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水柳還有冬日的綠,不同于新春嫩綠和盛夏的油綠,而是深沉的墨綠,近處一片大樹圍繞,讓東湖在冬季依然有生氣,城東的綠肺,城市的綠肺,在呼吸著。舞若 零散散的老人,在岸邊冬釣,還有些人在遠處放風箏。
“你盯著我干什么?”孫芙也知道剛才的行為頗為不妥當。
“你是想打雪仗?”楊子軒笑了笑,拍了拍背上被她砸的地方。
孫芙搖了搖頭,沉默走到湖邊,眺望著廣闊的湖面,遠處霧靄一片,朦朦朧朧看不清楚,近岸處零零散散的冒出些水草,目光落在那位放風箏的老人身上,只見他讓風箏高高飛在天上,又讓它俯沖下來,眼看要落到水面,在圍觀人的驚呼中,老人手輕輕一提,那風箏又一個轉身飛上去……
“我是不是就像是那個風箏,只是你手中的玩偶?”
孫芙望著那個風箏,漸漸出神,像是跟自己說。
“看過一個故事,你如果愿意聽……”楊子軒便把那個《追風箏的人》的故事,娓娓道來,這是一個曾經在前世風靡全球,美麗而又殘酷的故事,溫暖而又單純,但是又那么真實,仿佛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講的是阿富汗少爺和仆人友情經歷,兩個家庭的糾葛。
講完這個故事,孫芙眼淚已經掛在眼角,悄然擦去,不想讓身邊的男子看見。
“其實那位少爺也是一個追風箏的人。”孫芙聲音喑啞。
“你我都是追風箏的人,你說我會彼此傷害嗎?”楊子軒緩緩說道。
這個倔強的女孩,實在太像上輩子那位紅顏知己。
有四個女人。穿梭于他的前世的生命中。其中一個賦予他生存意志的蘇晨。還有個賦予他第二生命的袁夏,還有兩個也是在他生命中起關鍵作用的。
“這個故事我沒看過,不過相信能講好一個這樣的故事的人,不是壞人。”孫芙撲哧一笑,眼神里的那一絲倔強悄然消失。
楊子軒摸了摸鼻子,難怪那么多泡妞攻略,都說,會講故事是泡妞第一要義。
一個有故事的人。終究能夠給自己平添幾分魅力。
和孫芙回到車子邊上,把車子后尾箱的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搬出去,楊子軒說道,“我就不進去了,不然還不知道你媽媽會不會拿掃帚把我打出來。”
孫芙點了點頭,“路上滑,你小心。”
“你也是。”楊子軒和她凝視一下,起身開車離開。
望著車子消失在清清冷冷的街口,孫芙分幾次把生活用品搬了進去,孫夫人滿心疑惑問她東西從哪里來。孫芙只是說朋友送的。
孫夫人拉著她的衣服,“人家送這么多東西過來。怎么不讓人家進來坐坐?是不是上次那個開車過來看望你的那個男孩……”
“媽,你別啰哩啰唆的,幫忙搬一下東西。”
“不行,你今天得給我講清楚,那個男孩是什么情況?”
孫芙懶得理會她,突然搬到一個紙箱,發現很輕,心道,這是什么?
打開一看,是一個大的玩偶,還留了個便條寫著幾個飄逸的字:新年禮物。
臉上一紅,見她媽過來,忙把東西收好。
車子剛開沒多遠,就接到盛彤電話,“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么?”
“不是說要去越州嗎?”
從金京到越州的火車票,已經訂好,盛彤的面子在鐵路系統還是好用的,列車從金京開出,經過廣陵,靜海,繞過黃浦,再過江南省,到嶺南省越州。舞若 楊子軒想到過去越州,可能要呆上好幾天,讓小倩把衣物都準備了好幾套可換洗的衣物,跟市里請了假。
小倩美目流轉,聽說楊子軒說去越州,詢問要不要過去幫忙打理,楊子軒想到盛彤一路通行,笑道,“不用了,你一個人在家鎖好門,許菁應該明后天就回來,你也有個伴兒。”
小倩點頭說好,眼底卻有一絲失落,瞥見了在門外等待楊子軒的盛彤,雖然只看見半邊臉,但是依然能感覺那是個知性大美人兒,心頭又略過一絲自卑。
盛彤看見幫忙提東西出來的小倩,笑道,“這位是?”
“我的小妹妹。”楊子軒一直沒把小倩真當保姆了來看,在他心中,早已經是他家人一般的親近存在。
“真是漂亮啊,你還藏著一個這么漂亮的小妹妹在家里。”盛彤取笑著把行李搬到車子后面,楊子軒倒是一愣。
“你真是要常住越州嗎?”
“不是啊。”
“那你為什么會有三箱子?”楊子軒一怔,看著三個黑紅綠的行李箱。
“紅色的是冬天衣服,黑色的是越州那邊可以穿的秋衣,那邊冬天不冷,不適合穿冬衣,還有一箱子是化妝品和生活日用品什么的。”
小倩笑道,“女孩子出行都是這樣的,你沒看到許菁姐……”剛想說,楊子軒卻給她做了噤聲動作,小倩會意的溫柔笑了笑。
“我總算知道明白我的作用了。”楊子軒把一個箱子塞到車子后面,氣喘說道,不知道這巷子塞了多少東西。
“得了,不知道多少人想給我做苦力呢,不想干的話,我讓那邊的那個大哥過來。”盛彤和小倩兩個大美人在門口,早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
李義東氣喘吁吁的過來,說道,“市長,您這幾天真打算離開嗎?”
“你幫我照看一下幼竹和老劉,他們兩個出院,我估計也沒時間去接,你幫我去接一下他們,市里有什么急事,可以向周泰桃同志匯報。拿不定主意的。就向我請示。”楊子軒讓李義東做駕駛座開車送兩人到廣陵火車站。
“離開一段時間也不錯。省里現在形勢不明朗,跳出來反而看得清。”盛彤笑道。
鈴鈴鈴,電話響起來,楊子軒抓起來,卻是毛西溪。
“傅澤平,我們已經交給了姑蘇,但是傅澤平一直都比較抗拒,不怎么肯開口。”
“所以姑蘇方面讓你來解決?”
毛西溪臉色尷尬。沒想到楊子軒一猜就中。
“既然都答應合作了,那我們也可以幫忙想想辦法,當作是贈品吧。”楊子軒笑道,“其實我感覺傅澤平這個人,應該還是比較容易挖開嘴巴。只要告訴他,其實他牽涉這個案子不深,他只是一個傳話的人,只要姑蘇方面保證讓他做個污點證人,我相信他可能瘋狂咬出一部分信息……”
“污點證人?”毛西溪一拍腦袋,“這個不錯。應該對傅澤平有足夠的吸引力。”
毛西溪掛了電話,就去和楊嗣音商量。
“只要傅澤平的嘴巴被松開。就很可能獲知顧令存的下落,等顧令存這條大魚落網之后,南蘇的整個案子進度,可以進入后期收尾階段,接下來就不是南蘇能夠能夠插手的了。”楊子軒并不忌諱在盛彤面前談這些。
李義東插上一嘴,“省里這幾天應該會有大的變動吧?車禍的影響,比預期要大,但是也不至于失控。但是集資案算是徹底失控了。”
“車禍是一個推進事件。”楊子軒摁了摁腦門,如果不是這場車禍遇上柳瀟情,至少還得拖延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因為柳瀟情這個中間傳話人的暴露,直接把傳話環節的好些人,都暴露出來,直接推進整個案子進程。
蘇云貴雖然一直都在盯著他,想拉他入局,但是車禍后,楊子軒和陳幼竹在一起的消息也在省內的小圈子內流傳,蘇云貴肯定要重新審視他和陳志溫的關系,未必會再有拉他入局的熱情。
“其實整個車禍事件,目前的輿論指向,還是指向市長您的,認為是針對您,不知道是您得罪了什么人……”李義東把收集到的信息說了一遍。
“這倒是符合了很多人的意愿。”楊子軒摁了摁腦門,“既然有人可以引導輿論,把車禍的根源推到我頭上,現在省里又準備冷處理,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
想到這里,楊子軒向李義東要來苗玉龍的電話,直接給苗玉龍一個電話,寒暄了一番,“秘書長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楊子軒啊。”
“子軒同志,你應該沒事了吧?”苗玉龍皮笑肉不笑。
“受了驚嚇,打算請假休養了幾天,現場真是非常慘烈,目前遇難人數統計出來了嗎?”
“唉,遇難人數增加了六個,后續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都是重度燒傷。你確實應該好好休養,年底工作沒那么忙,不是突發事件,就交給其他人去忙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養好身體,省委這邊也會體諒的。”
“真是可憐啊,秘書長您是沒看見現場的狀況,唉,真是受到的驚嚇不小。我就想問問這事兒,省里還會有進一步的結論嗎?”楊子軒讓聲音變得更加嘶啞一點,干咳幾聲,像是真的受傷不淺的樣子。
苗玉龍知道楊子軒這是要討個公道來了。
“子軒同志,現在省里各種傳言滿天飛,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啊。”苗玉龍打了個啞謎。
“我是聽省委的結論的,不會妄自猜測的。部里也下來了一位副部長幫忙指導業務,徹查事故真相,總應該有個說法吧?”楊子軒微微一笑。
“這個。”苗玉龍知道楊子軒想什么。
人家在車禍中受傷了,現在又謠言滿天飛,說是沖著楊子軒來的,省委如果不給一個好的說法,怕是這個楊市長沒這么好糊弄過去。
“這個省委還在研究,你放心,一定給你一個說法。”苗玉龍喝了口茶,咬牙說道。
“謝謝秘書長。”
掛了電話,苗玉龍立刻向朱禮和請示這個事兒。
“他的傷勢怎么樣?”
“我問過鎮河人民醫院了,他傷勢很輕,當天就出院了。”苗玉龍目光閃過一絲精芒。“不過現場他官兒最大。現在外面都在傳言是針對他。只有少部分人關注那兩位處長,他現在就來討要說法了。”
“這個可以研究。”朱禮和寫完一副毛筆字之后,把毛筆擱放妥當,接過秘書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
“無非就是想點利益堵住他的嘴,這小子真是錙銖必較。”苗玉龍咬牙說道。
他對楊子軒印象不怎么好。
朱禮和卻笑了笑,“民間不是有句話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話糙理不糙,他這種精明只要放對地方,也是討喜的。”
苗玉龍臉色有一絲難堪,隨即恢復,朱禮和這句話雖然不是批評他,但是也表示了不認同他的態度,苗玉龍心頭對楊子軒又恨上一分。
楊子軒只是想在省委那里掛個名——有好處別忘了我。
李義東送他到火車站之后,直接開車去鎮河人民醫院接老劉幼竹出院。
盛彤讓鐵路系統那邊留了軟臥,是輛新車子,不是始發站。快到夜里九點,車子還沒開過來。候車大廳雖然還有個別空位,但是三教九流的人非常多,盛彤有點后悔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楊子軒倒是坦然,換上一身休閑裝,戴上鴨舌帽,就算是除了身邊的人,就算是周立昌親自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認出他的身份……
卻聽身邊的幾個青年在討論廣陵的經濟政壇,楊子軒心道,也好傾聽一下民意。
“廣陵今年發展勢頭挺不錯的,這火車東站,是新建的,首先交通是通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和姑蘇梁溪還是有比較大的差距,一時半會想要趕超,壓力巨大。”
“新來的市長還是魄力很大的。”
“魄力是很大,我說大過頭了,這小子,竟然想讓廣陵把姜州分出去,你說這不是瞎搞嗎?照我看他是廣陵的罪人。”
“余中,飯亂吃,話不能亂講。”旁邊幾個青年嚇了一跳。
“我是讀地理規劃的,前不久我的導師,拿到一個課題,就是研究這個,這個市里沒幾個人知道。”
其余幾個青年還是處于不敢置信的狀態。
“余中這么大的事兒,也不可能是他拍板吧,那肯定是要中央規劃的。”
“你說得對,這事兒是上面規劃,但是誰操刀,誰做這個執行者,誰就倒霉。”余中嘆了口氣,“而且,現在上面肯定也要征求他的意見,如果他不反對,那就是參與者。”
“小余,虧你還是國立震東大學的高才生,還有這么頑固狹隘的地域之分,如果分出去,姜州發展更好,我其實更希望姜州能夠分出來。這幾年國內地理行政規劃在不停調整中,尤其在前些年,撤地建市的過程,地理行政規劃都有著不小的調整,我聽說南蘇的北邊也有幾個地方要分拆,這是上面的大手筆規劃,怎么怪楊市長呢?”坐在楊子軒旁邊的高大青年,戴著金絲眼鏡,學者氣息很濃。
那小余被這青年一頓搶白,臉色十分難看。
“老安,我可不認同你的意見,廣陵是我的家鄉,我可不希望姜州被分出去,分出去廣陵經濟排名肯定要更靠后,發展更加慢。”小余還是不怎么服氣。
楊子軒在旁邊聽這群青年,看樣子像是研究生,饒有興趣,拍了拍那個姓安的青年,笑道,“你們都是廣陵的嗎?聽你們好像都很關心廣陵的命運呢。”
“我們都打算畢業后回廣陵工作,當然要關心市里的情況和動態了。”那姓安的青年十分隨和。
“你們都是哪個學校的?”
“他們幾個是黃浦學校的,小余是國立震東大學的地理規劃方向的研究生,我是金京大學的工程管理博士生。”
“都是高材生啊,你們留在黃浦,金京發展不是更好嗎?”楊子軒疑惑問道。
那安姓青年笑道,“還是眷戀廣陵的風土人情啊,其實主要是今年廣陵市政府出臺了一個人才引進計劃,有一系列的福利政策,除了安排住房,還有協助安排配偶工作,不要說對我這種廣陵本地人有吸引力,就算對省內其他地區的一些畢業生,都是頗有吸引力,不過需要花錢和沖破的阻力不少,廣陵這一屆的市政府,還是很有魄力的。”
這個“高層次人才引進計劃”早期是宋靜聰牽頭,但是涉及層面太多,就改為由周泰桃這個常委副市長牽頭實施,規格不可謂不高,之前最大的關卡,還是卡在組織部那邊,組織部不點頭,很難實施,最近組織部長穆英別有心思,放開了這一塊的流程,可以說是進行了實際操作階段,福利房和安置房由市政府撥款建設。
“看來你對行政工作也頗為熟悉。”楊子軒試探性問道。
“我本科是行政管理的,其實也是一心想往體制發展。”
“原來如此。”楊子軒點了點頭,“那你們對什么單位比較感興趣了?”
余中笑道,“現在廣陵發展前景最大當時廣陵港了,我倒是希望能夠到港口那邊去。”
“你是看中那邊福利待遇好吧,聽說港口運營公司的待遇向沿海發達地區看齊。”安姓青年笑罵說道。
楊子軒點了點頭,盛彤手肘捅了捅楊子軒腰肢,讓他看,他扭頭一看,卻見余中一直盯著盛彤,眼珠子挪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