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浮屠 雪花打在窗戶玻璃上,悄然無聲。()
握著電話筒,陳志溫感覺有些話,梗在了喉嚨。
他也是摸滾打爬過來的人,明白家丑不外泄的道理,他和楊子軒之間關系有裂縫,但卻不想給朱禮和給利用上,臉上笑道,“給他請功,這是好事兒,但我覺得是不是要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呢?我們這么一廂情愿的搞,到頭來,當事人都不樂意要這個功勞,怕就要鬧出大笑話了。”
苗玉龍有點琢磨不透,還是沒法確定陳志溫和楊子軒之間是不是有裂痕了,只能樂呵呵笑道,“您說得沒錯,還是要征求一下他個人意見,他要是不喜張揚,那就算了。”
有了這個臺階,陳志溫立刻順著說道,“省里人都知道,子軒同志,是我從羅浮帶過來的,根據我一向對他的了解,他確實是個不喜張揚的人,請功就沒必要了,我看倒是可以省內黨政系統內部表揚一下,就當做是展示我們黨員干部的精神風貌活動好了,你看怎么樣……”
“省委會慎重考慮您的建議的,那就不打擾您了,再見了。”
苗玉龍掛了電話,就走進朱禮和的辦公室,朱禮和抬頭問,“怎么樣,試探出來了沒?”
“哪有那么容易,他精明得很呢。”苗玉龍苦笑道。
朱禮和也蹙了蹙眉頭。
陳志溫無論施政水平,還是官場手腕,都要比他的前任省長,要高出一截,朱禮和對陳志溫也越發頭疼。
他本來以為陳志溫是貼著“改革標簽”的人,在施政手法上。肯定會大開大合。那樣很容易露出破綻,他也容易控制。
沒想到陳志溫是個心思綿密的人,上任之后。除了前期搞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后,之后一直都很穩健。
朱禮和實在沒法抓住陳志溫什么的破綻。
這讓朱禮和懷疑,自己當初到中央告狀。動用大力氣,趕走前省長,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這不,剛驅走一頭狼,卻來一頭虎,這讓朱禮和,實在無語。
陳志溫很快把葉宗良叫了進來,說道,“剛才省委那邊有人打電話過來。(。。)說要給子軒同志請功,我委婉拒掉了,不過還是會在省內表揚一下他。你讓他明天到省城來一趟。我就不見他了,你出面接待一下他。就當是安撫,你看行不行?”
安撫這種場面,陳志溫不好出面,由葉宗良去辦,倒是比較合適。
“我看辦個私人性質的一點小宴會就好,子軒同志,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個面子,他總要給的,就算他心里有委屈。”葉宗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把歐陽旭同志,還有其他一些同志,都請過去,您看怎么樣?”
“請人這種事,你看著辦吧,總之我現在不想見他,我就不出場了,你把我的安慰帶給他就行了……”陳志溫摁了摁腦門,說道。
他現在越發感覺,楊子軒放在他身邊就是個定時炸彈。
從都江縣救張潔,到昨天下水救人,這些都可以說差點釀成大禍,雖然后面都有驚無險的,但是過程讓人心驚膽顫。
要是可以,他現在想立刻甩掉楊子軒。
但是沒那么簡單,畢竟楊子軒現在名義上還是他的人,他要甩掉楊子軒,肯定要有足夠的理由的,不然以后他沒法子聚攏人心的。
怎么甩,就是個技術活了。
都說人世間,最苦的是,你愛的,你得不到,你不愛的,你甩不掉。
這句話,用來形容陳志溫現在心情,還是比較貼切的。
葉宗良辦事效率很高的,下午省府和省委聯合發文,表揚楊子軒昨天廣陵落水救人事跡的行為,定性為“展現了黨員干部優秀精神風貌”,評定為南蘇省黨政系統年度優秀工作者。
當然,這個發文,不見報,不上電視的。
這份紅頭文件,只傳達副廳級以上的干部手上。也就僅僅局限在小部分干部內知情。
很多廳干在接到這份文件時候,都有些詫異。
他們大多認為,這是陳志溫在保護陳系干部,避免楊子軒過度曝光。
所以,才不上報中央請功,省內也不大規模宣傳典型。
很少會更深層次的聯想到,楊子軒和陳志溫關系出現了裂痕。
楊子軒拿到這份文件的時候,曬然一笑,就丟到角落里。他只是受了些凍傷,經過昨晚一夜休養,早上就從醫院出來,回到工作崗位。
毛西溪繼續在追蹤殺害司機的嫌疑犯,不過破案壓力不大,目前線索并不明顯,楊子軒也就懶得親自去抓了。
宋靜聰說義州縣委書記周泰桃到周立昌家里匯報義州縣鄉鎮企業問題,吃了閉門羹,想要來求見市長,楊子軒笑了笑,“把這位周泰桃同志,繼續晾一晾吧,總之今天,我是不會去見他的,我也沒時間去見他……總該讓他好好反思反思鄉鎮企業的出路在哪里?市內鄉鎮企業工作突破點,在哪里?”
說著話,案頭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聽,是葉宗良的嗓音。
“子軒同志嗎?我啊,葉宗良!”
“我是楊子軒,有事請指示!”
葉宗良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子軒同志,你啊,做事兒,還是這么風風火火啊,你這次動靜可是鬧得不小啊,朱禮和同志,省長同志,都親自給你做了批示,你面子可真夠大啊。”
“呵呵,我們這些遠離省城的,能在大領導眼皮子下面,多停留一下都不容易啊,省委省府兩個領導給我做個批示,連秘書長你都驚動了……”楊子軒有些自嘲的摸了摸鼻子。
“你看,又來酸我了吧,又要我批評你了不是?說了多少次,別秘書長左,秘書長右的,我自己聽著都別扭,大家都是志溫省長手下的兵,兄弟相稱,兄弟相稱。”
楊子軒暗罵一聲虛偽,也嘆服葉宗良果然是臉皮厚得不得了,葉宗良老爹也是地方小官僚,也不知道他這套腹黑的笑里藏刀,是不是跟他那個郁郁不得志的老爹學來的,說,“葉哥有什么關照小弟啊?”
“油嘴滑舌,你也別什么關照不關照的,就想請你明天到省里,我和歐陽老哥,幾個給你慶慶功,順便介紹幾個新朋友給你認識,你看怎么樣?”
楊子軒有點琢磨不透葉宗良的用意,試探問道,“葉哥,我能不能多問一句,這慶功宴,是你的意思,還是志溫省長的意思?”
葉宗良笑道,“和聰明人打交道,就這個好處,說頭知尾。沒錯,是志溫省長的意思,當然也有我的意思,你也該多認識幾個新同志,都是一個圈子內的人,以后也好有個關照,你說是不是?這行走官場,可以沒女人,但是一定不能沒朋友,多個朋友好辦事啊……”
楊子軒暗道:果然!宴無好宴啊!
這頓飯,多半是陳志溫用來安撫他的。
沒向上中央請功,沒向下公布事跡,省府把整個事態壓制住,陳志溫當然也要給他來個安撫了。
楊子軒心里更心寒:沒想到,已經淪落到要被安撫的地步了,嘴里笑道,“那就先多謝葉哥的好意了,另外代我向省長問候了。我明天一定到場。”
葉宗良嘴巴里面的新朋友,多半是陳志溫新收編的官員干部,陳系干部的新成員,楊子軒也想見一見,認識一下。
掛了電話,楊子軒便讓李義東把明天的安排修改一下,明天上午下午全部時間用作赴宴。
第二天早上,楊子軒就讓老劉把車開到省城,葉宗良也推掉手頭工作,在中心大街和楊子軒碰頭,歐陽旭也在葉宗良旁邊有說有笑的,顯得關系親密。
楊子軒何等眼力,自然看出歐陽旭和葉宗良之間的曖昧,再看葉宗良的坦然,就明白,這是葉宗良在向他炫耀了。
看吧,陳系干部,現在都團結到我周圍了,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歐陽旭的眼袋很重,幾個老大的黑眼圈,顯然沒睡好,楊子軒看他腳步虛浮,就知道最近被酒色掏空身子了。
“子軒,那天,你跳下去救人的身姿,還真是讓我老歐汗顏啊,你這種干部,現在很少見啊。只恨我不懂水性,不然當時我也追隨你,跳下去了。”
歐陽旭見人講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真是第一流的,這些話說出來,自然實在,一點也不害臊。彷佛前兩天,在陳志溫面前,極力攻訐楊子軒的人,不是他。
楊子軒瞥了一眼他的將軍肚,笑道,“你不懂水性也沒關系啊,有這肚子,怎么也得可以漂浮起來啊。”
歐陽旭哈哈大笑,摟著他的肩膀,走進了一家酒店,說,“今天團結在省長周圍的一些朋友兄弟,都來了個大半,你以前窩在廣陵,可能很多都還沒認識,今天就借這個機會都認識一下吧,別以后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說著話,就把楊子軒往三樓燈火輝煌的包廂上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