為防止“貓眼”發現自己,西安號艦長白富安上校早已下令關閉所有燈光,四艘軍艦完全靠雷達航行。
“艦長。進入15000米,還要不要前進?”航海長拿不定注意,因為沒人知道日軍精心培養的“貓眼”到底能看多遠(其實夜晚只能發現5000米的目標)。而且情報部拿到的九三氧氣魚雷的資料,始終如一根魚刺梗在海軍喉嚨上。50節/兩萬米、42節/三萬兩千米、36節高達四萬米!雷頭裝藥490公斤炸藥!只要看到這串數字。就沒有艦長愿意在能見度差的夜晚靠近日艦。
白富安是現任第一艦隊參謀長,鼎鼎大名的青島海戰王牌潛艇艦長白玉堂的侄子。有這樣一位叔叔教誨,他深知海軍現在不能再接受重大損失,所以決定停止前進:“右轉57刻度。保持與日艦平行,火控雷達開始定位。”
西安級重巡是上半年才交付的新銳重巡洋艦。1936海軍計劃中總計建造六艘,但開戰后又追加了六艘。作為后條約重巡,西安級的標準排水量猛增至18800噸,滿載高達22500噸,最大航速也有33節。但這都不是它吸引海軍的地方,真正地讓海軍心動的是南京海軍工廠研制十年之久的1937型L56/210毫米速射艦炮。這門炮的最大射程高達31050米,發射139公斤穿甲彈時也能達到28350米。最大創新是結合法國柔性裝彈技術(可以在任意角度填裝)和楊秋提供的圖紙開發出的全自動裝彈機,使得理論最大射速高達每分鐘十發,單門每分鐘最大可傾瀉13.9噸彈藥,使用穿甲彈時可在25000米上擊穿103毫米均質裝甲。
數據很強,穿甲效能和射程也達到要求,可海軍在實測中只達到過每分鐘八發的速度,這是由于實驗時南京廠用的是美國產高速彈藥卷揚機,但后來采購中羅斯福政府不同意出售,自己仿造的工藝又達不到原裝水平。但即使如此,海軍還是決定采用,并為西安級裝備了九門該型火炮。為發揮火炮的最大效能,西安級還是海軍首款安裝射電火控雷達的戰艦。
現代電子技術的幫助下,僅僅兩分鐘西安號就鎖定了最靠近自己的龍田號輕巡洋艦。
“艦長,武漢號的電報,他們還要兩小時。”航海長告知假裝去支援阿格里漢島的兩艘重巡的動向后,白富安決定先干掉幾艘。當然,他不是莽夫,就算西安級全面壓制日本重巡,也沒自大到以為靠一艘重巡和一艘輕巡就能消滅日軍第五艦隊。“讓富春江號隨我艦一起開火,盡快打沉兩艘,然后向武漢號靠攏。”白富安看看表,現在是凌晨四點十分,還有四十分鐘天色就會逐步放亮,塞班島的日機也會一小時后趕來。
接到命令后,九門210毫米艦炮快速抬起。同時,相隔兩個艦身的富春江號的12門155毫米艦炮也同時揚起,槍炮長將火控雷達探測到的坐標發給輕巡后,狠狠地揮下手臂:“校射五輪,開火!”
“轟!”隨著這聲命令,近兩萬噸的船體猛然一顫,九門艦炮同時發出怒吼,炮焰和罡風震碎空氣,沿著甲板橫掃而開。不到二十秒,雷達就率先收到炮彈落水的反射信號,爆炸產生的火光也被光學火控和測距儀同時捕捉,這些數據通過電話線迅速發給艦橋底艙的火控室。龍田號還沒反應,三輪炮擊就已經結束。等龍田號的四門140毫米艦炮發出閃爍,炮彈呼嘯落在西安號右舷數公里外時,彈道計算機已經完成校射解算,新的坐標被反饋給各個炮位。
為盡快擊沉敵艦,槍炮長下達了全速命令:“一分鐘,全速!”
即使西安號的水兵,也只在海試時見過艦炮全速開火的景象。那時因為心情輕松,還不覺得什么,但此時當九門艦炮進入全速模式,頓時覺得耳旁灌滿了炮擊后空氣呼嘯的聲音。“轟轟轟......。”第一分鐘剛過,就有七十二枚穿甲彈向龍田號呼嘯而去。這是什么概念呢?用龍田號上的“貓眼”吉川伍長的話說:“我看到第一道水柱,但沒來得及報告,第二輪炮彈就已經落下。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直到我完全無法分辨有多少炮彈落下。”吉川沒有夸張,一枚穿甲彈需要近十七秒秒才能飛躍十五公里,而此時第三輪裝彈已經開始。
十五公里,并不是重巡的最佳射程,但凡是都有概率!即使目前的火控雷達精度還遠不如光學火控,也架不住一分鐘內落下七十二發炮彈。在第六輪,西安號就打出了跨射,第八輪時兩枚穿甲彈同時擊中龍田號右舷和煙囪。“發現火光,發現火光!重新解算。三十秒準備.......第二輪,全速!”槍炮長在收到擊中信號后,果斷停止射擊再次解算彈道,當第二次彈道坐標輸入炮塔,服役了二十年的龍田號被宣布死刑。
七十二枚穿甲彈再次呼嘯而去,這次直接有六枚擊中了滿載也不過4350噸的龍田號輕巡。轟然的爆炸從龍田號兩座煙囪間的三聯裝533毫米魚雷發射器,和艦艉下層甲板的水雷架同時擴散,三枚待發魚雷被穿甲彈砸爛保護裝甲外殼后引爆,本想任務結束后在關島四周布雷的22枚錨雷也被引爆.......。
從開火至今到龍田號發生大爆炸,才僅僅四分半鐘......身后的近藤信竹和第五艦隊的其它艦船甚至才剛剛打出第三枚炮彈。
本文字由辛亥吧吧務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