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倉庫區已經成了慶陽作為繁忙的工商業區,也是見證慶陽由衰落到重新崛起的臉面,每一次無鋒外出視察都將此地作為首選地,從這里就可以看到什么東西最熱銷,來自何地的商人最多,這是一個窗口,一個了解西北的窗口,無鋒一直這樣認為。
馬車知趣的停下了,無鋒靜靜的坐在車廂里觀察著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沒有主意這樣一輛普通馬車,巨大的布幔從街道兩旁拉起,足以抵御熾熱的陽光,但悶熱的天氣依然讓來往此地的商旅們個個汗流浹背,來自大陸各地的商人們操著半生不熟的唐語、天方語、拉尼亞語甚至胡語交談著,身上風格各異的服裝讓人感覺就像走進了萬國服裝博覽會。
這個區域正是呢絨、羊毛、棉布、絲綢、麻布等輕工業產品交易區,大宗的交易早已在商鋪上或者茶樓酒店中已經談妥,這里不過是一個出貨場所,但無鋒最喜歡在這里流連,他喜歡在這里體會那種貨物進出流通帶來的成就感,這是他的城市,一手一腳一滴血一滴汗辛辛苦苦創造出來的城市,這是他心中任何東西也難以替代的。
當凌天放提出必要時可以放棄西域、北呂宋甚至西北,只要能夠集中力量在中原站住腳根時,他毫不猶豫的否決了自己這個首席參謀的意見,雖然他的建議不無道理,但要讓自己從感情上放棄這片生活戰斗的地方,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接受,哪怕是自己多付出一些代價,多耗費一些時間,也在所不惜。一個人可以為了追求利益不得不放棄許多東西,但心中總有一些東西永遠不可能放棄。
無鋒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中,他突然發現自己骨子其實是一個十分保守的人,許多東西一點擁有即使從理智上需要舍棄,但他也不愿放棄,就像也許自己永遠無法丟棄了這些曾經擁有過的東西一樣,總能夠給他帶回一抹愜意的回憶,這個缺點,他不想改變。
似乎知道自己主人由陷入了某種狀態,馬車周圍的近衛也都識趣的沒有人能來打擾,直到兩列車隊錯車被無鋒乘坐的馬車擋住了去路時,后面的喧鬧聲才將無鋒驚醒了過來。兩隊商人因為錯車互不相讓,雖然看到無鋒的馬車占道有些不滿,但看到圍護在馬車旁邊的幾個大漢雖然時平常裝束,但卻個個鷹視狼顧,顯然不是等閑之人,商人們的眼光比任何人都敏銳,所以只是相互爭吵,卻也不敢上前來要求無鋒的馬車移動。
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無鋒搖了搖頭,招呼近衛便欲離開,但一陣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際:“為什么要我們退回?難道你們唐河人就這般不通道理,分明是前面那輛車擋住了路,你們為何不讓那輛車讓開,這樣大家都方便啊。”
這是一口純正的拉尼亞語,略帶漢森同盟北部的口音,如同被雷擊一般,無鋒的身軀一下子僵硬起來,是誰,這是誰的聲音?為什么自己覺得如此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一張張面孔像飛馳而過的畫面從無鋒腦海中掠過,終于有一仗在無鋒的腦中定格。
“停車!”無鋒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聲,隨即不顧驚世駭俗,沒等剛剛啟動的車停穩便一把推開車門猛地跳下馬車,慌得身邊一干近衛連忙迎上來,按劍握刀,環視四周,以為出了什么事情。無鋒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干咳一聲道:“沒事沒事,我只是突然想下來看看。”
“可大人,這里人太多太雜,屬下怕有危險。”負責安全的近衛組長,脧了一眼周圍,發現雖然還沒有人認出節度使大人,但已經開始有人注意這邊,連忙進言道。
“沒關系,我想我們這次出來沒人知道,總不可能隨便碰上誰,都要殺我吧?”無鋒不想在糾纏下去,斷然道,“我去前面看看。”
沒等近衛們作出反應,無鋒已經撥開眾人,直向那馬車后兩列堵在一起的車隊走去,一邊走,一邊道:“讓馬車先離開,在前面等我們。”
兩只車隊由于無鋒的馬車堵塞而導致了雙方發生爭吵,三男一女一看就知道世來自西大陸的外地人,旁邊還有一個唐人,大概是出貨商人,對方也是幾人,估計是準備去倉庫出貨。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果然是他,有多少年沒見面了吧,無鋒猛吸了一口長氣壓抑住心頭的激動,旁邊的近衛也發覺無鋒表情的異常,有些迷惑的搶先一步站在無鋒前面,打量著前面發生爭吵的幾人,仔細觀察一番卻又沒發現什么異常,不過是一些普通的商人,若是真要說有什么特別,也不過就是有幾個來自西大陸的白種人客商罷了,這也不足為奇,向這類來自西大陸的客商可以說慶陽城里比比皆是,這難道也值得大人的關心?一名近衛還仔細察看了一下所拉的貨物,也不過就是尋常的瓷器和絲綢,的確看不出有什么異樣。難道是大人看上了白種女子?甚至已經有近衛懷疑起來,那個白人女子雖然姿色不錯,但也說不上什么天姿國色,比起大人府中那幾個女主人似乎都有不如,一干雜亂的思想都浮起在近衛們腦中。
爭吵的雙方都沒有注意到無鋒一行的到來,不過倒是有人發現無鋒馬車的離開,“好了,好了,前面的馬車已經離開了,我們還是各自走路吧,生意人,求財不求氣。”
都是生意人,當然不會為這等小事爭執不休,前面的車隊便緩緩移動,無鋒便悄悄的走近正準備跟著上載人馬車前行的三人。
“普洛夫蘭!”純正的拉尼亞語,略顯愉悅的聲音讓剛扶著身邊的女子上車的金發青年全身一震,聲音挺熟悉,但好像有些陌生,讓自己一時竟無法想起這是誰的聲音。猛地一愣,似乎想起什么,金發青年扭頭望去,一張溫和笑容溢于言表青年男子淵立岳峙般正站在自己身后。
“卡菲尼茨?!噢,我的父神,真的是你,你怎么會在這兒?”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來, 金發青年俊美的臉上滿是驚喜的笑容,一下子迎了上來,與迎上前去的無鋒緊緊擁抱在一起,“這么多年,你跑到哪兒去了?怎那連信也不給我們帶一個回來?”
“呵呵,還能上哪兒去,還不是會自己的故鄉,就像你一樣,不也得回你自己的故鄉么?總不能在學校里的呆一輩子吧?我可不想在學校里當一輩子老師。”求學時代的生活就像展開的畫卷一般一幕幕從眼前掠過,一眨眼就是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無鋒頗有感觸的對方一番熱烈擁抱后,緊緊拉住對方的手,熱情的道:“怎么啦?怎么突然想起走東大陸來溜達溜達啦?這么悠閑,普洛夫蘭,看來你過得不錯啊。”
金發青年同樣是欣喜莫名,沒想到自己遠行幾千里,居然能在異域他鄉遇見一個分離少年時代分別了十年的同伴,這如何不讓他高興。
“嗨,你小子真不夠意思,當初不是說好就算不回學校也要讓人給我們帶個信么?就著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可讓一幫朋友們都很失望啊。”金發青年說著又使勁推了無鋒一掌,臉上露出和煦燦爛的笑容,“我現在回國了,這一次是陪我未婚妻的叔父到梅利公國上任,他是我國住梅利公國的外交官員,商務參贊,早就仰慕唐河帝國的富饒發達,所以專程繞道來看看。”
“噢,好了,別說那么多了,走吧,今天我作東,既然來了這里,好歹也得在這里休息幾天,我也想盡盡地主之誼。一別十年,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也不知道昔日的老同學們情況怎么樣,今天總算見到一個,可千萬不能讓你隨便跑了。”無鋒攬住對方手臂,意氣橫飛的道:“今天我們還是按學校的規矩來,不醉不歸!”
“噢,卡菲尼茨,我可不能受不了,你知道我的酒量不行,聽說你們唐河人的酒酒勁兒特別大,千萬別讓我在我未婚妻和他叔父面前出丑。”金發青年一聽搖了搖頭,有些心虛的道:“對了,我還忘記替你介紹。”
話音未落,馬車上已經傳來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 :“普洛夫蘭,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么?”
“不,,我遇見了昔日的一個同學,他家就在這里。”金發青年看來對他的這位未婚妻的叔父甚是尊敬,恭聲道:“他邀請我去他那里一晤,他也想認識您。”
“哦?你的同學?”馬車里的蒼老聲音也有些驚訝,顯然不明白自己這個侄子怎么會在這唐河帝國地盤上會有什么同學。
“是的,蒙卡笛先生,他是我在海德堡大學時要好的朋友。”金發青年笑著解釋,一個干瘦的頭顱也從車門里伸了出來,瞅了一眼站在金發青年的無鋒,點點頭,這才慢步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