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軒臉色冷冷的，默不作聲。
那負責人戰戰兢兢，“秘書長息怒，這事兒，我也是剛收到消息。”
“都不來是什么姿態，都想造反是吧？”宋靜聰氣得渾身發抖。
楊子軒一拍他肩膀，“先別動氣，了解情況再說。”
那負責人點頭哈腰，臉帶苦笑，“情況是這樣的，很多本來要出席大會的人，其實都推托說危房改造工程，已經沒錢了。”
“市里不是讓各地財政先墊付，市里會統一補貼的嗎？”宋靜聰冷冷說道。
“問題出在這里。”那負責人苦笑一聲，“各地因為地方財政先墊付了部分改造資金，導致財政賬目資金不足，快到過年了，基層干部怨氣沸騰……”
“那我怎么沒見到下面有人反應上來呢？”
“因為各個片區負責的副市長，太盡職盡責，把下面的聲音全部壓了下來。”
楊子軒扭頭朝周泰桃詢問，“你收到過類似的反映嗎？”
“確實收到過，不過沒有這么夸張，很多地方干部都能夠理解市政府這種做法，而且市政府明顯為這個事情背書了，事后會籌資全額補回他們的支出。”周泰桃跟著苦笑。
楊子軒蹙著眉頭，“所以今日這么多干部串聯起來，不來參加大會，是想提醒市里，該補錢了嗎？”
那負責人被這楊市長文問話，更是渾身顫抖，兩片嘴唇打架，“是……是的……”
楊子軒沉思一會兒，“這個事情，市里有責任。不過，以這種方式要挾市府，太過分。”又對那負責人說，“等會開會之后，你幫我搜集全部沒到現場的干部名單。搜集了之后，把名單交給靜聰同志，靜聰同志你直接把名單遞給組織部。我會跟組織部進行溝通。”
那負責人渾身發抖，早聽聞這個楊市長是個“鐵腕”，“硬氣”，“強勢”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恐怕今日一起串聯沒來的干部，這幾年的提拔都要受到影響。
“另外，你幫忙調查了解一下，到底是哪些干部在這次行動中，充當了骨干了，把首要分子找出來，膽敢公然對抗上級組織，目無組織，如此的桀驁不馴，還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他們了？”楊子軒冷冷哼了一聲。
楊子軒直接走到主席臺上，會議開了之后，做了一番講話，最后總結陳詞，“各位同志，這次危房改造工程，意義重大，市里也很重視，希望各位繼續把工作做好，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有問題，可以直接向我反饋，不過如果有人私底下搞小動作，那市里同樣會不客氣，收拾個別破壞政策秩序別有用心的不良分子。”
宋靜聰對那負責人說道，“市長跟你說的話，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出去。”
那負責人點了點頭。
“市長親自吩咐的事情，我會跟進，你盡早把組織串聯的核心分子調查清楚，匯報給我。”
講話完畢，楊子軒隨后離開，宋靜聰，周泰桃跟在后面。
“這件事沒表面那么簡單。”上了車，楊子軒讓周泰桃，宋靜聰跟著上車。
“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不然一群基層干部哪里有如此膽識對抗上級組織？”周泰桃目光老練。
“要不要再安排幾個人跟進調查。”
“調查可以，但是打擊面千萬不要太大，今日缺席的，都是基層干部中的部分骨干力量，以后很多政策還得依靠他們落實，如果把他們逼到對立面，肯定不是市府所愿意看到了，搞不好，這正是藏在背后那人的目的所在，削弱是市政府在基層干部的公信力。”楊子軒摁了摁腦門，真是一波還沒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我已經讓那負責人封口了，千萬不泄露。”
“世上沒有不透墻的風，不要寄希望于他不亂說話。”楊子軒冷冷說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第一是盡快從省府拿到那兩千萬的資金，盡快給下面墊付的財政所全額補償，第二就是走法不責眾的原則，把首要分子處罰了。”
周泰桃點了點頭，再一次佩服楊市長做事的果斷，遇到意外，也絕對不猶豫，不拖泥帶水。
宋靜聰眉頭卻有一絲憂慮，“省里能同意給我們兩千萬？”
“這個就不需要你憂慮了，老周，你讓工業部門擬定一部分工業項目，向省里申請申請工業資金，總計一千五百萬。”楊子軒說道。
周泰桃，宋靜聰立刻都明白了這里面的奧秘，但是誰都不會仔細去問，是什么原因。
肯定是楊市長和省里達成了什么秘密協議。了解太過于清楚，對自己有害無益。
世界上沒有不漏風的墻，今日大會的事，立刻在市里傳開。
更是傳出楊子軒雷霆大怒的消息。
如日中天的楊市長，名聲瞬間被打壓了。
甚至有些基層干部，說楊市長是不顧基層干部的死活，也要“作秀”，甚至揚言這危房改造工程就是他楊某人的政績工程……
謠言的來源無人知，但是這謠言來得十分兇狠，這股來自體制內部，而非民間的謠言，對楊子軒在體制內的名聲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事實上，很多成功的政客，都十分重視自己的執政基礎——基層干部的看法。
甚至有些極端的政客，直接認為基層干部的看法才算是“民意”，至于民間如何看，他們不在乎，只要黨內，體制內的官聲好，那么仕途就沒太大阻礙。
楊子軒一直以來都十分重視執政基礎。
一直致力于擴大經濟發展成果，提高體系內的工資待遇水平，贏取基層干部的支持和理解。
但是這次“救災”，確實在一定程度損害了基層干部的利益。
雖然贏得了上級政府的贊譽，贏得了群眾的掌聲，卻恰恰對基層不利。
“能想出這個辦法的人呢，必然是市政府里面的高手。”周立昌咳嗽了兩聲，他最近也感冒了，在辦公室內會見了，剛被市委公開點名批評救災期間“擅自離崗”的金木林。
周立昌不在家里，不在酒店，而是在市委辦公室親自接見金木林，是一個姿態。
他這個姿態是告訴所有人：批評金木林是集體決定，我服從，但是我個人是絕對支持金木林的。
“那我倒是猜出了是誰了。”金木林穿著西裝皮革，形象不錯，雖然受到批評，但是并不影響他的心情，忙著給周立昌倒水，讓他吃藥。
“你難道收到了什么消息？”
“我明日才卸任義州的一切職務，到市里任職，但是義州基層發生的事情，怎么能夠瞞得住我呢？”金木林討好說道。
“很好，我沒看錯你。”周立昌緩緩說道。
“應該是有人想爭奪那副書記，擔心楊市長會安排他的人，比如李煥同志，爭奪了這個位置。打擊楊市長的威望，讓他自顧不暇，就沒精力去插手副書記的人選安排了。”
“你能夠看到這一層很不錯。”周立昌滿意的點了點頭，“子軒最近確實太出風頭了，有人看不過眼，想讓他栽個跟頭。”
又一夜加班，余建中和李艷青辦公室相隔不遠，李艷青特地支開秘書，讓余建中過來。
“聽說楊子軒今日在會場上大發雷霆，現在這消息傳得滿城都是。”李艷青嘴角含笑。
“怎么樣，我獻上的這一計不錯吧？”余建中微微一笑。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計謀。讓楊子軒都無可奈何，為何以前不見你這么機靈？”李艷青抽著女煙，壓力過大，或者興奮的時候，她也會抽煙，這在市府大院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你自己沒陷進去吧？千萬不能被他查到實質性證據，是你在背后搞鬼，那我們兩個都要遭殃。”
“我怎么可能留下把柄？”李艷青冷笑一聲，“我只是對義州那些基層干部暗示了一下，之前危房改造的資金都是各地財政墊付，過年前，市政府可能沒辦法支付這筆錢，拖到來年，也未必能解決——這等于，市政府提前透支了基層財政所的錢，而且將要耍賴不還，最后市政府拿這錢給楊子軒做了一場秀，而基層財政所都要被坑到連過年的份子錢都沒有……”
李艷青嘆了口氣，“我只是暗示了一下，就算對方錄音，也不能從我那番話挑出毛病。何況我那日也向楊子軒反應過這個問題了，基層財政吃緊，要盡快把錢還給基層，不能占用太久，不然基層怨氣沸騰，我提醒他了，他不當一回事，還拿官方套話來推搪打發我，我現在懷疑，他真的就是許諾一張空頭支票了，大過年了，他去哪里找來千萬資金補償基層？”
“如果真是一張空頭支票，你還算對那些基層干部有恩之人了。”余建中笑道。
“此計，真是一石三鳥，今日開會楊子軒大發雷霆的事情，已經在市內傳開，有很多對他不利的謠言傳出，說他不顧基層干部死活，也要去作秀，使得他在基層干部中的支持率大幅度下降。這影響絕對是深遠的。”李艷青心情很不錯，拿出軒尼詩，和余建中碰了下杯子，抿了一小口。
“宋靜聰當場就安排人去搜集缺席的干部名單了。”李艷青突然想到了這個事。
“就算收集了又怎么樣，法不責眾，造成基層干部恐慌，把這些人逼到對立面，只怕以后市政府各項政策到了基層更加難以落實，他又不能替換掉全部的干部。”余建中冷笑道，“所以說，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不管他查不查，都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看來這次用你的計謀，真是沒錯，以前是埋沒你，楊子軒沒欣賞你，沒重用你，絕對是他的損失。”李艷青言笑晏晏。
“言重了，我只是因勢利導，他不犯下這么嚴重的錯誤，我也不能想出這個辦法。他太重視群眾的民意，卻不重視那些在基層兢兢業業的公務員的民意，這是巨大的錯誤。”余建中謙虛笑道。
月色清冷，兩人約談越歡。
楊子軒卻在樓上和林若水通著電話，若水赤著腳在辦公室內走動，室內有暖氣，倒不會冷到嫩白的小腳丫。
“還以為你楊大市長都忘記我這號小人物呢。”若水在電話里，不無埋怨。
楊子軒摸了摸鼻子，苦笑，“這雪災來得太兇猛，廣陵最近都快成了風暴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脫身送你梁溪，見見你，都要過幾天了……”
“你說送我的，卻沒來，這是你欠我的。打算怎么還呢？”
“你想要什么？”楊子軒撓了撓頭。
“這就要看你的心意了。”若水模棱兩可俏皮回應，卻讓楊市長傷透腦筋，他知道女孩說越是說“隨便什么東西都喜歡”，那就越難揣測她的想法。
“你這次風頭出的好啊，連溫叔都跟我夸獎你。”林若水笑道，“梁溪救災用的，還是你們廣陵那一套方案呢。”
“好什么好？今日便因此事被攻擊了。”楊子軒簡單說了一下今天遭遇。
林若水皺著眉頭，“我還以為沿海大省，政爭會少些，更多顧及經濟發展和調整，沒想到冷箭一樣不少。我感覺我現在就是四面楚歌，剛上任就給我來個下馬威……”
“你可千萬要提防一下霍建平，他和你溫叔的關系并不好，傳言他曾經想競爭組織部長，卻被你溫叔搶先一步，一直懷恨在心也不一定。”
兩人又聊了下生活話題，才依依不舍的掛了電話。
第二天，對楊子軒不利的話，依然在各單位機關流傳，甚至有人給楊市長戴上了“作秀市長”的帽子。
風暴眼的楊市長依然不為所動。吩咐老劉在暗處調查昨天沒到場的基層干部，把首要人物揪出來。
在市政府一明一暗的對串聯的首要分子展開調查之后，基層干部“討債”的報告，卻像是雪片一樣寄到市政府，匯集到楊子軒的案頭。
第二更到！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