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車了,俺遲到了。
孟霓裳蛾眉淡掃、黑發如緞,絕色容顏依舊,穿著一襲清爽簡單的素白道袍,冷淡疏離的氣質更加縹緲。
不知為什么,石軒一看到她這幅模樣,就回想起了當年萬仙大殿初見時的狀況,無論容貌、氣質、道袍,都沒有半點改變,真真宛如昨日。
只不過當年孟霓裳乃威壓禹余天幾千年的三劫巔峰陽神真人,清冷自持卻并不高傲,自己則僅是初入元神的后輩修士,對其聞名已久,得她照顧不少,可今時今日,自己已是無衰無劫、鎮壓禹余天的半步金仙,孟霓裳亦要開始沖擊大羅境界了。
而隔在兩處相似場景之間的是,石軒隕落的諸多長輩、師兄弟、師姐妹、好友、弟子、后輩,孟霓裳身死道消的諸多弟子、好友、晚輩。
歲月流逝,此處方見真諦。
石軒笑著請孟霓裳坐下:“孟前輩你渡過壽元之衰后就忙著閉關,晚輩一直未曾道賀,今日正好恭喜一聲。”
孟霓裳早在兩人熟悉起來后,就打算讓石軒直呼其名,但石軒自己謹守本心,不愿意更改,只好隨他而去,她輕輕頜首,淡淡道:“《萬界凍絕道》中載有一門道心之衰的秘術,我閉關除了修煉仙術和祭煉本命靈寶外,主要精力是花費在參悟這門秘術上。直到前段時日,才略有所得,心血來潮,于是準備外出磨礪,順便搜集凍絕大道本源來修煉。”
《萬界凍絕道》中這門依據本身功法而來的秘術,石軒曾經聽寒鏡天君提起過,但只知叫做“萬古冰棺”。具體對道心之衰有什么作用,并不知曉,因此微笑道:“道心之衰能否渡過。和任何秘術、秘寶無關,孟前輩你這‘萬古冰棺’的作用,應該是體現在其他方面?”
石軒并非好奇。而是用這種提問的方式,略略提醒孟霓裳道心之衰絕對不能依仗秘術、秘寶,雖然孟霓裳能否渡過道心之衰,到了此時,差不多已經注定,石軒也無法更改,亦不知結果為何,但石軒并不想看到她出現其他意外。
孟霓裳對石軒并無任何保密之意,將“萬古冰棺”這秘術略略講了講。
“果然各家各派,都有不同妙法。真是大開眼界。”石軒贊嘆道。
孟霓裳與石軒之間,并不需要客氣,加上又是清清冷冷、直來直去的性子,因此她緊接著就開口:“我此次外出游歷,適逢寒鏡道友正渡壽元之衰。思予亦在渡肉身之衰,煩請石軒你幫忙照看宗門一二。”
“這是應當的。”石軒毫不猶豫地道,同時感嘆一句:“伍小丫頭還真是突飛猛進。”
幾個月之前,石軒就推算出伍思予開始引動肉身之衰了,蓬萊派這邊,莫淵由于成就天人前準備充足。千年前也渡過了肉身之衰,許真君則繼續停在一劫巔峰上,畢竟法力之衰乃天人五衰中的一大關隘。
與此對比,最快渡過肉身之衰的是秦升,《太始天魔冊》中《血影神功》對肉身之衰有奇效,從其修煉的法門和能力就可以窺見端倪。
孟霓裳站了起來:“還有一事請石軒你相助。”
“孟前輩請講。”石軒明白孟霓裳將要離開,亦是跟著站起。
孟霓裳清冷地道出了請求,并無任何艱難之處,石軒自然應承了下來。
其后,她繼續道:“我如果不能渡過道心之衰,那自然萬事休提,而若能夠證道大羅,呵呵,至少石軒你稱呼我前輩時,我不會這么別扭了。”說著說著,孟霓裳忽然淺淺一笑,略帶戲謔,就像冰河融化,寒梅綻放,光耀一室,美不勝收。
“啊?”石軒微微一愣,從初見孟霓裳到現在,萬多年過去,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果真美到極點,不過,為什么自己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孟霓裳收起笑容,拱了拱手,轉身而去。
送夏景轉世歸來的楚綰兒,在靜室門口看著孟霓裳的身影遠去,喃喃自語道:“我竟然看到了孟前輩在笑?!真美!”
接著她又補了一句:“難道這就是道心之衰?好可怕!”
石軒看了自家徒弟一眼,綰兒是越來越有自己的風范了,竟然將自己想腹誹的話給說了出來。
不過看起來,由于凍絕大道以及本性的特殊,孟霓裳道心之衰的征兆有點不同他人,果真三千大道,道道皆有玄妙。
“等你有朝一日陷入道心之衰時,不知會是什么樣子。”石軒笑罵了楚綰兒一句。
楚綰兒歪了歪頭,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接著好奇地問道:“師父,您為什么不像幫助墨前輩那樣,創造機會,讓孟前輩道心之衰提前爆發,然后用太極圖鎮壓,使她能縮短渡劫時間?”
借蕭鴻樺之口,這件事差不多流傳開來,畢竟一位半步金仙成就,乃諸天萬界的大事,想了解其背后經過的不勝枚舉。
楚綰兒亦是輾轉聽來,但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根本不知天人第五衰的關鍵是什么,只是覺得,有這先例在前,師父完全可以依樣畫葫蘆嘛。
“孟前輩和景秋兩人的功法不一樣,就算為師用太極圖鎮壓,讓她清醒瞬間,她也無法繼續保持住清醒地面對道心之衰,而且孟前輩的渡劫秘法別有特殊,和太極圖縮短渡劫時間剛好相反,真要鎮壓了,說不定反受其害。”
石軒略略解釋了一句,太極圖讓墨景秋清醒,僅僅是為了讓她運轉心魔之力,這可是在陷入道心之衰后。還能屢屢清醒過來的大道。
楚綰兒似懂非懂地道:“道心之衰里面竟然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哈哈,道心之衰既是天人五衰里面最艱難的一劫,亦是最簡單的一劫,沒有多少玄妙之處,過得去,不費力氣就能過去,過不去。死也過不去。”石軒見楚綰兒懵懵懂懂的樣子,不由撫掌笑道。
此時,石軒感應到孟霓裳離開了禹余天。向著混亂洪荒遁去,心生感慨地道:“再說,當年助景秋縮短渡劫時間。主要是因為三宵宮沐璟、赤霄兩位半步金仙隕落,諸多道君心生疑惑和貪心,屢屢試探于她,讓她很是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隕落,為師這才會出手相助。實際上,這樣一來,景秋就少了在道心之衰中掙扎、瘋狂的體會和磨礪,不得不說是很大損失,日后需得花費不小工夫來彌補。孟前輩那里,最好順其自然。”
石軒自己同樣如此,等到直面娥凰而沒有畏懼,并用混元金斗加瞞過大部分先天道祖后,才這道心歷練的缺少彌補起來。
楚綰兒點了點頭。看著天外,一臉回憶神色地道:“綰兒一直記得當年孟前輩決絕堅定引動九霄神雷劫的場景,那是綰兒修行以來,經歷過的最震撼心靈的幾個畫面之一。”
八百多位半步金仙里面,沒有一位是修煉凍絕大道的,因為其乃終結類大道。成道比起別家更為艱難,選擇的自然就少,而且又不像末運、寂滅般有人合道,傳下道統,所以自從寒冰道人隕落后,修煉這一條大道的修士是日漸式微,以致無人成就半步金仙。
正由于這樣,孟霓裳不得不冒險入混亂洪荒尋覓,而且即使找到了單一的凍絕大道失道混沌,亦得準備良久,布下陣法,施展秘術,才敢取上一點。
猶是如此,取的過程中,也需得冒著失道混沌爆發反噬的危險,稍不留神就身死道消,畢竟連半步金仙都會如此,更別提她這種四劫天君了,雖然有秘術的情況下,還到不了生死一線的程度,可也是危險異常。
但孟霓裳并沒有畏懼,對她而言,取凍絕大道本源,更多的不是為了修煉秘術,而是藉此磨礪自己,并體悟凍絕大道。
混沌遍布,時空風暴和恐怖混洞時時出現,幽暗寧靜的混亂洪荒孕育著無數危險,但孟霓裳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輕車熟路之下,很快就深入了洪荒,開始尋覓起凍絕失道混沌。
失道混沌雖多,但要想找到單一的就比較艱難了,而且孟霓裳這幾月間,好不容易找到的幾處單一失道混沌,還都與凍絕大道無關,并因此遇到過幾次混沌異種、天君的襲擊,好在作為四劫天君,在混亂洪荒里面,孟霓裳只要不碰到半步金仙或四劫巔峰的大能,就不虞有性命危險。
剛剛從黑白交織的時空風暴中闖出,孟霓裳面前就出現了一處危險內斂的失道混沌,讓她險些就撞了上來,幸好孟霓裳一貫冷靜如冰,飛遁之間沒有絲毫魯莽和沖動,才及時停了下來。
小心翼翼繞過這處失道混沌,孟霓裳忽然看到對面飛過來一道深黑色的遁光,其氣息不停變化,時而像是能吸納萬物,時而則排斥一切,竟然是一位修煉元磁功法的四劫巔峰天君。
對于混亂洪荒行事法則并不陌生的孟霓裳,當機立斷,直接祭出廣寒宮,同時將萬界凍絕神光打出,寒光流轉、晶瑩剔透地護住全身。
果不其然,一道元磁神光已經悄無聲息地刷了過來,將萬界凍絕神光和廣寒宮推拉得變化不定,似乎就要飛離孟霓裳身邊。
雖然萬界凍絕神光不凡,可其畢竟不是越階仙術,而孟霓裳又沒有證見先天凍絕大道真意,僅僅將那元磁神光凍住剎那,讓周圍化為一片冰之海洋。
趁此機會,孟霓裳元神騰地一下化為漫天風雪,寒風凜冽一吹,呼嘯冰冷。
等元磁神光擺脫萬界凍絕神光的凍結,將漫天風雪吸成一團,使附近平靜下來,才發現孟霓裳以及廣寒宮已經不見了蹤影,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從這四劫巔峰天君未能封鎖的失道混沌間的小路遁走。
端得上決斷非常!
孟霓裳飛遁許久,確定擺脫了那四劫巔峰天君,才放慢了遁光,免得擦到失道混沌,可這時,她冰晶般的遁光猛地停止,因為在前方不遠處,寒意凍人元神,凍住了附近所有空間、時光,像是這片混亂洪荒變成了毫無生機、萬物不存的凝固冰海。
“凍絕大道。”孟霓裳輕語了一句。
她師父雖是天仙真君,但孟霓裳剛成金丹不久,其就已經隕落,故而她算是一步步從艱難困苦中走出來,對于這種事情,豈會相信奇遇和巧合,她看了四周一眼,淡淡地道了一句:“石軒。”
在之前失道混沌附近,那位四劫巔峰天君面前出現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修士。
石軒對他輕輕頜首:“做得不錯。”
這位四劫巔峰天君正是當年試探墨景秋的兩位大能之一,被制住之后,石軒也懶得殺他,想不到今日還能再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