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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節 持菜刀的女子

  省委組織部聽起來威風八面,但真正在里面工作,工作環境也就這么回事……唔,因為人人都是很嚴肅的樣子,甚至比不上別的部門輕松。

  在地方,正處級干部至少是一縣之長或者地級市下面某局的局長,手底下有專職的通訊員,用車也容易。但在省委組織部,葉之然這個干部一處的處長上下班只能坐公交車。

  他倒是想過買一輛桑塔納開,但想想還是低調些好,開私家車上下班,頗有招風之嫌。

  好在省委組織部離家不遠,坐三十七路公交車二十五分鐘就可到達,不需要轉車,下車后步行的路也不遠,一百多米樣子。

  如果穿過小區馬路對面那個老式住宅區的一條長胡同,還可以節約三十米路程。

  這天,他下班照例穿這條胡同回家。

  這是條老式石庫門胡同,當地人稱之為弄堂。沿著弄堂往南,旁邊有七八排三層樓的石庫門房子。走到一半路時,前面垂直方向的過道里猛然沖出一只拼命逃竄的母雞,努力煽動翅膀,幾乎腳不著地。

  “咯咯咯咯咯咯……”一路叫著向葉之然方向逃來。

  后面是一個揮舞菜刀的少婦,對著掙脫了手掌從刀下逃命的母雞咬牙切齒地追,她的身后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也揮舞著小拳頭追來,小女孩的表情和母親截然相反,那是一種興奮喜悅的表情,大約感覺這像躲貓貓游戲。

  葉之然一看有些明白,大約是少婦沒有多少殺雞的經驗,該動刀時下手不狠,被母雞覓得機會,上演死里逃生的一出戲。看到母雞慌不擇路地從身邊跑過,葉之然一腳踢中,順手抓住了已經體力透支的母雞。

  惱羞成怒的少婦一路追來,見葉之然逮住了母雞,停住腳步,高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不過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只顧著喘氣。

  等到從葉之然手中接過同樣筋疲力盡的母雞時,她才微微笑了笑,說了一聲:“謝謝,讓你見笑了……”

  少婦接過窮途末路的母雞,大約感覺命中注定難逃一死的母雞“噗”地一泡雞屎噴在葉之然的褲子下端。

  “啊!”少婦睜大眼睛看了看,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家門口有自來水籠頭,請先生過來沖一沖,雞屎特別臭,粘在褲子上可不行。”

  小女孩這時候也跑到了,扯住母親的褲子打量陌生叔叔。

  “……也好。”葉之然稍稍猶豫,還是決定拿自來水沖一沖。

  少婦住宅樓的門洞外面果然有自來水籠頭,少婦一手持刀,一手持雞,猶豫著不知先殺雞還是先幫葉之然沖洗褲子。

  葉之然問道:“你大約不大殺雞吧?”

  少婦難為情地點點頭。

  “為何不在菜場讓人殺好了帶回家?”

  “要一塊錢呢,不值得。”

  短短的兩句對話,已經讓葉之然判斷出這一家子大約日子過得有些緊,殺雞的一元錢也舍不得出,看來吃雞的次數也是有限。求證似得看了看小女孩,果然,偏瘦,衣服也極為普通。

  葉之然看了看左右為難的少婦,說道:“還是我來殺吧,免得又被它跑了。”

  少婦大約感覺自己殺把握不大,便囧著臉老老實實地把雞和刀都遞給葉之然。

  葉之然將母雞的雞頭塞進兩只翅膀,熟練地割破母雞的氣管,稍稍用力,刀鋒一直進入母雞的頸椎,然后左手緊緊抓住翅膀,右手提起母雞的兩條腿,倒垂著放血,完事后扔進少婦家的木盆,問:“用開水泡一泡再拔毛,會吧?”

  少婦點頭道:“會的,我自己可以了。”

  彎腰將一塊抹布搓洗了一下,不擰干,說道:“先生,我幫你擦洗一下。”替葉之然抹去雞屎,又洗了幾次抹布,來來回回替葉之然沾過雞屎的地方擦拭了幾遍。

  葉之然心里有些奇怪,看這少婦的容貌長相都不算差,身材也很有料,為何境況比一般人都差?她家的男人呢?如果晚上回來的話,似乎用不著這個殺雞比別人殺牛更吃力的婦女動手。

  做完這一切,三十出頭的少婦抬起微紅的臉,再次道謝:“謝謝,要不是你,小娟今晚吃不到雞肉了。小娟,過來謝謝叔叔。”

  小女孩一點不怕生,脆生生地說了聲:“謝謝叔叔。”

  回家路上,葉之然忍不住搖頭感到好笑,沒來由地幫人捉雞,又幫人殺雞,還惹了一身臭。

  張念悅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見稍稍晚回一些的葉之然一只褲腳有些濕,驚異地問:“木頭,怎么回事?”

  葉之然把發生的故事講了一遍,張念悅扭過臉問:“是不是那個女的長得漂亮?”

  “呃?那只雞撲騰著跑過來,我哪來得及看人?”

  “殺雞的時候該看清了吧?”

  “額,似乎模樣還算標致。”

  張念悅河東獅子吼:“木頭!今天晚上不許碰頭!”

  受了無妄之災的葉之然無計可施,進房間換掉褲子,出來交給阿姨洗,恬著臉和張念悅搭訕,張念悅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生活總是這樣,平淡中透著幾分有趣。

  手臂上的石膏拆掉之后,葉之然已經恢復了晨跑。每天,他從小區出發,穿過這條長長的弄堂,一直跑到城南的茶山腳下再折回,一來一去四十分鐘的路程。強度剛剛好。

  過了幾天,他穿過胡同時,又遇到了那個殺雞的少婦,不過,這一次她手里沒拿菜刀,而是推著一輛自行車,書包架上放著一疊厚厚的報紙。

  “啊!是你?”

  “唔,是你?”

  兩人在相遇的一霎那,都稍稍愣了一下。這一次,少婦有些明白,這個陌生的男人住得不遠。她略略有些驚奇地問道:“你早鍛煉?”

  早鍛煉者大多是年紀大的退休職工,葉之然這種年紀的人少見。

  “是啊。”葉之然指了指她手里的報紙,問:“你送報紙?”

  女子說道:“不是,我自己賣報。”

  賣報?她不會以此謀生吧?

  “哦,這樣啊,那回見。”

  葉之然往前跑去,少婦揮了揮手,看著葉之然跑步的背影,大約是感覺到有些奇怪,沒來由地笑了笑,又搖搖頭。

  此后的一個月,葉之然在下班途中或晨練時又遇到過她三次,每次都是笑笑,點頭,偶爾也會說一句:“下班啦?”、“又晨練啊?”、“去賣報啊?”等等,簡簡單單的兩三句話,兩個人都沒有談及其他。不過,這個三十多歲年紀長得干干凈凈的少婦不是柔弱女子,看她說話行事都帶著一種干脆、執拗和堅決的意味,像是一個可以獨立撐起家庭的人。

  九七年的春節很快來了。

  已經調到位于蘇省的NJ軍區工作了一年的張恒良和葉青麗回到常嘉過年,葉之然和張念悅自然也從省城趕去匯合。

  忽忽數年過去,在常嘉生活的葉老雖然精神依然矍鑠,但行動已經有些遲緩。看到張念悅,葉老“呵呵”地笑起來,和孫女親切地說著話。在老人心里,張念悅無疑是他最鐘愛的小輩。

  “葉老,最近身體好吧?”葉之然跟著張念悅身后,見到葉老時問候道。

  張念悅不悅地說道:“你不會叫爺爺啊?”

  對葉老有著發自內心尊敬的葉之然撓了撓頭,叫道:“爺爺,預祝您新春快樂。”

  葉老和顏悅色地說道:“小葉不錯,常聽念悅表揚你。”

  張念悅對葉之然揚了揚下巴,葉之然立即很識竅地贊了一聲:“老婆真乖。”轉臉一看,岳母葉青麗正從客廳后門邁進門來,大約是聽到了他的話,意甚嘉許。葉之然吐了吐舌頭,叫道:“媽來了?什么時間到的?”

  “我和恒良下午一點就到了。”

  張念悅上去拉住母親的手,笑道:“媽媽越來越年輕漂亮了,我爸呢?”

  “在后面,和你弟弟說話。”

  張念悅“哦”了一聲,說道:“木頭,你陪爺爺和媽媽說會話,我去看看念恒,他們肯定在說工作的事。”

  葉之然點了點頭,轉身問葉老:“爺爺,才叔怎么不在?”

  “阿才去京城了,他們一家在京城團聚。”

  葉青麗插嘴說道:“小葉,念恒想去長江省建筑設計院工作,他爸正做他的思想工作,等會你也和他談談。”

  葉之然說道:“好,爸是什么意思?”

  官宦世家,子女專心搞技術的人不多。張念恒不愿放棄建筑設計專業,畢業后繼續往這方面發展可以說難能可貴。

  葉青麗說道:“他爸曾希望他本科畢業就參軍的,這孩子不愿意。現在研究生快畢業了,他如果想搞專業,解放軍總后部門也需要這方面人才,況且他在計算機病毒以及網絡遠程安全防范方面能力也很突出,軍隊方面很需要。”

  原來如此。

  葉之然有些明白了,他們父子兩個的分歧在張念恒去軍隊發展還是去地方發展上。

  “爸的意思還是讓他到軍隊系統工作?”

  葉青麗點了點頭。

  “原來這樣,那我等會也勸勸他。既然到了軍隊也可以繼續搞專業,念恒這邊應該做得通思想工作。”

  葉青麗看了看后門,輕聲道:“孩子大了,往往有逆反心理,你和他進行交流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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