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彭遠征擔心這一次讓仝鴻業父子逃過一劫,他們日后還會給云水鎮找麻煩。這種“土財主兼惡霸”根本就不會按照常理出牌,日后風聲過去了、消停了、省委領導不關注了,沒準就會反彈起來。
到了那個時候,彭遠征不相信自己還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因此,他決定釜底抽薪、“斬草除根”!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把仝鴻業父子拿下!
想到這里,彭遠征的眸子里浮動著清冷的光芒。
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彭遠征深知這個道理,況且在他眼里,仝鴻業父子還不是一般的野草,而是那種野地里盤根錯節的霸道野藤,不斷其根源,他日會還會“卷土重來”。
而事實上,仝家父子經營夢山村和夢山企業集團這么多年,無論是鉆政策空子發跡,還是走官商聯合的路徑為自己精心構筑保護傘,都早已在夢山村乃至中崗縣和澤林市形成了一股資本惡勢力。
夢山企業集團在中崗縣一家獨大,在很多時候,并不意味著其經營上有獨到之處,而是在于其霸占市場的這個“霸”字。
彭遠征心性堅定果決,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再拖泥帶水。
他緩步向黨政辦的辦公室走去,田明濤正在繪聲繪色地給李新華等黨政辦的人講述彭遠征今天“單刀赴會”的精彩鏡頭,他口才極好。又擅長表演發揮,寥寥數語,就把彭遠征描繪成了武俠小說中那種能飛檐走壁的大俠。
“李主任,哥幾個。你們是沒看到當時的一幕啊——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彭書記飛身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仝剛那幾個膀大腰圓的保鏢放翻在地,嘖嘖,這功夫,可不是蓋的!”
李新華微笑著,插話道。“還真是別說,沒想到彭書記還有一身好功夫呢,我也是最近才聽說,彭書記可是響當當的太極拳大師啊。在市里的時候,給很多機關單位當過太極拳的教練!”
“噓——我給你們露個底,彭書記從小就跟著山里的道士學武,一身軟硬功夫出神入化啊……”
咳咳咳!彭遠征大步走進來,笑罵道。“田鳴,你小子胡扯什么淡!你當我是燕子李三啊,還飛檐走壁!”
眾人都哄笑起來。田鳴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領導,我這不是形容一下嘛。”
“好了。別扯淡了。”彭遠征笑了笑,扭頭望著李新華。“新華同志,剛才你們全程錄像了沒有?”
“領導,按照領導的吩咐,我們全程錄像和照相,留下了30多分鐘的資料。包括領導過去那邊跟他們談判,我們都錄了一些,只是因為陰天光線不好,可能不是很清楚。”李新華笑著說。
“好。一會,你們往會議室抬一臺電視機過去,準備好錄像機,隨時聽我安排,給省里和兩個地市的領導播放今天的現場畫面。”彭遠征揮了揮手,又沉聲道,“保存好錄像帶,這是我們的證據。田鳴,你馬上通知在家的領導,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們開一個碰頭短會。”
彭遠征剛要走,又想起馮倩茹在自己辦公室休息,就又改了主意道,“算了,去褚書記辦公室,我先過去,讓他們趕緊過來!”
彭遠征徑自去了褚亮辦公室。其實褚亮辦公室里,吳明獷和施萍都在。
見到彭遠征進門,三人都陪笑著站起身來,“彭書記!”
“褚書記,老吳,施大姐,我在你這里召集鎮里領導開個短會,我們統一一下意見。”彭遠征說著,剛要在沙發上坐下,褚亮趕緊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彭書記,你坐這。”
彭遠征也沒有推讓什么。
不多時,黃河、季建國、閔艷等幾個在家的領導都趕了過來。其實現在早就過了下班的點了,但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不要說鎮領導,就連普通干部走自覺留在辦公室加班,隨時等候領導招呼。
這一點,讓彭遠征非常滿意。而這,也是他主政云水鎮以來,云水鎮黨委政府機關上下最大的、最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工作責任心和集體榮譽感明顯增強。
“大家都到了。簡單說兩句。嚴格說起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太意外,與我們的工作無關。真的,這是突發事件,并非我們所能掌控。好在,不管是運氣也好,努力也罷,總之結果還算令人滿意——沒有發生兩地械斗,出現流血事件,這是我今天感覺最滿意的地方。”
彭遠征環視著幾個副手,淡淡道,“現在兩個地市的領導都在我們這里,協商解決問題。而省里的工作組也正在趕來我鎮的路上——”
“如果按照常規,這件事情恐怕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彭遠征輕輕一笑,“我想,大家可能都心里有數。”
“但是,我個人的態度是,決不能就此罷休!他們擅自聚眾鬧事,破壞和干擾電器廠的施工,給施工方和合作商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他們竟敢無法無天,擅自扣留黨政領導干部,這是對我們這一級黨委政府的極大蔑視,也是對黨紀國法的嚴重踐踏!”
“大家有什么看法,都談一談吧。”
彭遠征揮了揮手。
褚亮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彭書記,對方的惡行應該受到法律嚴懲。但是,夢山企業集團是中崗縣的支柱企業,又在澤林市影響很大,而這個仝鴻業本人又在省里人脈很廣,據說不少省市領導都跟他稱兄道弟。我們單方面追究責任是無濟于事的,還是需要征得澤林市領導的支持才行!”
“我建議我們向東方書記提出嚴重抗議,通過市委向澤林市委施加壓力,他們這種暴行和嘴臉,跟土匪流氓有什么區別?狗日的混賬東西,想起我就來氣!”吳明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季建國掃了吳明獷一眼,心道你嘴上說的硬氣、到了關鍵時刻就是一個慫包,今天要不是彭書記過去換回你來,還不知道在那邊會不會屁滾尿流!再說了,這個堅決和強硬的態度,可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沒有市里的支持,咱們一個鄉鎮政府,強硬個鳥毛啊!
但季建國心里這樣想,口上去不敢說出來。
他已經看出彭遠征有“破釜沉舟”的打算,他當然不會跟彭遠征唱對臺戲。不僅不能唱對臺戲,還得出言附和。
季建國這么一開口,其他領導也都紛紛表態贊成。
而事實上,在目前的這種局面下,其他鎮領導除了堅定不移地擁護彭遠征的決定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越是在這種關鍵危機時刻,越是需要班子上下團結一心。
“好,既然同志們意見一致,那么,我們就這么決定了。咱們兩條腿走路,一方面以鎮黨委政府的名義,向新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另一方面強烈要求省市公安機關將有關當事人、責任人繩之以法!”
“我會向市委東方書記,向省市公安機關領導當面提出抗議!”彭遠征說著霍然起身,大聲道,“褚書記,你馬上安排黨政辦的人在會議室準備電視和播放設備,我要給省委工作組、兩地市領導和省市公安機關領導播放今天下午的實況錄像,我要讓省市領導看看,這種惡行,怎么可能容忍?這種無法無天,怎么可能縱容!”
彭遠征大步離開了褚亮的辦公室。
褚亮起身來向黃河苦笑道,“老黃,看來彭書記這回是動了真火了!夢山村仝家這爺倆,徹底把他給激怒了!”
“我要是坐在彭書記這個位置上,也無法忍受!褚書記,換成你,你也不能!”黃河嘆了口氣道,“當前,我們作為班子成員,只能跟彭書記統一意見,一致對外!”
“我說幾位,這個時候,咱們可都要瞪起眼睛來,別到時候捅出簍子,讓自己下不了臺是小事,給鎮里添亂是大事!”
賈亮點點頭,“走吧,咱們先都回各自辦公室待命吧,今天我估計會弄到很晚。省委的工作組到現在還沒到,等他們到了,再開會、再研究、再協商,起碼半夜去了。回去都給家里打個電話吧,今天干脆都留在鎮里算了。”
彭遠征慢慢向三樓而去,他準備去會議室“會會”澤林市和中崗縣的領導。
剛上了樓梯,就在拐角處遇到了躲在一旁抽煙的副區長周大勇。
周大勇望見他,苦笑:“遠征啊,今天受驚了吧?”
“倒也沒啥。當時那種情況,我除了往上沖,也沒有別的退路。”彭遠征哈哈一笑,“老周,今天影響市區領導休息,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周大勇遞過一根煙來,“你要去會議室?”
“嗯,我去跟澤林市的領導談談,我要代表云水鎮黨委政府,向他們提出嚴重抗議!”彭遠征接過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眸光中閃爍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