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旁,一隊隊士兵排著整齊地隊列等待上船。
經過近兩個月新標統赴任后既艱苦又充滿了新鮮和笑聲的集訓,湖北新軍21混成協42標重新開始接受部署任務,離開的是即將被部署到漢口和劉家廟車站二營三營。
張文景和岳鵬腰里都插著昨日蘇洪生先送來的勃朗寧M1911,一身戎裝,皮靴擦得锃亮,說不出的精神。
“聽到炮聲,文景你就立刻帶部隊回漢口會合岳鵬,岳鵬你也要注意,武昌如果真的亂了,漢口這邊也肯定有人鬧事,那些乘火打劫的......。”楊秋挑了挑眉毛。
后世的漢口志中曾詳細記載過,武昌起義當夜至第二天晚上,漢口的地痞和流氓得到消息后也糾集起來,借機暴行虐施,打死打傷近千人,數百家店鋪和票號被搶,光現銀損失就超過幾百萬。更讓人奇怪的是等后來武昌軍隊過江后僅僅抓了十幾人,只有兩人被槍決,剩下全都放走了,錢財也不見了蹤影,可見這里面的水也不淺。
不過他現在可不是擔憂這個,岳鵬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大人放心,我會讓他們明白正規軍有什么不一樣!”。
兩個都心知肚明的聰明人相視一笑后,楊秋才繼續道:“我們現在是執勤部隊,可每人也只有三發子彈,非必要一定要注意節省,蕭大哥他們得手后我會立即派人把子彈給你們送去,如果輜重營能都趕過來,我也會給你們增加兵力,至于陳善友和果爾興......。”
“大人放心吧,文景雖然拿筆桿的時間比拿槍多,但也絕不會迂腐到任人宰割......。”張文景已經笑道:“我倒是覺得,劉家廟太關鍵,應該讓我駐守下去。”
楊秋何嘗不知道劉家廟重要,只是那里實在是太危險,歷史上張彪逃走后就在那里設立了大營一直堅持到了蔭昌抵達,張文景對付陳善友問題不大,對付他實在是太危險,所以決不能冒險把一個營都放到這個人嘴巴底下。
“回就回來吧,劉家廟是入三鎮的第一站,一旦有變北面大軍肯定會星夜趕來,你一個營也擋不住,撤回來依托漢口才是唯一的獲勝希望。”岳鵬直著腰,望著大江分析得失。
張文景哈哈一笑:“子安,你可是好久沒有做出過如此分析了,看來我們的高材生又回來了。”
“好好穩住,還有幾天無論什么事都忍著,我可不希望找陳善友拎回你的腦袋。”
“去你的!我告訴你,萬一他不從,我干掉他后定然到處宣揚說是你岳鵬干的,你就等著他那幾個小妾找你暖床吧......。”
“哈哈......。”
士兵背著空空彈帶全部登上船后,楊秋立刻上前一步,舉起了手臂以軍人的禮節為他們送行,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標統如此隆重為他們這些小兵送行,也全都抖擻起了精神。
這樣的景象,讓岳鵬和張文景相視而笑,集訓時間雖不長,但通過出人意料的訓練和強化思想灌輸,這支部隊的風貌已經大為改觀,更重要的是,士兵們至今仍不知道,不知不覺中他們其實已經被打上了那個人的烙印!
兩個營的離開,如同放飛了兩只信鴿,五天后,他們能安全回來嗎?
楊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渾濁的江面下充斥著太多變數,叛變媾和如同家常便飯,無論自己花費了多少口舌,蕭安國等人和他始終隔著肚皮,即便他們真的被自己說服了,可至今仍了無影訊的申樹楷又為未來描上了一層灰色。
上百萬巨款,一船的軍火,放在任何年代都是筆令人眼紅的財富,是起了貪心?還是被發現了?當太陽落下時,那艘算時間本該抵達的“希望之船”依然……沒有靠岸。
將老懷表收好后,楊秋撇去一切不好的思緒,帶著秉文向依然喧囂的大營走去,二營和三營的離開并未讓這里空曠起來,黎元洪交給他指揮的保安隊和混成協輜重、工程兩隊足足500余人,再次塞滿了這里。
希望……還在!
中秋節過去三天了,漢口歆生路大街上依然能看到節日的痕跡,車水馬龍,熱鬧依舊,武昌的緊張氣氛似乎被揚子江給擋住了,甚至因為大量商人官員家屬過河暫避后,這里反而繁華了不少。
劉同站在照相館門口盯住摩登女郎涂脂抹粉的照片看了良久,尤其是那雙呼之欲出的胸脯,讓他覺得嘴巴有些干癢,一摸口袋香煙已經抽完,只得一歪走進了照相館。
他不是來照相的,而是劉公夫婦在南湖出事后就暫避到了這里,出于安全兩夫妻已經不敢再出門,平時一切來往都交給了他。
走上二樓,只見到大哥正對著窗戶擺弄那支從英國帶回來的望遠鏡,湊過去問道:“哥,有什么好看的,給我瞅兩眼。”
正在疊被子的李淑卿笑道:“二叔別胡鬧了,你哥是在看士兵每日巡邏路線呢。”
“巡邏路線?這有什么好看的。”劉同撇撇嘴,伸手拉開抽屜發現一支煙都沒,舔了舔嘴唇說道:“再說了,孫武大哥他們不是讓你別操心了嘛!你身體又不好,好好休息便是,瞎操個啥心。”
“胡說,身體重要還是革命重要?劉復基他們提著腦袋準備舉事,我卻在每日閑著......實在是,哎!”聽到嘆氣李淑卿連忙安慰道:“你也別整日愁眉苦臉的,人有不同,事也有不同,要不是你哄騙家人籌錢,他們現在連錢都湊不滿呢。”
“對了。”李淑卿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楊玉如他們拿錢去上海買槍,怎么還沒回來呢?這眼看著中秋都過了三天了,為了等他們舉事一拖再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劉公長嘆口氣:“出事到沒有,這不前幾天炸藥都運回來了嘛,只是托陳其美買的槍到現在還沒湊齊,原來答應的他又說要留下自己用,這才拖住了。”
“好好地,為什么他又要來插一手!”李淑卿不喜歡陳其美這個人,聽說現在又拖住了關鍵的槍,有些生氣道:“這個人不好,整日抽大煙、嫖女人,聽說還染上了一身花柳梅瘡,真不知道怎么會讓他管上海。”
“他接觸的都是幫派的人,總歸......。”劉公剛要為陳其美說幾句好話,李淑卿不耐煩的擺擺手:“別說了,這是你們男人的事情,我不喜歡聽。”
見到妻子不想聽,劉公只好干笑兩聲,劉同也懶得在待下去,攤開手說道:“哥,給我一塊錢。”
“又要錢干嗎?”劉公皺起了眉,這讓時間把日常開銷和采購事宜都交給了劉同后,花錢像流水似的,讓他有些不開心了。
劉同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說道:“我去買包煙,最近事情多總要應酬,總歸要抽幾支。”
李淑卿見到劉公不高興,走過來掏出一塊大洋遞給了劉同:“最近你哥的錢都支援了,我們手頭也不寬裕,你也省著點。對了,煙卷這東西要少抽點,別像你哥似的傷了身子。”
“還是嫂子對我好。”劉同笑道:“瑞澄那老狗貪墨了幾百萬兩,等我下次我抄了他的家,也讓您和哥過過上海大亨的日子。”
“胡說八道,即使抄了家那也是要收歸黨內使用的,怎么能私自貪墨!這樣同滿韃子有何區別!”劉公聽到這話頓時氣得直咳嗽。
“你啊,劉同是個孩子,不就是那么一說嘛。”李淑卿連忙跑過來給他捶背,劉同見到哥哥真生氣了,也不敢再留,連忙向樓下跑去。
從窗戶里看著劉同的身影,劉公嘆了口氣后才又重新拿起了望遠鏡。
出了門,劉同隨手買了盒煙,剛拐過街角就看到金癩痢正在和長江幫的幾個青皮流氓說著什么,可等他過去時,金癩痢連忙停住了嘴巴,笑道:“呦,這不是劉同兄弟嗎?都抽上卷煙了,來一支。”
劉同年少,喜歡看游俠傳記,所以一直羨慕金癩痢這種江湖人,遞了幾支煙給金癩痢和幫眾后,笑問道:“金大哥,你們在聊什么呢?不是背著我商量什么好事吧。”
“那有什么好事。”金癩痢眼珠一轉,嚴肅道:“這不是眼看要舉事了嗎,和弟兄們商量商量怎么辦。”
“呵呵,還是金大哥俠義。”劉同聊了幾句后說道:“得了,金大哥你們忙著,我去寶善里看看,聽說來了好些新鮮玩意。”
“那快去吧,別誤了你哥的大事。”金癩痢送走了劉同后,嘴角猛然一彎,扭頭道:“炸藥前幾天到了,他們正在連夜趕制,所以依我看這事就應該這一兩天了,你們立刻通知兄弟們做好準備,把咱們藏的那些家伙都拿出來,這時候也別藏著掖著了!哼哼......咱們藏了、窩了幾年,也該弄一票好好享享清福了!”
“大哥,芮幫主那里......。”
“管他個屁!一個娘們,霸著那個位子好幾年,等咱們成事了,老子倒要嘗嘗她那身細皮嫩肉啥滋味!”
“嘿嘿......。”幾個流氓同聲猥瑣的笑了起來,笑道:“那咱是不是也能喝點湯......。”
“喝湯的事情暫緩再說,那個常四也不好惹。”金癩痢說完,手指彈走了煙頭,貪婪的掃了眼繁華的大街,狠狠道:“多準備些白毛巾......到時候綁在胳膊上,咱也好好搞一次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