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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錯綜(1)

  兩道清瘦的身影漫步在漢中府城外的漢江河堤上,青衫飄飄,江水滔滔。現在正是漢江的豐水期,一路上行下去的船只來往如梭,帆影點點,頗有些碧波長空的蒼涼意境,看得一路慢行的二人興致高昂。漢江兩岸的堤壩壘筑得異常結實,在堤壩后沿線還栽桿了一大片深達數百米穩固水土的防護林,遠遠望去就像一道黑森森的長廊,蔚為壯觀。看得出修筑這道河堤的人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這樣的設計和規劃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漢中現在已經是整個西疆的中樞,名義上雖然慶陽還是西疆大都護府的治所,但事實上由于秦王殿下長期駐節于漢中,秦王府又建所于此,漢中的核心地位已經沒有哪一處能夠替代,作為地方官自然要確保已經隱隱有首都氣勢的漢中城池安全,這也是地方官的第一要務。

  大江作為溝通整個帝國東西的一條重要河流,其重要性并不亞于貫穿帝都的扇江,尤其是在眼下五湖江南已經歸附西疆的情況下,這條河流的重要性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在帶來方便快捷的水運條件時,作為一條桀驁不遜的河流,要想確保它能夠安安穩穩發揮它的運輸效用而又要避免它的惡性發作淹沒兩岸田地城鎮,那就需要考驗作為各地父母官的一方行政官員們的治水本事了。好在漢江在漢中盆地內都還算平靜,尤其是地方官員們花費了大力氣漢理這條河流,而飛沙堰和寶瓶口水利工程耗費了巨大人力物力終于修建成功也使得漢中盆地也可以坐享灌溉航運之利而無遭遇洪水之憂。正是這個宏大的水利工程造就了漢中盆地的富庶,使得漢中府的農業一直號稱西部之冠,也成為帝國西部當之無愧的第一府。

  “宗奚,這一去只怕咱們就要到帝都才能見面了,江南郡可是咱們西疆第一大郡,秦王殿下對你寄予厚望啊。眼下帝國局勢已經沒有多少懸念可言,就算司徒泰還有倭人和多頓人支持,只怕也不可能再堅持得了多久了。秦王殿下問鼎帝國已經是遲早的事情,而秦王殿下一旦問鼎,這接下來的可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你可別墜了在天南創出的名頭。”輕輕嗅著河水帶來的微腥氣息,背負雙手的紳士一臉輕松中卻隱隱有一絲說不出的擔憂,話語中的語意也有些未盡之意,落在一旁遠觀水景的同行伙伴耳中卻是悚然一驚。

  “子泰。你好像話中有話啊,這帝國局勢明朗化也是好事啊,江南素來富庶,基礎更好,莫非你還信不過咱的本事,難道這江南還比這天南更難治理么?何況咱和江南商人們打交道時間也不算短,他們的底細咱們也大略知曉一些,不是小弟自吹。這江南只要給咱三年時間,咱就有把握讓它來一個大變樣,保管它比起司徒泰接手江南之前還要強上許多!”對于治理江南這等富庶之地王宗奚還是自信滿滿,連天南這等中庸之地在自己手上一樣熠熠發光,莫不成這江南富奢之地還怕落后不成?除非有其他因素的介入,想到這兒,王宗奚卻是心中隱隱一沉。

  “若然只是治理本事,為兄還是信得過你的。不過這許多事情往往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江南富庶,這天下皆知,一郡之地承擔了帝國半壁財政有多,在帝國手中都是如此,那現在落在秦王殿下手中又該如何呢?想一想吧,秦王殿下的心性你應該清楚,他胸中所想只怕更是一般人不能預測,這邊帝國大勢尚未確定,就已經在安排布置騰格里草原事務了。他仔細掂量一下吧。三年,哼哼,怕是有一年時間給你你都該笑得合不攏嘴了,到時候,你治下的江南若是不能給秦王殿下一個滿意交待,我看你才是哭都哭不出來呢。”

  蘇秦瞥了一眼自己這位好友,他從不避諱與這位好友的關系。舉賢不避親,何況這位好友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把一個平淡無奇的天南郡搞得風生水起,無論是秦王殿下還是政務署對他都是稱贊有加,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在江南能夠獲得同樣的成果。

  天南一郡是在郎永泉一系離去之后出現了巨大真空,王宗奚的入主輕而易舉贏得了一直遭到打壓的各方的支持。加上成功進行了政治改革,又引來了大量江南資金,所以才會讓天南郡政績一下子躍居各郡前茅。但這江南郡,勢力盤根錯節,倭人、米蘭人甚至南洋聯盟和馬其汗人在江南一地中利益代理人不少,尤其是在工商界,許多人都與外來勢力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聯系,要想在促進經濟迅速平穩發展的同時又要扼制甚至逐步剪除這些外來勢力的影響,這盤棋并不好走。更何況這中間還摻雜著其他一些更復雜更深刻的矛盾,要當好這個江南總督,考驗的并不僅僅是簡單的治理內政和發展經濟那么簡單。

  “哦?子秦,聽你這話好像中間似乎還有什么未盡之意,難道你我之間你還有什么忌諱不成?”王宗奚當然知道這位名義上的外務署長決不僅僅只是秦王殿下外交上的駕馬車,在許多涉及政務方面的事務,秦王殿下一樣對他甚是倚重,他也知道自己出任江南總督與這位好友的力薦分不開,畢竟江南和天南無論是在將來新王朝中的地位還是其天生的地理意義上來說都有著相當大的差別。自己作為外放官員,許多情況遠不如身處漢中的蘇秦了解得多,而有些時候這些東西往往能夠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唉,有些事情按理說我都不敢多言,不過既然你擔任了江南總督一職,我就不得不提醒你,蕭唐是個悶嘴葫蘆,沒有秦王殿下的授意任何事情他都不會明言,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你知道也無妨。”蘇秦清癯的臉上露出少有的猶豫表情,似乎在琢磨自己的話會不會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顧慮,不過轉念一想王宗奚在秦王殿下心中也是頗為看重之人,就算有些矛盾,只要秦王殿下不以為意,對自己老友來說也就無關緊要了。

  王宗奚目光緊緊落在自己老友臉上,看來這一次自己被對方邀約出來并不是觀賞漢中秋景那么簡單,對方肯定是有什么樣的話語要交待自己,只是看上去蘇秦似乎又不像是得到了秦王殿下的授意,難道自己就任江南總督一職還有什么曲折不成?

  “宗奚,那柏元重你可熟悉?”蘇秦沉吟了半晌方才啟口問道。

  柏元重?蘇秦怎么會突然問及這個人,莫非自己就任江南總督和這個人還有什么瓜葛不成?

  “熟悉該不上,不過前兩天已經見過一面,看上去此人還是有些魄力,一臉精悍之色,聽說在河間府也頗有人望,我還在琢磨秦王殿下給我配了一個好部下呢,從河間城守調任余杭城守,雖說江南首府比河朔首府重要意義上略高一籌,但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意義啊。他好像是方成松的摯友,據說和方成松關系相當密切。”王宗奚在自己老友面前倒并沒有什么避諱。“怎么,他也想謀這江南總督么?”

  “那倒不是,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從河間城守要一下子到江南總督,這中間似乎還差了一點。不過此人心計倒是比起他那位摯友強上許多,方成松雖然是個治理民政的好手,但心思卻相當單純,但這位柏元重大人卻很不簡單,他原本是呼聲最高的河朔總督人選,連蕭唐推薦的河朔總督人選也是他,但是卻被殿下否決了。”蘇秦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你可知道這其中原因么?”

  “可是與管家有關?”說到這番地步上,王宗奚話音也低了許多,變得有點小心翼翼。

  緩緩點點頭,蘇秦臉色卻變得更陰沉,“不僅僅是管家,管瑩瑩在秦王殿下面前能有多大的影響力?這一郡總督不是她在枕頭邊吹吹風就能起到作用的,頂多也就是起一些推波助瀾的作用罷了,倒是安琪兒小姐在蕭唐面前提及柏元重,委實讓蕭唐躊躇了很久。”蘇秦在說出最后兩句話時聲音同樣壓低了八度。

  “安琪兒小姐?!”王宗奚只覺得自己臉上一下子有了汗意,背后也有些涼颼颼的感覺,“那河朔總督為何卻讓何京擔任?柏元重在河間頗有政績,既有方成松花在前說項,又有蕭唐推薦,為何卻……?”

  話語尚未說完,王宗奚已經猛然醒悟過來,方才蘇秦已經提及這是被秦王殿下否決了的,這等事情只怕只有蘇秦和凌天放才知曉,一郡總督人選定奪之事也只有這幾人能夠參與,這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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