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照……
這個對葉歡來說屬于傳說中的東西,它長啥樣葉歡都不知道。
葉歡滿腦門的汗啊……
高建國的手伸得筆直,眼中噴發出令人腿軟的強烈殺氣,仿佛葉歡敢說半個不字,他便要將葉歡立斃掌下。
葉歡擦著汗,結結巴巴道:“駕照……駕照……”
不敢看高建國快殺人的目光,葉歡求助的目光望向高勝男,帶著哭腔道:“駕照……有沒有呢?”
高建國惡狠狠道:“這個必須有!”
“這個……真沒有。”
高家的晚宴很沉默。
很顯然,第一次見面的經歷不算很愉快,高建國沒有當場暴走發瘋,實在多虧了他當廳長以來養成的領導涵養。
高家的小樓布置不算奢華,甚至有些陳舊,一張紅木飯桌也磨破了不少漆皮,顯然已用過多年,從這點上看得出,高建國是個很廉潔自守的人。
本來應該是頓溫馨和睦的晚宴,飯桌上卻充斥著無盡的殺機。
高建國一手舉著一根筷子,然后狠狠的,用力的互相摩挲,鐵青的老臉不時露出幾分強堆出來的笑容,笑容怎么看都充滿著猙獰惡毒的味道。
葉歡頭皮發麻,他知道,高建國真正想磨的是刀……
高勝男此時已欲哭無淚了。
她實在沒想到,一件本來在計劃中安排得挺完美的事情,最后的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美麗的大眼狐疑的在葉歡臉上掃來掃去,高勝男不由犯起了疑心。
這家伙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用這種方式讓她的父母對他產生厭惡感,然后他和她之間順理成章的徹底沒戲,以后便與南喬木雙宿雙飛……
女人的想象力很可怕,一想到這里,高勝男的眼中也冒出了殺氣……
高勝男的大哥,一個挺文靜挺秀氣的男人,此時坐在高建國旁邊,沉默中不時幽幽嘆口氣,顯然在哀悼那條無辜的旺財,眼中已泛起了瑩瑩的水光,像個春閨怨婦一般,嘆完氣之后便幽怨的瞟葉歡一眼……
整個屋子里,只有高勝男的母親最正常,她在廚房里忙前忙后,臉上一直堆著和藹的笑容,看著葉歡的目光充滿了喜愛。
晚宴便是在這種詭異而沉默的氣氛中開始的。
高建國憋了一肚子火,可女兒帶回來的人畢竟要給點面子,中國人自古講究待客之道,上門便是客,不管多討厭這個人,至少在自己家的范圍內,不能對他惡語相向,這是涵養氣度問題。
高建國不愧是省廳的廳長,深呼吸兩次以后,鐵青的臉已變得和顏悅色。
笑瞇瞇的注視著葉歡,高建國道:“這位……小伙子,貴姓呀?”
葉歡趕緊點了點頭,帶著幾分謙卑笑道:“免貴,姓葉,葉歡。”
“葉歡?”高建國皺起了眉,這個名字他可不止一次聽過了。
寧海市赤手勇斗銀行劫匪的孤膽英雄,到曾經震動寧海官場的騰龍集團總裁助理周媚被綁架案,再到最近時有耳聞的省委書記公子楊素案件,沈總理親赴江洲市安撫動蕩不安的江南省委省政府……
樁樁件件,似乎都跟一個名叫葉歡的年輕人有關,莫非就是他?
高建國神情一凝,目光馬上望向女兒高勝男。
父女同心,高勝男清楚老爸目光里的含義,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看到女兒肯定的點頭,高建國的目光頓時充滿了震驚。
這個年輕人,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不出竟是最近江南省的風云人物,他怎么跟女兒湊到一起了?他……真是女兒的男朋友嗎?
如今葉歡的身份并沒有公開傳播,只限于省委里面寥寥數人知道,高建國還不知道他是京城沈家的子弟,否則會更加驚駭,單是此刻,知道那么幾件跟葉歡有關的案子,已讓他大大吃驚了。
高建國再次凝重的打量起葉歡,這一回是真正的正眼相看了。
不得不說,當了半輩子警察,高建國看人的眼光很毒辣,僅僅掃了幾眼,高建國便從葉歡的眼神和舉止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眼神清澈,但略微有些不正,頗帶幾分邪氣,雖然在飯桌邊坐得筆直,卻不時露出幾分痞相,桌下的腿偶爾抖瑟幾下,男抖窮,女抖賤,從這個小細節便能看出,這個葉歡從小沒受過良好的教育。
諸多細節在高建國的腦海里合成一條清晰的結論。
簡單的說,這小子根本就是個混混。
再把以前寧海發生的那幾件跟他有關的案子結合起來,這個葉歡基本可以蓋棺定論了,——可以肯定,這是個不安分的人,天生惹事的主兒。
做了這個結論的下一秒,高建國便將葉歡的高家準女婿身份完全否定了。
他不能讓女兒跟這么一號人湊成一對,公安廳廳長的女兒,跟一個混混湊在一起,像什么話?他高建國的臉面豈不是被丟盡了?再說,女兒跟這么一號人過日子,怎么可能會幸福?
主意打定,高建國神色不變,仍舊滿面笑容的招呼道:“小葉不錯,小伙子挺精神的,做什么工作呀?”
葉歡眉梢跳了幾下。
媽的!忘記跟死條子串臺詞了,這個問題怎么回答?難道告訴他,老子是混混,正經職業是碰瓷敲詐,兼職小偷小摸?
擦了把汗,葉歡偷偷朝高勝男投去求助的目光。
高勝男暗嘆一聲,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家伙……
咳了咳,高勝男面無表情的幫葉歡回答道:“中介,他是做中介的。”
葉歡長出一口氣,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對,中介,我做中介。”
高建國哦了一聲,繼續笑瞇瞇的問道:“中介我知道,具體是什么中介呀?”
葉歡:“…………”
他敢發誓,老條子絕對不懷好意!
“中介……我什么中介都干,房產啊,股票啊,工程啊……”葉歡結結巴巴吹噓起來。
高勝男的大哥饒有興致道:“你還做股票中介?不錯呀,最近國內股市低迷,我買了幾只股票都套進去了,最近想著再抄底平倉,幫我分析分析,哪只股票有潛力?”
葉歡:“…………”
他真的快哭了。
股票長啥樣他都沒見過,更別提那些專業的金融術語了,再說下去,一張嘴準露餡兒……
高勝男看不下去了,只好出來再幫他解圍,狠狠瞪了她大哥一眼,給他夾了一只雞腿,嗔道:“哥,好好吃你的飯,為什么男人坐在一起就是股票啊,經濟危機啊,美伊局勢啊……你們煩不煩?”
高建國靜靜看著這一切,瞇著眼笑了,看不出他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葉歡捧著飯碗,有點顫抖。
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頓飯是他這輩子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
他現在很后悔,干嘛那么心軟答應死條子見她父母,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么?
和煦的拍著葉歡的肩,高建國笑得無比親和:“小葉,喝酒嗎?”
“謝謝高叔叔,我不喝酒,滴酒不沾的。”葉歡只好繼續把自己裝成一個無不良嗜好的有志青年。
戲已經開演了,再難受也得撐下去。
高建國不滿的皺眉:“不喝酒怎么行?男人嘛,會喝酒的男人才叫真男人,第一次來我們家,一定要喝!勝男,去把我那兩瓶藏了十五年的茅臺拿來,今天家里來了貴客,不喝不行。”
高勝男有些驚訝的看著父親。
她當然樂意見到老爸對葉歡熱情,可是又擔心喝了酒的葉歡會不會鬧出什么洋相,幾番猶豫,還是順從的拿了兩瓶茅臺。
啟開蓋,一股久醞的酒香滿室飄蕩。
高建國端起杯,跟葉歡碰了一下。
就在葉歡裝作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忸忸怩怩剛把酒含進嘴里,卻聽得高建國冷不丁問了一句:“小葉,跟我女兒上過床了嗎?”
“噗——”茅臺噴了高建國一臉。
整個飯桌死一般的寂靜……
葉歡渾身一顫,感覺褲襠有了濕意。
省廳廳長啊……被我噴了滿臉酒啊……整個江南省誰有我這么牛逼?
可是有誰知道此刻我的內心多么的苦逼……
葉歡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立馬用自己的袖子胡亂給高建國擦了一把。
“高叔叔,對……對不起。”葉歡一臉擰巴道。
高建國淡定的用紙巾擦了一把,道:“沒關系,問你話呢,回答!”
葉歡毫不猶豫的搖頭:“沒有,我們沒發生任何關系。”
高勝男俏臉深紅,靜靜坐在桌邊,垂著頭不出聲。
高建國眼中有了喜色,連連點頭贊許:“沒發生就好,很好,小伙子不錯,年輕人啊,就是要潔身自愛,有些事情是夫妻才能做的,當年下鄉插隊,勝男她媽把我推在柴堆里……”
這下連高勝男的母親也大羞不已,眼疾手快趕緊夾了一筷子菜堵住了他的嘴。
“老不修的東西,趕緊吃你的!”
高家的飯桌上,眾人談天說地,在高建國刻意的營造下,一種貌似和睦,卻仿佛又有幾分暗流涌動的氣氛縈繞在飯桌上。
喝了幾杯的葉歡面紅耳赤,酒壯慫人膽,這會兒他也比較放得開了。
省廳廳長怕什么,我老爹還是國家總理呢,我照樣不尿他那一壺!
扭過頭,高勝男的大哥正秀氣的夾著菜,小小的抿一口酒,跟高家父女二人的豪邁相比,高大哥委實有點基因變異的特征。
軍人出身的高建國,怎么會養出一個比白面書生還文靜秀氣的兒子?
太奇怪了……
趁著大家沒注意,葉歡忍不住湊過去問道:“高大哥,還沒請教大名……”
高大哥頓時有些赧然,秀氣的丹鳳眼幽怨的瞟了一下父親,幽幽的嘆了口氣,黯然不語。
葉歡估摸著他的名字可能不大好聽,從高勝男這個名字就能看得出,老高對取名這種事有點操蛋。
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葉歡跟他碰了一杯。
這時高建國發話了。
“猛男,給我盛碗飯。”
噗——
高建國又被噴了一臉酒。
淡定的擦了一把臉,高建國斜眼睨著葉歡。
“小葉,第二次了,你不會是故意找茬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