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風起云涌第二百零四章東征日本(七)
據說,曹操在得到陳琳檄文后,頭痛病竟不治而愈,且不說這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也是曹操的幸運。但朱元璋卻沒有這么幸運,六月底,他一連杖斃了五名對他隱瞞藍玉號召天下檄文的太監和侍衛,終于看到了這份令他幾欲瘋狂的檄文。一份裸挑戰他皇權的宣戰書,朱元璋在怒極攻心下暈倒了。
揣摩朱元璋心思已有十幾年的前錦衣衛“毒秀士”呂思遠摸準了這位大明皇帝的罩門,他在朱元璋最敏感、病體最虛弱之時出手了,用朱元璋最忌諱也是最害怕的武器,一劍穿心。
朱元璋癱倒了,胸部以下沒有一點知覺,所有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但如果僅僅是癱倒這還是大明的幸運。朱元璋的病癥更加嚴重,他幾乎有一大半時間都處在昏昏沉沉中,一天也只有一兩個時辰是處于清醒狀態,但就算清醒,他也沒有精力和體力像從前那樣不知疲倦地處理朝政了。
“陛下的病勢到底怎么樣了?”
病室外,新任吏部尚書葉天明憂心忡忡問御醫,他是在詹徽被滅門后接任了吏部尚書一職,眼看馮傅案并沒因為皇上的病倒而熄滅,反而越演愈烈,皇上在短暫的清醒時間里只關心這一件事,錦衣衛報上來的名單,他連看都不看了,只顫抖著手用朱筆批下一個字“斬!”。一天之內,數百人、甚至上千人被殺。
朝臣朝不保夕,現在錦衣衛蔣瓛便成了天下最有權勢之人,在朱元璋寧可錯殺三千,不讓一人漏網的嚴令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滅任何一家大臣的滿門。
朝官們開始是偷偷摸摸趁夜上門行賄,現在已經在大白天公開向蔣瓛和其他錦衣衛千戶家塞金塞銀,剝去了斯文和尊嚴,不惜向錦衣衛們磕頭下跪,只懇求他們筆下留情,留下自己和家人一命。
葉天明無疑是幸運的,至今沒有受到任何沖擊,一方面固然因為他是朱元璋留給長孫朱允炆的首席輔佐大臣,但更重要是錦衣衛三所在保他。因為他是李維正的岳父,可現在他已顧不上自己的生命了,大明的朝廷已經無法運轉了,他只能盼望皇上能早點清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停止屠殺,重建朝綱。
聽吏部尚書的詢問,首席御醫韓長治嘆了一口氣道:“葉大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其實早就積下了病根,他數十年如一日操勞,吃得又差,偏偏他又在病中受到了難以承受的刺激,所以……”
韓長治搖了搖,表示他們也無能無力了。
“那皇上還能稍微好轉那么一點點嗎?”葉天明還帶著一絲微弱的期望。
“好轉?”韓長治苦笑了一聲。傷感地說道:“他能保持現在的狀態,已經是蒼天睜眼了,還能奢望什么好轉?”
這時,病室們忽然開了一條縫,一名太監急聲道:“葉尚書,陛下召你覲見。”
葉天明慌忙走進病室,朱元璋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一角,面色焦黃,骨瘦如柴,微微睜著疲憊而老邁的眼睛,在他身邊還坐著幾名內閣大學士,他們是負責給皇上草擬圣旨,看來皇上今天是做出什么決定了。
葉天明鼻子一酸,跪下來恭恭敬敬道:“臣葉天明參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無力地擺了擺手,讓他站在自己身旁,他的聲音異常微弱道:“除藍玉、馮傅案,其他朝務可由東宮自處。”
葉天明一陣心驚膽顫,皇上已經病到這個程度了,還對馮傅案不肯松手,不過他總算答應東宮理政,這至少可以讓癱瘓的朝政運轉起來。
葉天明又松了口氣,這時文淵閣大學士宋納把一只金盒交給,低聲他道:“這是陛下給你的,若大明社稷面臨危機之時,你要在朝堂上當場打開它。”
葉天明聽他說得頗為隱晦,什么叫面臨危機?現在大明社稷不就面臨血案危機嗎?他不敢多言,鄭重地接過金盒貼身藏好。
朱元璋勉強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揮了揮手,“你去吧!好好輔佐朕的太孫。”
“陛下保重,臣告退。”
望著葉天明退下,朱元璋忽然重重喘了幾口氣,又掙扎著對宋納道:“傳朕密旨給蔣瓛,李維正若回遼東,將他誘進京殺之!”
葉府,葉天明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不時抬眼向桌上的金盒望去。金盒是密封的,渾然一體,他隱隱感覺到,金盒里必然藏著事關大明命運前途的天大秘密,一種強烈的探究使他想打開這個金盒,可是他不敢,這可是滅門之罪。
但他又知道,皇上是命他在危急時打開,也就是說,皇上也賦予給他了打開金盒的權力,不過要在朝堂土當眾打開,而且這個危機到底是何時?他不知道。
葉天明心中反復斗爭著,最后他心一橫,“罷了,大不了再做一個。”
他顫抖著手拾起金盒,反復尋找打開的方法,可是他失望了,金盒仿佛就是現澆注而成,根本沒有縫隙。如果硬開,會損傷里面的東西,這時葉夫人端了一杯茶進來,她不敢打擾丈夫,把茶杯輕輕放在他身后。準備離開,但她看見丈夫拿著個金盒反復尋找,似乎找不到開啟的辦法,她忍不住道:“天明,不妨用刀刮一刮表面,就能看見縫隙。”
她經常擺弄金首飾,知道這里面的一些訣竅,葉天明霍然一驚,他回頭厲聲喝道:“誰要你進來的,快出去!”
葉夫人嚇得連忙退出,葉天明上前把門反鎖了,這才取出一把匕首。他也覺得妻子的話有理,他坐下來小心地刮著金盒的側面,金粉簌簌落地,竟然是后涂上去的,果然,當他刮到另一邊時,發現了盒上有一條細細的裂痕,他長長地吸一口氣,用匕首尖輕輕插入縫隙,一撬,“咔!”地一聲輕響,金盒被打開了。
金盒里整齊地疊著一卷白絹。他慢慢抖開來,這竟是朱元璋的親筆手書,而且筆跡剛硬,不像是最近才寫,待葉天明看到上面的內容,他頓時驚呆了,只見上面寫著:“朕百年后,若諸王擁兵自立,公等可改立燕王棣為新帝。”
日本,馬關海峽,北朝太政大臣足利義滿率領五萬軍終于趕到了海峽邊,他剛剛得到了明軍擊敗自己兒子的消息,此時他心急如焚,急調渡海船只前來,渡海船只有五十條。是仿造唐朝的防沙平底船,載重量大、平穩,且不怕擱淺,北朝也有自己的軍船,但主要是布防在瀨戶內海,對付四國的南朝。
很幸運的是,這些渡海船只都停泊在不遠處的港灣里,沒有被明軍襲擾,很快,船隊依次而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兩艘軍船,這也是仿造中原的樓船,這種樓船不但外觀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樹旗幟,戒備森嚴,攻防皆宜,是一座真正的水上堡壘,由于樓船身高體大,具有威懾力,但缺點也是顯而易見,它船體笨重,行動不夠靈便,若對手武力超過它,它就成了靶船,
足利義滿也考慮到了明軍軍船會在大軍渡海時襲擊的可能,他特地調兩艘大軍船堵住馬關海峽北面的入海口。
“大人,明軍既然已經擊敗了義持,那他們必然會攔截大人渡海,大人要慎重!”
勸足利義滿的還是次官左近衛少將北皇平一郎,他一直覺得足利義滿重兵占領九州島有所不妥,但他說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現在明白了。足利義滿的部署中存在一個漏洞。那就是一旦明軍擊敗足利義持,那海峽天險就將把日軍主力困在九州島。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畢竟是個漏洞,可現在他擔心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足利義滿作為北朝的太政官,權傾一朝,他當然知道有被明軍截擊的可能,但他已經顧不上了,他看到了更嚴重的政治后果,一旦李維正引兵進攻京都,一直對自己不滿的小松天皇和關白一條經嗣,他們會不利用這個機會嗎?他們更不會拿自己的軍隊和明軍硬拼,他們會尋找一種政治妥協,趁機利用明軍徹底把自己困在九州島,等自己殺回去時,北朝的天可能已經變了。
足利義滿知道,李維正用意并不在日本國土,這樣,他們達成妥協的可能性更大,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必須要孤注一擲。
他狠狠瞪了一眼北皇平一郎道:“不渡海,你難道想讓我困死在九州嗎?”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大軍登陸九州的決策失誤,立刻轉身對軍官們喊道:“你們想過沒有,大內家的游兵散勇只憑借一些破船,就能把明朝打得閉關鎖國,他們明朝會有什么實力?至少海上沒有,我已派軍船前去阻攔,短時間內他們不可能突破,咱們一鼓作氣渡過海峽,把明軍趕出日本列島!”
“戰斗!戰斗!”
軍官和士兵們群起呼應,振臂高呼。足利義滿滿意地點了點頭,斷然下令道:“上船渡海!”
無數日軍士兵列隊跑上了渡船。渡船晃了一下,一批八艘渡船滿載三千士兵,開始緩緩啟動,雖然馬關海峽最窄處僅不到兩里,但最窄處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而且沒有登陸的地方,所以足利義滿并沒有選擇最窄處,而是選擇了一處寬約五里的海域,兩邊都是淺灘,是渡海的最佳位置。
足利義滿已經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命一支軍隊手執盾牌、拿著長矛。只要能渡過一半,他便能在天平上得到一分砝碼,畢竟李維正要攻打京都,不會在對岸留太多士兵,只要登陸的士兵越來越多,此漲彼消,他一定會奪回海峽。
足利義滿各種可能性都考慮到了。可他卻忽略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兒子足利義持是在三天前被擊潰,而他從長崎趕到馬關海峽也用三天時間。這三天時間里,明軍為何不摧毀渡海船只?
隨著鼓聲響起,士氣高漲的日軍開始渡海了,足利義滿一把奪過鼓槌,親自為軍隊鼓勁。
“咚!咚!咚!”五丈大鼓發出震人心魄的鼓聲,海面上日軍大聲吶喊,奮勇爭先,五里海域,只要一刻鐘就能過去,但對岸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就在這時,海峽北面阻攔明軍船只的兩艘樓船發出了尖利的鑼聲,隨即爆炸聲傳來,明軍果然不出所料地動手了,足利義滿站在高處眺望北邊海面,果然看見了黑瞳瞳的數十艘明軍戰船,而自己的兩艘樓船滿載士兵,近處用弓箭射擊,遠處用投石機防御,明軍雖然大炮助威,而且數量眾多,但它們懾于投石機的威力,始終無法靠近自己樓船,火炮也沒有什么作用。
足利義滿冷冷一笑,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明軍雖然武器先進,但他們士氣不如自己,他們愛惜自己的生命,不敢和不要命的日軍硬拼,戰爭打的是人,光憑武器犀利有何用?
“再渡二十艘大船!”足利義滿放棄了試探,他要利用這個機會最快、最火速地登陸。
這時,對岸的明軍也出現了。他們用槍射擊,用火炮轟擊,子彈密集。打得日軍抬不起頭,用盾牌也沒用,不斷有人慘叫著跌下船去,火炮射出的炮彈或落在海面上,激起滔天白浪,掀翻大船,或直接擊中船只,把大船炸得粉碎,明軍壓倒性的優勢出現了,只片刻時間,八艘渡海船便被炸沉三艘,海面上飄滿了日軍的尸體,但其它軍船已經距離岸邊不到五百步。
足利義滿面無表情,這完全是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他已經摸清了明軍的虛實,他毅然掄起鼓槌猛地敲擊起來,“傳我的命令,所有渡海船只全部啟用。”
五十艘海船已經全部出發,近兩萬目軍出現在海面,密密麻麻、鋪天蓋地,仿佛將海面也遮住了。
一座小山上,陳萬里見日軍渡船已經全部壓上,他忽然下令道:“改變戰術,動手!”
隨著小山上黑旗招展,進攻兩艘樓船的明軍戰船忽然變了,他們一字排開,撕去了偽裝的怯弱,開始用最犀利的火炮轟擊樓船,炮彈如雨點般落在這兩艘船上,頓時船體撕裂,碎木飛濺,火光沖天,盡管樓船上有投石機,但發射速度遠遠跟不上火炮,只一輪火炮,兩艘樓船便被炸得四分五裂,迅速沉入海底了。
數十艘戰船一舉沖破封鎖,兵臨渡海船只面前,他們搶先攔住海峽。用密集的火炮輪番轟炸,渡海船只紛紛被炸翻、炸爛,頃刻間便有十幾艘海船翻覆了,海面密密麻麻都是求救的日軍士兵,剩下的海船大驚失色,紛紛調頭,但已經晚了。明軍的新式火炮沒有什么時間間隔,數百門各種大炮無情地向海面上轟炸。海面上布滿了大火,只聽見無數絕望的慘叫,焦臭氣彌漫在海峽上空,整個馬關海峽都被血染紅了。
而岸上的明軍也同時發威,將十幾門火炮改成了一百多門,配合明軍戰船前后夾擊快到岸的渡船,日軍死傷慘重,隨著最后一艘渡船被炸沉,海面上一片冷清,海風拂來,二萬多渡海日軍全部葬身魚腹。
岸上,所有的日軍官兵皆目瞪口呆,足利義滿臉色慘白,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忽然,他手中的鼓槌落地,一口血噴了出來,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這就是李維正部署的策略,等足利義滿快爬上陷阱時才割斷繩子,再狠狠地將他踹下去。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中旬,李維正率領儼如航空母艦般的戰列隊,抵達了距日本北朝首都京都不足三百里的若狹國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