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龜山腳下的僻靜小路上,申樹楷胸口仿佛被塞進了七八面大鼓咚咚亂跳,尤其是見到帶路士兵竟然一頭扎入了夯道,更是嚇得臉色發青。等步入夯道才發現這原來是個隱秘的軍火庫,先看到的就是成堆成堆的長條狀木箱,然后是木箱中央那個正舉著一支漢陽造的步槍的熟悉背影,旁邊蕭安國和另一位軍官笑談甚歡,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巧合,當他剛邁入庫房,背影猛然一轉槍口直指過來。
見到槍口忽然對準自己,申樹楷嚇得雙膝一軟差點跪倒,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兩鬢落下。楊秋也早就滿肚子怒火,如果不是現在手上實在沒有金融人才,他這一槍肯定是打出去了,但現在......也只能暫時忍下沖動,假意飛速收回槍笑道:“申大哥?沒嚇著你吧?呵呵,一時興起都忘記你要來了。”說完還飛速一拉槍栓,丟給張文景笑道:“別怕,這槍沒子彈。”
張文景接過槍重新放回了木箱后笑道:“久聞申經理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對了......這些兵痞沒嚇唬您吧?”
“沒有,他們待我甚好。”申樹楷已經是全身發抖,剛才面對槍口才終于明白亂世是真的來了,想好的說辭到了嘴邊也全被槍口給堵了回去。
“剛才聽董掌柜說,船已經到了諶家嘰下游?”楊秋背過手掃了眼他,問道:“要不要我派人去迎接一下?”
“不用,不用。我來前已經命他們立刻趕來,應該馬上就可以到。”申樹楷連忙擺手,哆哆嗦嗦從懷里摸出了保存許久的花旗銀行存單:“我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以您的名義將錢全部存入了美國花旗銀行,我見這次交易中德國大使甚為滿意,恰好他們手上又有存貨,就先采購了18門七生五山炮,只可惜......沒有買到炮彈。”
楊秋接過存折掃了眼故意問道:“不是說好的四六分成嗎?怎么......。”
“此次生意能成全都是大人的功勞,樹楷怎么還有臉分紅......。”申樹楷低著頭哆哆嗦嗦,明顯是嚇壞了,哪還敢提分紅的事情。蕭安國在旁邊聽到他居然提前買了18門大炮,一下子臉色好了很多。可張文景卻偷偷瞄了眼臉色平靜,背后雙拳卻越握越緊的楊秋,這個動作其實已經將這位因為將分號開到日本和南洋而名燥全國的人物的命運已經定格。
這個申樹楷或許在金融上是個人物,可惜在政治上卻是不折不扣的白癡。他以為提前買大炮就能邀功逃過一劫,以為能換來保命機會?殊不知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他早有預謀,即使隨便說幾句編個瞎話或許還能比此刻好一些。只看他的模樣也能知道晉商時代結束了!這些發跡于明末清初的山西,習慣了左右逢源的人物終于走到了終點。偏偏是面前這位還沒有明白,應該說到目前為止這個國家的商人群體都沒有明白即將發生什么!這是個決不能站錯隊的動蕩時代,就和歷朝歷代開國前的亂世一樣,要么你就賭一把,即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皺眉,要么你就干脆別插手!哪怕是天大的財富也絕不沾不手。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商人那個不是這樣呢?從胡雪巖到盛宣懷,無不自以為是上下其手,可結果呢?
只是目前這個人還是需要的,畢竟自己能管錢卻無法讓錢生錢,一旦等到自己這邊站住腳跟,就需要巨量的資金投入,需要有專門的人來整合控制區的每個銅板,而這些都是自己辦不到的。但可以肯定......即便申樹楷能在金融上建立起一個龐大的體系,只要等到繼任者成熟起來后他也肯定是完了!因為昨天的楊秋和今日已經完全是兩個人,現在這個時候別說他,就連自己也不能再有第二次抉擇,這條路再難也必須走下去。
楊秋的拳頭張了又合,似乎在反復斟酌申樹楷的命運,片刻后才慢慢松開,讓張文景松了口氣,立刻說道:“還是申經理心細,知道我軍急需大炮,依我看大人應該好好獎賞他才對。”
“說的不錯。”楊秋臉上眸子里寒芒一閃而逝,即便張文景都沒注意,笑道:“我們現在卻是需要一位懂得管錢的人,依我看申大哥不如來幫幫我吧。”見到申樹楷臉上似有拒絕,繼續說道:“申大哥放心,我一不會讓你辭去合盛元經理的位子,二來嘛......我給你個保證,滿清被推翻前我們的關系僅限于此地幾人知道,如何?”
話都說成這樣了,申樹楷知道再拒絕就是翻臉,可又擔心朝廷大軍來伐后自己會跟著遭殃,所以想了又想后才重重一點頭咬牙道:“申樹楷已經和大人一條心,只要大人吩咐,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見到他臉上有種悲壯之色,楊秋笑了笑:“申大哥你也不必要生要死的,事情還沒到絕望的時候,打仗是我們軍人的事情,如果沒有把握我們也不會白白送死。”
“大人果然是做大事的人,申樹楷佩服。”申樹楷抱拳道:“大人您還是叫我培植吧,大哥二字卑職當擔不起。”
這家伙現在倒是機靈了!楊秋心底冷笑,轉移話題道:“培植,現在有兩件事要你幫忙,第一幫我立刻穩住晉商商會那些人。告訴他們,昨夜丟的錢我會幫他們找回來,但現在這段時間雜事太多等需要等等!第二就是漢冶萍公司的底細你知道多少?”
申樹楷就猜到楊秋沒那么容易把到手的錢拿出來,但只要有還的意思,穩住那些人還是可以辦到的。可第二件事卻讓他撓了撓頭,漢冶萍明面上是盛宣懷生金蛋的雞,可實際上大部分資源都被日本人傾吞了,所以連忙說道:“大人,恕我直言,此刻想動漢冶萍恐怕您還不夠格。”
見他如此直接說話,張文景和蕭安國倒有些佩服了,暗道難怪楊秋會選他合作,其實楊秋也知道自己此刻動不得漢冶萍,但這座大山他必須搬掉,而且是越快越好。
也不是剛回來的小白了,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他也逐步清楚,漢陽兵工廠之所以開工不足連年虧損,實際上和原材料被掐死有很大關系!這其中主要是兩大原因。
一是張之洞當時選錯了設備,搞得旁邊煉鋼廠只能產低碳鋼,無法用于軍工。二來就是因為漢冶萍的存在,使得黃石產出的鐵砂大部分流入了日本,蘇洪生他們不得不靠外購價格昂貴的原材料維持,加上洋人拼命打壓國內軍工,造成了現在的困局。所以不解決原材料問題,即使買回最好的設備重新打造漢陽兵工廠,最終也會因為價格奇高裝備不起而化為泡影。
“培植有空的話幫我去漢口美國領事館問問行情,看看能不能聯系上美國鋼鐵公司,我想采購一套煉鋼設備。”
“大人想重新打理槍炮廠?”申樹楷一下子就猜到了楊秋的用意,因為漢陽還容不下兩家鋼廠,采購煉鋼設備肯定是要給槍炮廠用,這樣既可以擺脫鋼廠的限制,但問題是,原材料呢?
“一會我讓人把詳細資料和型號給你,此外你也籌備一下開銀行的事情。”開銀行?!大人誒,您這思維跳得太快了吧?申樹楷暗暗苦笑。
“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楊秋也不解釋,從兜里掏出一張清單:“籌集這些東西需要多久?”清單都是些原材料,比如銅、錫和軟鋼(彈簧鋼)之類的,有些國內就能買到,有些卻要外購。說道:“銅、錫這些沒問題,可軟鋼國內基本沒有存貨。”
“漢口招商局缺個人,培植你就辛苦點兼起來吧,然后以招商局的名義去采購,能買多少就運多少來漢陽。不過軟鋼你必須采購瑞典的,只要質量好價格貴點也沒事,但數量最少要五千噸。”彈簧鋼是制造武器的必需品,這年頭別說國內連很多歐美國家在此項技術上都要依賴瑞典,所以才特意關照幾句。
能保住小命已經是偷天之幸了,申樹楷哪還敢不答應。可等他走后楊秋卻忽然臉色變冷,指尖一轉一顆子彈立刻出現在了掌心中,遞給張文景后說道:“這顆子彈你留著!我們總要有個人來管后勤和資金方面的雜事,所以很多事你現在要主動負責起來!另外申樹楷恐怕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回上海了,你派人去把他家人接來這邊吧。”
這么明顯的暗示蕭安國怎么會聽不出來,所以也動了惻隱之心,但還不等他說話楊秋卻已經走出了庫房,本來他還想追上去,卻被張文景拉住搖了搖頭:“蕭大人......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懸掛美國國旗的軍火輪也終于靠上漢陽碼頭,楊秋心底最大的陰霾也逐漸散去,18門克虜伯七生五山炮、20挺馬克沁機槍、100挺麥德森輕機槍和30萬發尖頭子彈,有了這些東西至少算有了自保的底氣,當然光靠武器還不行,他還必須盡快把這支部隊在首義中的地位確立下來。
等裝備被運入軍營后,俘虜們更是被這么多軍械嚇到了,暗暗慶幸沒和人家死較勁,要是在多拖一天恐怕自己就要被打成渣滓了,就連岳鵬聽聞后也連忙從漢口趕回來,但片刻后又苦起了臉:“大人……你讓我去哪里找那么多機槍手?我們總不可能人手一挺機槍手不要步兵了吧?”
楊秋也知道難,但現在沒得選,說道:“20個馬克沁機槍班立刻要挑選出來,先學會怎么用再說,輕機槍先撥48挺裝備到各步兵連,機槍手先用漢陽仿造的尖頭子彈連夜訓練。馬克沁可以使用圓頭彈,對子彈要求也不苛刻,但輕機槍使用漢陽仿造的尖頭子彈時可能會不合膛,先要一枚枚篩選后才能用,這點一定要注意,千萬別滿韃子沒來就把機槍都打壞了。”
楊秋不放心反復關照了即便后,才繼續商討擴軍的事宜,即便不怕武昌的威脅,想到幾天后就要開始源源不斷抵達的大軍,他現在恨不能每天有一百個小時給自己用。
按照之前建團的決定,標統的稱呼自然不合適了,所以他立馬被岳鵬等軍官直接升格為了司令。立下了第一功的蕭安國被擁護成了副司令兼軍訓處處長,至于馬奎雖然加入了參謀部,但他自己要求繼續掌管輜重營,考慮到現在兩個團都是純粹的作戰部隊,后勤輜重營的確需要個能擔當的人,所以楊秋答應了他。何熙和岳鵬分別出任了一團和二團團長,宋子清被推舉為了參謀長,張文景還真出任了軍需后勤總長。
根據編制,每個團都編入三個步兵營,一個炮營和一個教導連,由于目前部隊還比較混雜,士兵們的心性沒完全確定下來,所以教導連只能由一些較為忠誠老兵組成架子,主要是建設目前的兩個團。其中一團由原來的一營和蘇小虎的獨立營為主,雖然獨立營不是科班出生,但小伙子們原先就和42標一起訓練,又經過2月的集訓,所以還是能委以重任的。季福成出任三營營長。二團由二營和三營為班底,營長由原來的隊官升上來擔任,三營由杭志帶領。
兩個缺省的步兵營由原來混成協工程連和反正的士兵組成,不足就從降兵中招募,為了保證戰斗力還從兩個團中抽調出100老兵編入其中。
每個步兵營都是滿編550人,清一色漢陽造,每個營配備3個馬克沁重機槍班,6挺輕機槍,至于德產尖頭彈楊秋暫時沒讓發下去,因為德造尖頭子彈工藝好更適合輕機槍使用,必須到關鍵時刻才能動。
范良山也沒閑著,他的輜重連被并入了馬奎的輜重營,自己則帶選出來士兵和收編200江防營組成了兩鎮獨立戍衛營,負責龜山炮臺和漢陽、漢口兩地的江防。剩下俘虜中除了一些抽大煙或者特別不好的,楊秋也都基本留了下來,全部交給馬奎隨著輜重營一起訓練,畢竟即將到來的大戰中多一個人就多分勝算。
楚豫、楚謙兩艦都是一個型號,排水量780噸,最大航速13節,擁有兩門英國產120毫米速射炮,2門75毫米速射炮,哈乞開斯機炮和瑞典費爾德機炮各兩門。江漢艦差了點,只有一門120毫米艦炮,兩門76毫米速射炮,缺少機槍,所以楊秋拿出繳獲的哈乞開斯,又從槍炮廠找來師傅加裝上去,畢竟沿江封鎖時機槍還是很管用的,由于三艘炮艦是目前他手上最強火力支援力量,所以找到放心的帶領人選一直是問題。
楚謙艦管帶王光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胡子,這年頭似乎海軍留胡子是時尚,從初步接觸來看他不算太有才能的人,但畢竟是陳德龍被抓后第一個自發投誠的,加上又沒有人代替,只能讓他繼續帶領,為了保險秉文需要繼續在艦上服役一段時間。
為了掌握唯一一支機動火力,也是他海軍夢的起點,所以三艦和幾艘武裝巡邏艇都被編為海軍營,被楊秋攬入懷中直接指揮。
至于炮營則是愁死了楊秋和軍官們,除了三艦和江防營炮兵外,整支部隊只有六位懂得操炮的炮手,就在大家最急的時候,宋子清給他送來了驚喜,不僅帶來了四十多位年輕軍官,三百多較為中立的士兵,還把姜泰和他的炮三營右隊全部拉了過來。
楊秋立刻就把組建炮營的任務交給姜泰,還選了些老兵充實,終于是把兩個主力炮營的骨架搭起來了,每個營18門七生五克虜伯,火力已經等同同編制的北洋,剩下的五生七山炮按照岳鵬的想法,全部堆到龜山上,以主炮臺為核心在修建兩個臨時炮臺,加強對揚子江和三鎮的火力覆蓋。
不過他還是擔憂火力問題,要知道歷史上的陽夏之戰,光北洋就來了兩個炮標,每標3個營、每營都是清一色的18門克虜伯或者日產75毫米野炮,炮兵熟練兇狠不說,再加上其它的炮營,火力是自己的近十倍!
機槍也同樣如此,和北洋一個鎮就擁有20挺馬克沁機槍相比,自己這邊重機槍還是太少,麥德森輕機槍數量倒是足夠,但輕機槍覆蓋面小,還要頻繁更換彈匣,不可能和重機槍對著干。何況機槍在大炮面前具有天生劣勢,而且這種機槍的槍管換起來很麻煩,戰場上幾乎沒辦法,所以每次打完200發都要休息,只是這些他目前都解決不了。
考慮到此刻局勢復雜,為了保護楊秋的安全,大家提議將原來的執法隊150精銳士兵改為了警衛連,雷猛這位新任大連長喜的差點想磕頭,隨著最后定下警衛連,部隊的規模已經達到了6個步兵營、2個炮營,1個戍衛營、1個輜重營和1個海軍營,不算跟隨訓練的俘虜,總人數已經達到了4627人,達到了之前21混成協的標準,火力和裝備也更優。
骨架起來了,人數增加了,但戰斗力卻下降不少,這是因為各營都編入了很多新兵,至于軍心和思想更是無從談起,所以此刻決不能停下腳步,因為停下來軍心就會亂掉,所以必須利用戰爭和鮮血把部隊聚成一塊鐵板!
加上張彪盤踞劉家廟已經成了心腹大患,如果不能盡快解決,那么等到北面大軍沿鐵路和他會合,就會更加被動!更重要的是,這支部隊還沒有被漢口和漢陽的百姓們承認,更急需一場驕人的戰績。打下張彪,率先解除漢口的威脅,聲勢和部隊的凝固力自然就起來了。所以他果斷下令,讓二團和一團二營即刻趕赴劉家廟周邊設伏,其余部隊立即在漢陽基地進行高強度的整合訓練,海軍營也將于明早起程前往漢口集結,做好圍殲張彪部的準備。
等忙完這些后已經是下午四點,最忙碌的24小時眼看快要到終點時,岳鵬等人全都看向了他,現在是時候給對岸一個驚喜,也應該給這支部隊一個準確的定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