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軒一副專心聆聽的模樣。
“京城只是要求國有股控股，就意味著可以在國有股權這個字眼上面做點文章，國有股權包括你們市里的，也可以讓外市的，省里的一些國有企業，政府單位入股……”
“省長的意思是，有別的國有單位和外市兄弟單位也對廣陵港有興趣嗎？”楊子軒瞳孔微微收縮。
陳志溫點了點頭。
“前幾天，金京有幾位老同志找我，聊過這個問題。他們心態很好，不謀求廣陵港的控股權，只是希望能在港口的決策層安排幾個人，參股比例可以坐下來談，資金方面，他們會讓金京幾個資金充足的國有企業出資組建投資公司，然后以投資公司的名義，間接進入廣陵港……”
楊子軒面色不改，盯著陳志溫的眼睛，又問，“您的意見呢？”
陳志溫笑了笑，“我不能夠替代你們市府決策，當時也沒應承下來，只是說會跟你聊一聊這件事，你感覺怎么樣？”
皮球一下子就踢回楊子軒那里了。
陳志溫沒個表態，楊子軒也不好回答，沉默了一會，不出聲。
陳志溫從抽屜里面拿出一條中華，丟了一根楊子軒，連忙接過，又附身給陳志溫點上，還是沒說話。
“你之前和省內的兄弟單位鬧得有點僵，眼界要放得寬一點，這樣對你的形象不好，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陳志溫打破了沉默。
楊子軒笑了笑。“您做媒人。我總不能干棒打鴛鴦的事吧。廣陵港面對投資商。是一視同仁的，不會說因為是國資，就歧視，對外資就歡迎。我們也不搞雙重標準那一套。廣陵港的公開招商是透明的，是陽光的。金京要是真的有誠意參股的，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跟著其他投資商一起走投資申請的程序，讓廣陵擇優而選？”
陳志溫微微一沉吟。隨即笑道，“這樣也好！不過你要考慮清楚，這樣人家金京就不會承你的請，人家是走正常渠道進來的，就會覺得，不欠你什么人情的。”
言外之意，就是楊子軒沒把這個“股權投資”價值最大化。
楊子軒隨即說道，“坐下來私下談，也不是不行，看省長什么時候安排一個時間呢？”
陳志溫見楊子軒話里松動了。便笑，“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各種方案材料了。就等你這句話了，你要是覺得行的話，我現在就給老盧打電話，讓他親自跟你談。”
老盧，是指金京市長盧康生，楊子軒曾經和他起過沖突。
“行啊！”楊子軒顯得十分的爽快。
陳志溫很快拿起紅色電話，撥通了號碼，吩咐就句，就說好了，讓楊子軒下午直接在省府招待所的會議室談。
楊子軒注意到了陳志溫對盧康生的稱呼，顯得親熱，顯然兩人有了一定交情。
這才是政客吧，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敵人。
站起來，楊子軒瞥了一眼桌邊的一疊文案資料，封面是《軟件產業發展意見》，就笑道，“這是剛才那個年輕人留下的吧？”
陳志溫隨手把那資料往楊子軒面前，呵呵笑道，“很單純，很熱血的一個年輕人。據說是斯坦福大學的博士生，給我足足畫了十五分鐘的餅。軟件這玩意，我大概也聽說過，好像在美國的發展規模也不大啊，比較小眾的東西，市場容量估摸就幾個億美元的。這種高精尖的玩意兒，能在我們這里生根發芽都不錯了，談產業發展，就有點扯遠了。看來這些國外的同志，也不少是忽悠人的。”
如果不知道未來幾年，軟件產業的蓬勃發展，楊子軒也覺得陳志溫這番話沒太大的問題。
90年代初期，國內還沒有發展互聯網，就算世界而言，軟件大規模發展，也是在互聯網普及之后，現在還處于摸索階段。
而且陳志溫對于“軟件”的認識，也比較表面和膚淺，估計他對世界首富比爾蓋茨的名字早已經如雷貫耳，但是卻不知道微軟就是全球目前最大的軟件公司，也是企業發展史上成長最快的幾個公司之一。
ibm這種全球五百強前列的龐然大物，也在傳奇ceo郭士納的帶領下逐漸轉型為軟硬服務一體化的公司。
可以說站在90年代前期，這個行業的前途是一片光明。
再過幾年，國內就要掀起一股羨慕南亞兄弟“印度”的軟件外包業務的熱潮。
這股熱潮要等到2000年后的7，8年，國內it行業蓬勃發展，大批從業人員迅速發力，納斯達克，紐交所，港聯所等股市中出現大批來自我國的it產業巨頭，才漸漸退卻。
楊子軒微笑拿起了這個文案資料翻了幾下，笑道，“挺新穎的。”
陳志溫擺了擺手，“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就拿去吧，好像你挺喜歡搗鼓這種新穎玩意兒的。”以前在羅浮的時候，楊子軒就對修電腦挺在行的，留給陳志溫的印象就是喜歡搗鼓這種東西。
楊子軒點了點頭，順手帶走了這份東西，走出了幾步，陳志溫又道，“小董那里有那個年輕人的聯系方式，你要找他，可以去找小董。”
他看出了楊子軒對這個東西感興趣，最好楊子軒能夠把這個“雞肋意見”消化掉，那樣科技廳長白金水那邊，他也能夠給一個交代，畢竟人是走白金水的路子過來的。
出了門，朝董長麒要了白楊的電話，楊子軒撥通了宋靜聰的號碼，讓他送幾份廣陵港二期的招商文件過來，下午可能要和金京方面的人碰一碰頭，談談股權的事情。
宋靜聰很是訝異，之前毫無征兆，便問，這是不是突發奇想？
楊子軒說不是，這是陳志溫做媒人，牽線的結果。
等楊子軒下了樓，董長麒進來清理楊子軒喝過的茶杯，俯身說道，“子軒同志要了那個叫白楊的年輕人的電話。”
“他喜歡搗鼓這種東西。”陳志溫不置可否，心頭也覺得楊子軒不務正業，把廣陵港的股權問題處理好，比這個什么扯淡的軟件產業發展意見，靠譜多了，偏生他就對那個文件顯得興趣更濃。
“子軒同志的喜好，一般人還真是喜歡不來吧，據說這軟件玩意，能有多大的產業規模，值得他那么上心嗎？”董長麒把楊子軒用過的杯子撤掉，又給陳志溫面前的茶杯換上新的水，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能夠在陳志溫面前多待一點時間，以便于對楊子軒，對白楊這個事情，更多做一些評論。
無論是省長，還是省委書記的時間都顯得十分寶貴，平時工作日程排得很滿，哪個時間段接待誰，到哪里去，都排得滿滿，絕對不是外界所說的那樣，當了大官就閑著沒事干的，可以說，這大領導當得，也是體力和腦力結合的。
連董長麒這個秘書，要在陳志溫面前多晃悠，多說話，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董長麒平時心思縝密，也會做一些統計，比如陳志溫在接見誰的時候，時間多一點，接見誰的時間，會少一點。
比如，接見白楊的時間是十五分鐘，但是接見楊子軒的時間，就是三十分鐘。
他還發現一個規律，就是接見楊子軒的時間，在呈現遞減的跡象，從一開始的一個小時，到后來的四十五分鐘，到現在的三十分鐘。
時間的減少，可能說明的問題有兩個：一是陳志溫和楊子軒的溝通出現了問題，二是陳志溫對楊子軒十分信任和放手。
董長麒覺得更加像前者。
這就意味著，楊子軒在逐漸“失寵”，陳志溫和他的溝通產生了一定的“障礙和摩擦”，才會造成了接見時間急劇減少。
“蚊子肉也是肉啊，由他去吧。”陳志溫平靜說道。
很明顯，陳志溫越發覺得楊子軒不夠成熟了，在這種基本不可能什么效益的產業上，傾注精力，只能浪費時間。
省府門口，高大潔白的大理石柱子前，一女孩見到白楊從省府里出來，便迎上去，焦急問道，“哥，怎么樣？那個省長肯給經費和優惠嗎？”
白楊苦笑一聲，扯了扯領帶，搖了搖頭，“我感覺我來錯地方了。那個省長，根本看不上這點東西，他給了我十五分鐘的時間，我竭盡全力把軟件這個概念和產業前景介紹給他，但是他覺得這個東西有點超前，讓我把資料放他那，他抽空看看，覺得合適的話，再給我電話……”
“那不是還有戲嗎？”女孩問道。
白楊摸了摸妹妹的頭，苦笑道，“傻妹，你是不了解體制啊，一省之長當然不可能當面說拒絕我，但是他這話和拒絕我沒什么兩樣，我是永遠不可能等到這個電話的了。”
女孩白璧臉色也黯淡了下來，直接就在臺階上面坐了下來，許久才說道，“又碰壁了嗎？當初你不是說國內經濟要騰飛，市場極大，回國發展空間很大嗎？怎么我們到哪都是吃閉門羹呢？”
“只能說國內大環境如此，風氣不好，只看重眼前短期利益，有長遠考慮的很少，能夠認識到這個產業前景的更是少上加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