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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一章.真相(一).

  情懷、志向、理想這類的高尚字眼,對趙俊臣而言太過于沉重了。

  趙俊臣很敬佩那些有情懷、有志向、有理想的高尚人物,并不會因為自身的卑劣就將對方貶斥得一無是處,但趙俊臣也很清楚,一個人若是變得高尚了,就會受到許多條條框框的束縛,一旦是遇到了那些不折手段的對手,就定然會吃大虧。

  趙俊臣不愿意吃虧,所以他主動放棄了高尚。

  但趙俊臣也并不是一味的卑劣,若是不損害自身利益的話,趙俊臣也經常會做出一些善舉,力所能及的造福天下。

  許多時候,趙俊臣往往會選擇卑劣的手段實現自己的目標,但這只是因為卑劣的手段更加有效,僅此而已。

  所以,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既不高尚、也不卑劣,他只是很實際。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不是“善”、“惡”二字可以區分的,南關村的百姓們如此,趙俊臣也同樣如此。

  很顯然,因為這一天的種種經歷,讓鮑文杰心中對趙俊臣產生了某些幻想,認為趙俊臣“朽木尚可雕琢”,所以他才向趙俊臣說出了這樣的話,希望趙俊臣可以“幡然悔悟”、“回頭是岸”,但他的良苦用心注定是白費了。

  趙俊臣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他所制定的計劃也很實際。

  西北諸省的情況太過詭異了,可能性有很多,所以趙俊臣必須要先行排除某些最危險的可能性,然后才會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所以,趙俊臣并沒有馬上前往潞安府進行調查,而是“調虎離山”、“請君入甕”,讓周大福想辦法將潞安知府孫淼請到南關村里,這樣的話趙俊臣就可以保證自己行蹤的隱秘性,還可以控制住孫淼,從孫淼這里得到更加詳細的情報。

  到了第二天,周大福一大早就離開了南關村、前往了潞安府城。

  進入了潞安府城之后,周大福沒有任何耽擱,馬上就求見了潞安知府孫淼。

  孫淼如今不過是三十出頭,也算是年輕有為了。他的相貌白凈、氣質文雅,能力也不俗,在朝野的聲譽一向很好。

  得到消息之后,孫淼也很快就召見了周大福,并沒有任何怠慢。

  別看周大福在趙俊臣面前總是一幅謙卑模樣,但實際上他在潞安府城周圍擁有大量的土地,并且還有許多親族乃是潞安府里的世代吏役,所以孫淼也不敢有任何輕視。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周大福求見孫淼的時候還送上了一份厚禮,總計價值三五百兩銀子,哪怕是看在這筆銀子的份上,孫淼也會格外親民一些。

  見到了孫淼之后,周大福很快就說出了自己求見孫淼的理由,稱是自己的老父生病,又正好碰到了他的六十大壽,周家就想要為他沖喜,自然是大操大辦,但府里沒有任何貴客見證,未免是美中不足,所以周大福就希望孫淼能夠前往南關村參加自己老父的壽宴,這樣一來不僅是周大福的老父會高興,沖喜的效果會更強一些,并且孫淼親自為周家老父賀壽的話,周家在潞安府的聲望也會提升不少。

  孫淼身為潞安知府,又正值敏感時期,自然是政務繁多,近段時間也確實是非常忙碌,但看在厚禮的份上,孫淼還是很樂意在百忙之中脫身的,

  最終,孫淼答應了周大福的請求,只是稍稍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與周大福一同前往南關村了。

  南關村與潞安府不過是二三十里的路程,二人趕在晌午之前就抵達了。

  然而,進入了南關村之后,孫淼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按照周大福的說法,今天乃是他家中老父的六十大壽,周家也是大操大辦、宴請了大量賓客,但他進入南關村之后,卻發現南關村里面沒有任何操辦壽宴的痕跡,反倒是偶爾會見到一些身穿鴛鴦戰袍的士兵。

  當他遠遠見到周宅之后,發現周宅同樣是沒有任何的張燈結彩,完全不是大辦壽宴的樣子,附近的士兵也是越來越多,孫淼的面色微微一變,馬上就向周大福說道:“周先生,本官突然想起來了,府衙里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忘記處理了,這件事情絕不能有任何耽擱,所以本官必須要馬上回去,周先生老父的壽宴恐怕是不能參加了。”

  說完,孫淼也不等周大福的回答,就直接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孫淼轉身之后,卻發現十余名士兵攔住了他的道路,沒有任何躲讓的意思。

  見到這一幕之后,孫淼更是心中一沉,愈加覺得今天的南關村不簡單。

  這些士兵,皆是身材健壯,也完全沒有懼怕孫淼的官威,絕不是潞安府附近的軍戶,而周大福今天把自己請到南關村里,恐怕也是不安好心。

  于是,孫淼并沒有斥責這些士兵,而是轉頭向周大福問道:“周先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南關村里有這么多士兵?又為何要攔住本官的去路?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潞安府城里也有很多人都知道本官前來南關村的事情!周先生你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最好還是想一想后果!”

  說話之際,孫淼的語氣隱含威脅,但他的聲音依然輕緩,似乎是不想要刺激周大福。

  見到孫淼的這般反應,周大福眼中閃過了一絲敬佩,認為孫淼的城府很深,依然能夠保持冷靜,也沒有失去一個朝廷官員的應有氣度。

  不過,周大福卻不打算放走孫淼,只是態度愈加恭敬的說道:“孫大人,草民絕沒有任何惡意!草民今天把您請到南關村,也是因為南關村有一位貴客想要見您,這位貴客如今就在草民的宅里,您見到他之后就全都明白了。”

  孫淼深深看了周大福一眼,知道事不可違,也就沒有繼續糾纏,只是再次轉身向著周宅走去,而周大福則是連忙跟在一旁領路。

  當二人進入周宅的正堂之后,正有兩人坐在主位上相互交談著,這兩人顯然就是周大福口中的“貴客”了!

  見到了這兩人之后,孫淼再次的面色一變,但很快就整理了衣裝儀容,然后向兩位貴客行禮道:“下官潞安知府孫淼,見過趙大人!也見過鮑大人!沒想到二位大人竟是離開了京城中樞、來到了潞安府境內,下官沒有及時招待兩位大人,實在是罪過深重。”

  看到孫淼的反應,趙俊臣也就停下了與鮑文杰的交談,面帶贊賞的說道:“孫大人,好久不見了!因為某些緣故,本官不希望自己的行蹤暴露,所以只能以這般手段與孫大人見面,還望孫大人能夠理解一二……不過,孫大人遇到意外狀況之后,卻依然是冷靜不亂,不愧是周閣老的得意門生。”

  原來,孫淼乃是閣老周尚景的門人,也一向是受到周尚景的重視,趙俊臣聽過周尚景正打算進一步重用孫淼,從這方面而言,孫淼是可以信任的,因為他并不會輕易背叛京城中樞。

  此時,聽到趙俊臣的稱贊之后,孫淼也是連忙表示了謙遜。

  看得出來,見到趙俊臣之后,孫淼同樣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孫淼原本還以為潞安府境內發生了兵變,并且亂軍占領了南關村,周宅之中也是一場鴻門宴。

  但既然這一切是趙俊臣的安排,就說明這件事只是廟堂里的變化,并不會威脅到他的人身安全。

  不過,趙俊臣突然出現到了這里,并且還是如此的行蹤隱秘,顯然是事情不簡單,所以孫淼依然是心中警惕。

  見到孫淼的表情變化,趙俊臣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孫淼落座之后,開始向孫淼詢問朝廷賑災的情況。

  “本官這一次前來山西,乃是因為朝廷得到消息,稱是朝廷支援給西北諸省的賑災錢糧出現了紕漏,超過七成的錢糧不翼而飛了,所以陛下就任命我為欽差大臣,前來西北調查此事……”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后,孫淼又是松了一口氣,連忙解釋道:“趙大人,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下官也有耳聞,只是不知事情的真假,所以就沒有向朝廷稟報,但這件事情與下官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下官至始至終都沒有見到朝廷的賑災錢糧,只收到了巡撫大人的一封密信,稱是賑災錢糧周轉困難,而潞安府的災情也不嚴重,所以巡撫大人就想要把朝廷支援潞安府的賑災錢糧用于其他地方,并且詢問下官的意思,而下官自然是體諒巡撫大人的難處,再加上潞安府確實是還可以勉強維持,所以就同意了此事。”

  趙俊臣輕輕點頭,說道:“這般情況,倒也與我想象中差不多,你一向深受周閣老的看重,今后還有遠大前程,想來也不會參與到這種事情里……但我來到潞安府之后,卻發現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西北諸省的各地官府一直在到處攔截抓捕逃荒的災民,可有此事?”

  孫淼點頭道:“確實有這種事情,潞安府也同樣在到處攔截抓捕逃荒災民,這一切也都是巡撫大人的命令,說是朝廷已經開始賑濟災民,災民們的逃荒會造成地方空虛,還會帶給各地混亂,事情一旦捅到朝廷中樞還會遭到責備,所以就嚴令各地衙門攔截抓捕逃荒的災民。”

  趙俊臣眉頭一皺,追問道:“那么,災民們被抓捕之后,又是怎樣的安排?”

  孫淼答道:“全部被送到了巡撫大人的駐地太原府,巡撫大人到時候會根據災民們的籍貫把他們全部遣返回去。”

  聽到孫淼的回答,趙俊臣卻是不由冷笑,問道:“孫大人,對于山西巡撫的說法,你信嗎?如今正值火篩入寇之際,山西北部又是災情嚴重,僅僅是處理這兩件事情就足以讓他焦頭爛額了,他哪里還有什么精力調查每一個災民的籍貫、并且把災民們遣返原籍?”

  孫淼則是垂頭答道:“下官不知道,下官一切只是依照巡撫大人的命令辦事,不敢多問。”

  聽到孫淼的回答之后,趙俊臣眉頭一皺。

  原本,見到孫淼進入南關村之后的臨危不亂的表現,趙俊臣心中對他還是有些欣賞的。

  但此時,聽到孫淼的這番回答,趙俊臣心中的欣賞之意卻是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一切聽從上級吩咐辦事,所有事情皆是遵循規章制度,這般表現看似值得稱贊,但實際上卻是逃避責任的體現。

  上司的命令未必就是正確的,規章制度也未必就是真理,以孫淼的眼光智慧未必是沒有察覺到問題之所在,但他依然是只知道遵循上級的命令辦事,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錯的,也沒有任何的質疑之意,因為孫淼很清楚,哪怕自己最終辦了錯事,但因為自己只是遵循了上級的命令,所以天塌了也有個子高的人頂著,責任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頭上,但他若是沒有遵循上級的命令辦法,哪怕最終辦了好事,也首先會遭到上級的報復與刁難。

  “過程正確大于結果正確”,這句話可謂是古今中外的官場真理,官員們也紛紛是依此而行、明哲保身。

  顯然,孫淼也是這樣的官員,他并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對是錯,只要沒人能夠挑出自己的錯誤,就一切好說。

  想到這里,趙俊臣的表情間閃過了一絲譏諷,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周閣老會如此看重孫大人。”

  孫淼似乎是沒有聽懂趙俊臣的諷刺,卻只是垂頭不語。

  而趙俊臣也沒有繼續譏諷孫淼,因為他面對德慶皇帝的時候,往往也是這樣的選擇,明知道德慶皇帝的某些命令是錯誤的,但趙俊臣依然會按照德慶皇帝的旨意行事,所以趙俊臣其實也沒有資格譏諷孫淼。

  所以,趙俊臣只是繼續向孫淼問道:“近段時間以來,山西官場可有什么異常的動態?”

  孫淼考慮了片刻之后,答道:“倒也沒有什么異常的動態,只聽說今年的火篩入寇要比往年嚴重許多,因為蒙古那邊也是連年遭遇天災,所以他們這一次入侵劫掠的決心很大,似乎是由許多部落組成了聯軍,但因為朝廷已經有了防備的緣故,他們短時間內也不能突破防線,但北邊的戰局已經是愈加激烈了,如今山西官場所有人都在關注此事,并沒有什么異常動態……”

  說到這里,孫淼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又說道:“若說異常的話,下官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過,明朝的環境雖然不會發生造反謀逆的事情,但會發生許多更加奇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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