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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名相

  難,張勁在所不惜。

  所謂的人品,所謂的臉皮,所謂的節操,在這個大前提下,一文不值。

  所以,灌醉何爸爸,是張勁早有預謀。

  然而,張勁沒想到的是,一杯過后,何爸爸竟然失態至此。于是,張勁也只能暫時收起自己早就擬好的腹案,安慰道:“何叔叔,您可別這么說,您這是醉了!”

  “醉了?”

  何爸爸被淚霧半遮著的老眼斜睨了張勁一眼后,搖了搖頭:“雖然我何過之的酒量不算好,但是區區一杯酒還不至于讓我醉了。別說你這酒并不烈,就算是最烈的‘酒料”也不至于半兩不到的分量,就讓我醉倒!”

  說著,何爸爸繼續之前的話茬,口氣中有些蕭瑟的唏噓道:“小張啊,我這不是醉了,是醒了!渾渾噩噩幾十年,在這一杯酒后,終于醒了!我真不知道,我這些年到底干了什么?

  過之?過而改之?

  越改越錯!”

  張勁無奈的搖頭,說:“何叔叔,雖然你覺著頭腦清醒,雖然您的話仍然沒有跑音,但是您真的醉了。我跟你說,我這酒跟外面別的酒可不一樣。

  雖然您只喝了一小杯,雖然我這酒按度數算起來不高,喝下去也絲毫不覺著烈,但是卻絕對比最烈的就更加醉人!”

  “哦”

  張勁話剛出口,何爸爸就拉長聲的沉吟了一下,接著說:“我不信!”

  “何叔叔,您別不信,我這酒取名叫做‘良相’”

  見到暫時無法將話頭轉到正題上,張勁干脆將這壇中的酒為何爸爸講解開來,用扯偏話頭來努力的讓何爸爸的情緒穩定下來。

  這壇中的酒水,正是張勁初等酒窖釀制的第一批酒中,最后一種出窖的美酒。諸如溫香、軟玉、刺客、名將、國士這些美酒,不過區區三五個月就已經出窖,而這‘良相’卻足足用了近十個月的時間,才終于酒成出窖。

  可見,‘良相’與其他幾種初等酒相比釀造難度高出一籌。同出自一位釀酒宗師之手,這‘良相’論起品質來,也顯見比其他酒水更勝一籌。

  要說這酒名‘良相’的由來,倒也頗有一番華夏文化的意境在其中。

  正如古人所講,‘擅戰者,無赫赫之功;擅政者,無錚錚直名;’

  那些入口如火的烈酒,就如古之‘直臣”雖然憑著錚錚直名流芳千古,但對社稷的幫助卻因為阻力巨大,或是固執己錯,而小了許多。

  就如那入口即知的烈酒,雖然醉人,但是量淺的人,往往因為它毫不掩飾的酗烈,而淺嘗輒止。如果不想醉,往往能逃開醉酒的境地。

  而張勁的這‘良相’美酒,則如古之擅政者,就如那些古之‘良相’一般,不需直言犯上。只需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般,醉人于不知不覺,醉人于心甘情愿的愉悅之中。

  與那些屢犯龍顏的直臣相比,良臣顯然更勝一籌!

  就如魏征、寇準、包拯般的直臣,以直言抗辯名傳史冊。雖然這些直臣以倔強不阿,在遇到明君時得到重視,直諫得到采納。但是他們的態度也往往觸怒了君主,即使是明君在上,也使得他們的建議得到采納的難度非同小可。而其本身,甚至往往不得善終!

  如果遇到昏君,就如比干遇到商紂,最終結果更只能是‘剖肝瀝膽”自撞廷柱而亡。

  而良相則不然,良相往往進可輔佐社稷,助明君開創一代盛世。當事不可為的時候,退也可以明哲保身。

  良相者,就如唐初的房玄齡、杜如晦,就如漢初的蕭何、宋時的王旦。

  這些人雖然不如直臣一般對政見直言不諱,不懼忤逆。甚至有些良臣名聲不彰。

  但是,他們的政見卻能通過一個十分婉轉和緩的方法闡述出來,讓上位者聽到如沐春風,得到如獲珍寶,得到上位者心甘情愿的主動采納,施行起來更是因為上下一心,皆不抵觸的緣故,而不遺余力,內耗極小,最終效果完美。

  所以,才有那些諸如貞觀之治、文景之治之類,一個個在史冊璀璨的盛世。

  雖然說這些直臣同樣各個功在社稷。但是真要說道社稷輔佐,這些良相的功勞,更是遠遠大過直臣。

  所以,魏征、寇準、范仲淹、包拯,他們也只能被稱為‘直臣’、‘名臣’、‘名相”但是卻不足以稱為‘良臣’、‘良相’。

  而張勁的‘良相’美酒,就是能讓人不知不覺的喝下,心甘情愿的醉去,如同良相一般。

  張勁有些‘王婆賣瓜’似的為自己的‘良相’美酒做了一番解說后,這才重新把話題轉了回來:“何叔叔,我這酒名為‘良相”其酒性也如‘良相’。品起來似乎不烈,但是卻醉人于不知不覺中。”

  張勁對于‘良相’的一番見解,似乎讓何爸爸頗有觸動。

所以,當張勁話完后,何爸爸并沒有再次糾結于‘自己醉沒醉’這個問題,而是癡了一般的呆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杯子,口中輕聲自語:“這就是良相,良臣  多年來,我何過之自比古之良臣,自比魏征、范仲淹,自比戊戌六君子。針砭時弊,孜孜苛求。

  到如今才知道,原來自己看的遠遠不夠通透。

  何爸爸的自言自語的聲音,從低回開始,越來越高亢。至后來言辭激烈處,更是慷慨鏗鏘,似哭似笑。

  原本坐著沉聲低訴,也漸漸演變成為昂然而立的手舞足蹈。

  這時候,張勁才發現,自己的勸解似乎越勸越糟。因為自己關于‘良相’的一番見解,何爸爸不但沒從自責自貶中醒來,反而愈演愈烈。

  甚至如今的何爸爸已經開始有些癲狂。

  不過張勁轉念間又想到,也許何爸爸今天一醉,發泄出來到更好一些,如果繼續憋悶下去,誰知道以后鉆了牛角尖的何大師會不會成為一個精神病患呢!

  想到那種可能的結果,張勁干脆閉口不言,讓何爸爸盡情發泄。

  堵不如疏!

  在張勁默默旁觀中,何爸爸手舞足蹈的癲狂激昂了許久后,終于如疲累公牛般喘著粗氣重新坐了下來,將自己的杯子往張勁的眼前一遞后說:“醉了也好,沒醉也好!至少現在我覺著自己很輕松,幾十年來前所未有的輕松。感謝你的酒,再給我滿上!”

  將張勁再次斟滿的‘名相’一飲而盡后,何大師眼神越發迷離,忍不住輕吟:“你的‘良相’確實是絕世美酒,一杯飲盡前塵盡皆清晰,兩杯飲盡煩惱煙消云散。魏武說的好啊,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又是一番長長的吟哦,當越來越低回的聲音走到無聲處。何爸爸仿佛睡夢醒來一般,抹去眼角垂下的淚痕,擦去癲狂時口角淌下的口誕后,終于恢復了平常。

  見到何爸爸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張勁再次為何爸爸斟滿了一杯酒后,終于將話題轉移到今天張勁前來的主要目的上。

  “何叔叔,我想跟你談談我和清淺的事!”

  張勁話出口后,雖然恢復平常的何爸爸表現的就像沒有聽到張勁的話一般,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杯中酒。但是張勁知道,何爸爸正在等著自己的下文。

  于是張勁繼續道:“我看過清淺的日記了。我知道這些年清淺過的很苦,她心里也始終沒能放下我。而且說實話,這些年我心里也沒能放下她。

  所以,等清淺醒了之后,我會和她在一起。”

  “是啊,這幾年苦了她了!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幾年如一日的愁眉深鎖。

  現在我醉了,我也醒了。而且你也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張勁了,所以如果你們想在一起的話就在一起吧!”

  應該是想到了女兒這些年的苦楚,瞑目而思的何爸爸表情有些哀意,嘴角有些抽搐。說出來的話,更是感慨深沉。

  見到何爸爸初步同意,張勁連忙乘勝追擊。竹筒子倒豆子般將自己真正想說的說了出來:“何叔叔,說起來有些難以啟齒。但是我覺著還是應該告訴你。

  和清淺分手之后,我結婚了,又離婚了。我的前妻叫葉紅。

  我不否認,我會和葉紅交往的最初目的,是為了斷了清淺的念想,讓她能放下過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我也不否認,在結識葉紅的時候,我并沒有對她投諸真的感情。那時候我就是一個欺騙女人感情的混蛋。那時候我只是想用葉紅來轉移我對清淺的想念。

  但是,我和葉紅結婚的時候,卻與我的初衷不同。我愛上她了,所以我才想她求婚。

  就算如今已經離婚,我仍然愛她,就如愛清淺一樣。

  而且我能肯定,葉紅也愛我,就如清淺一樣。

  所以,我會與清淺一起,但也不會放棄葉紅!”

  說到這里,張勁終于住口。眼神有些緊張的看著仍然瞑目不語,去之前毫無變化,仍然輕啜杯酒的何爸爸,等待何爸爸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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