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相對的。
當梁山被陷入粉色泡泡,整個人化作靜態雕塑的時候。
他眼里的世界并沒有靜止。
只是其他一切事物的運轉速度變得更快了。
也正是因為相對時間變得緩慢,讓現實世界的一秒鐘,放在梁山眼里,便可以被無限拉長。
便在紅衣男子掏出手槍,準備射擊的這一瞬,梁山的腦中閃過了很多念頭。
他不認為紅衣男子能夠殺死自己。
理由很簡單。
因為地球爸爸一定會天降驚雷,把他手中的槍劈成焦炭。
他也不覺得自己自己今天就一定會死在這里。
哪怕他需要面對一個A級,三個B級。
這不是所謂的盲目自信,而是在梁山十八年的人生中,鮮少會生出絕望的念頭。
相較而言,他更加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
或者。
天無絕人之路。
更何況,現如今的這個天,是他爸。
至少在拼爹這個偉大的事業上,梁山覺得自己不會輸。
唯一的問題是,不會輸,并不代表著能贏。
今天這一天,就像此時梁山眼前的這一秒鐘一樣漫長。
自他從TSA大樓逃離開始,便始終不曾放松過精神,自然也沒有時間來思考一些看起來似乎不太重要,但又值得玩味的問題。
比如說,直到此時此刻,為什么ICPC的人還沒有出現?
他先后在香寧路、碧云路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連大樓都塌了一座,卻始終沒有ICPC的探員前來干預。
不是梁山跑得太快。
而是ICPC的反應太慢。
這很不應該。
就好像,ICPC的人在等著他與阿基米德拼個兩敗俱傷,再出面坐收漁翁之利。
這就是莫問天的計劃嗎?
梁山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自己的援軍到了。
在地球爸爸的天眼之下,整個播州,沒有任何人能逃得過他的視線。
或許莫問天是唯一的例外。
但鳶尾不是。
共工也不是。
所以梁山早已知道了鳶尾的到來,也知道共工同樣殺出了重圍,正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靠攏。
梁山沒有即時通訊設備。
但天空那朵雨云會給共工指明前進的方向。
不過剎那之間,梁山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他不知道阿基米德還有多少后手在等著自己,但他不打算繼續這么被動地逃下去了。
他想試試看,在鳶尾與共工的幫助下,在地球爸爸的天威下,能不能殺得阿基米德膽寒。
能不能……
為那名A級異能者送葬。
所以當粉色氣泡破碎的同一時間,梁山手中的拳頭就已經出手了。
簡單,而又干脆的,自身前那名紅衣男子的胸前穿過,將他的心臟轟成了粉碎。
對此,就連梁山自己,也稍微覺得有些意外。
因為他分明知道,紅衣男子的其中一個天賦,便是可以將自己的身體虛化,從而躲過普通的物理攻擊。
只不過,從旁邊伸出來的一只小手,將他的天賦在一瞬之間泯滅于虛無。
所以他死了。
死不瞑目。
梁山看著身邊不知何時從自己背上跳下來的妹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梁歆是一名成功覺醒的異能者。
所以她能擁有自己的天賦,這本身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不過,在今天之前,不管是梁山,還是梁歆本人,都沒能測驗出她的天賦是什么。
恰如此時。
梁山分明能感受到妹妹身上洶涌澎湃的靈能波動,卻偏偏沒有看到她所激發的靈炁光芒。
這很不合理。
至少違背了ICPC歷年來所發布的調查報告。
可在梁歆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迷惘,或者疑惑之色,她開心地露出了笑容,揚起笑臉,對梁山說道:“哥,我知道我的天賦是什么了。”
梁山回想著先前的那一幕,以及在TSA大樓中所經歷的種種,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笑著問道:“有想好名字嗎?”
“我想叫安息。”
梁山聞之莞爾,連連感慨道:“這名字真不吉利。”
話音落下,一道黑影由遠及近而至,翩然落在梁山的身邊,低聲道:“老板。”
梁山轉過頭來,發現鳶尾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輕輕笑了笑:“剛才謝了。”
鳶尾沒有跟梁山客氣的意思。
只是干脆地問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要回去把那個A級宰了。”
鳶尾沉默了片刻,隨后道:“剛才我來的時候,發現有數臺機械裝甲正在朝這邊迅速集結,若是再晚一些……”
聞言,梁山只是幽然一笑:“機甲嗎?我剛剛已經拆過一臺了。”
說話間,天空中的雨色變得越發急切了起來。
于是梁山腳下再次蕩起了銀色長風,前所未有的靈炁風暴幾乎將他裹成了一只壯烈的蠶繭。
“對面有兩個B級,你和共工一人一個,A級交給我。”
話音落下,梁山已經于場中消失不見,決絕地穿過重重雨幕,朝著遠方那道模糊的身影殺去!
或許除了梁山自己以外。
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為什么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自然也包括此時站在碧云路正當中,被雨水淋成了落湯雞的那個矮個子老頭兒。
恐怖的雷暴在他頭頂不斷轟擊,卻被一層看不見的氣膜給牢牢隔絕在外。
身后的共工已經追來。
這并不值得意外。
傳承類天賦在一定程度上會優于自主覺醒的天賦,這在聯邦是一個常識。
更何況,對方傳承的乃是上古水神,共工的天賦。
所以老頭兒將身邊的兩個B級全都派去圍殺共工了。
就算殺不成,也至少能拖他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梁山那邊塵埃落定了。
屆時,老頭兒在折身回去擊殺共工,也不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真正令老頭意外的是。
前方明明有兩個B級,竟然都沒能奈何梁山。
而且梁山還蠢到重新回來自投羅網。
看到這一幕,老頭兒不禁開始懷疑,組織里對于這個小屁孩兒的評估是不是有些過于看重了。
要知道,今夜的阿基米德已經可以說是傾巢而動了。
但上面給老頭兒的命令,卻是優先擊殺梁山!
就連共工的順位都在梁山的后面!
那可是水神!
梁山算什么?
可老頭兒沒有忤逆組織的意思,反正都是死人,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區別呢?
念及于此,老頭兒輕輕搖了搖頭,甩掉了白發上的一些雨露,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
便在這一聲嘆息之間,梁山的五感突然消失了。
他的眼前突然變得一片黑暗。
他的鼻翼再也嗅不到無處不在的血腥氣。
風雨聲悄然而止。
甚至于梁山根本就無法再感受到雨的存在。
原來這就是A級的天賦。
但令老頭兒有些詫異的是,如果是尋常的異能者,在被剝奪五感的一瞬間,多少都會透出慌亂之意,可梁山沒有。
他仍舊瞪大著雙眼,即便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他前進的身形依舊一往無前,即便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有沒有偏離。
老頭兒輕輕皺了皺鼻子,似乎有些遺憾于自己的天賦竟被人如此無視。
所以下一刻,他又揮了揮手。
于是空氣中有恐怖的靈能震蕩急急而起。
這是他在多年前晉升B級的時候,首次融合的天賦。
作用非常簡單,便是能讓敵人陷入真假難辨的幻境中。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與他五感剝奪的天賦結合在一起,乃是絕配。
如無意外,此時梁山眼中的自己,已經變成了共工,或者他所信任的任何一個人。
因為五感的紊亂,會更大程度地讓他抓住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或者,致命的毒箭。
老者輕輕偏了偏頭,心中盤算著,要不干脆讓這個愣頭小子去跟共工打一場?
似乎會更加有趣一些。
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老頭兒終究還是放棄了這一設想,手中燃起了幽幽火光,打算等梁山一靠近,便將他轟成碎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梁山腳踩逐日急襲而至。
眼中帶著明媚的笑意。
老頭兒稍微愣了愣,似乎有些奇怪于梁山的表現,于是他下意識地解除了梁山身上的幻術,重新奪去了他的五感,同時腳下朝著旁側退了兩步。
可梁山竟也跟著他轉過了身來!
他能看見自己!
這不可能!
老頭兒心頭一震,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錯,但在這個時候再思考這個問題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
所以他將手中的那團幽火送了出去。
可下一刻,那團幽光卻兀自熄滅了。
當然不是被雨水給澆滅的。
而是被一只小手給輕輕捏碎的。
緊接著,那只手向前再伸了半尺,牢牢地拽住了老頭兒的袖子。
于是老頭兒體內的靈炁驟然分崩離析。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趨于死寂。
再然后,梁山的拳頭到了。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一位A級異能者的肉身強度,絕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甚至比之前梁山所面對的夜梟號還要恐怖。
但此時的老頭兒已經不是A級,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梁山殺他,猶如殺雞。
伴隨著一聲血肉崩裂的聲音傳入雨幕,老頭兒滿目絕望地看著身前那道小小的人影,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至死,他都沒有看向梁山。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死在梁山手里的。
而是死在了這個小姑娘那詭異無比的天賦之下。
梁歆將之取名為,安息。
所以,老頭兒就此長眠于這場凄寒的雨夜,再也沒有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