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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4章.權臣一怒.

  趙俊臣的后手是,他并沒有把解毒之法立即交給宋啟禮,顯然是擔心宋啟禮毀約不認賬。

  “周黨”的信譽一向還算不錯,但面對龐大利益之際,“信譽”二字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與此同時,趙俊臣只是承諾自己會幫助周尚景解毒,卻沒有承諾會向“周黨”透漏更多消息,不論是投毒之人的具體身份,還是投毒之人所使用的具體手段。

  反正宋啟禮一定會答應這項交易,所以趙俊臣自然是不愿意付出更多籌碼。

  如果“周黨”還想要知曉更多消息,那就需要他們拿出更多利益交換。

  而宋啟禮的后手則是,他只是承諾從今往后不再插手興州境內局勢,但“周黨”從前留在興州境內的各種布局卻不會撤除。

  事實上,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之后,可謂是箭在弦上,也已經來不及撤除了。

  總而言之,“周黨”只是決定不再推波助瀾、也不再給縉紳們全力撐腰,但趙俊臣能否可以順利擺平興州局勢,還是要看趙俊臣自己的手段。

  與此同時,宋啟禮也絕對不會出手協助趙俊臣擺平興州局勢,否則“周黨”就會變成縉紳階層的叛徒,說不定損失更大。

  趙俊臣與宋啟禮皆是聰明人,他們皆是看出了對方所留下的后手,也皆是清楚對方的心理底線,所以就皆是沒有趁機提出更多要求,于是就在心照不宣之下,迅速達成了默契。

  目前狀態下,雙方雖然達成了交易,但還不是進一步交涉的時機,再加上宋啟禮急著想要把相關消息通知于兄長宋啟文,于是很快就起身告辭、匆匆離開了。

  看著宋啟禮的離去背影,趙俊臣滿意點頭,喃喃自語道:“這個宋啟禮,有想法、有見識、有決斷、有擔當,確實是一個人才!而像是這般人才,在‘周黨’之中還有不少,周尚景顯然是一位好老師,教出了不少好學生,可謂是底蘊深厚……

  隨著周尚景已是壽元將盡,我也必須要提前準備了,等到周尚景老死病亡之后,說不定就有機會逐步兼并‘周黨’勢力……或者說,是與‘周黨’勢力融為一體!否則,‘周黨’的諸多人才不能為我所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喃喃自語之際,趙俊臣的表情之間并沒有顯現出多少期盼與貪婪之色,反而是顧慮重重。

  “周黨”本質上就是官紳勢力的代言人,所以“周黨”的人才輩出并不僅僅是因為周尚景的慧眼識人、教導有方,也是因為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才,原本就是出身于擁有豐厚教育資源的縉紳階級。

  而這般性質之下,“周黨”也具有非常明顯的階級局限性,那就是傳統保守,總是妄圖維持現狀、墨守既得利益,不愿意冒險嘗試新鮮事物,所以他們才會利用興州布局,妄圖推翻趙俊臣的農務改革新政。

  所以趙俊臣雖然也貪心“周黨”的人才與影響力,意欲靜待周尚景過世之后逐步兼并“周黨”,但趙俊臣并不認為自己可以像是周尚景一般輕松駕馭‘周黨’這個龐然大物。

  說不定,待趙俊臣逐步兼并了‘周黨’之后,反而會受到更多的內部掣肘。

  相較而言,“趙黨”則是貪官與商賈的利益結合體,雖然也與縉紳階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在利益考量方面更為激進大膽,又在趙俊臣的不斷引導之下,愿意冒險嘗試全新的經營方式,也愿意為了更多利益而放棄一些舊有利益,不似“周黨”一般守舊,所以趙俊臣只需要不斷做大蛋糕、為朋黨們尋到新的利益增長點,反而是很容易駕馭。

  又是貪心、又是忌憚,這般復雜思緒之下,趙俊臣緩緩搖頭,自嘲道:“想太遠了,還是先想辦法掌控興州局勢再說吧!”

  說完,趙俊臣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卻發現已經是天色漸暗,于是也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之后,就帶著許慶彥迅速離開了青山閣。

  離開青山閣之際,看著許慶彥安靜跟在自己身后不言不語,這種沉穩表現固然也算是一種成長,但趙俊臣反而是有些不適應。

  于是,趙俊臣主動挑起了話題,一邊走一邊笑道:“一整天的相互算計、勾心斗角,真是太累了……但也算是成果豐碩,不僅是順利說服薊鎮總兵張肅改變了立場,還強迫‘周黨’勢力不再插手針對,所以咱們已是再無后顧之憂,可以專注于對付興州境內的官紳勢力了!”

  許慶彥輕輕點頭,聲音沙啞的提醒道:“不要輕敵,縉紳也不好對付。”

  “我當然不會輕敵,但興州官紳失去了外援之后,咱們確實是輕松了許多!”

  這般談笑之際,趙俊臣帶著許慶彥登上了馬車,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趙俊臣認為自己并沒有輕敵,但他還是嚴重低估了興州縉紳的狂妄自大、肆無忌憚!

  事實上,趙俊臣至始至終都不清楚興州縉紳們的下一步計劃。

  柳子岷實在是太無能了,他在興州境內任職至今已有半年之久,卻從來都沒有嘗試過收買相關人員成為自己的眼線,所以趙俊臣在興州境內幾乎沒有任何情報能力。

  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從吳三桂那里得到了大量情報,趙俊臣在興州境內簡直就與睜眼瞎無異了。

  宋啟禮雖然與趙俊臣達成了交易,但他依然是刻意隱瞞了興州縉紳們想要大幅提升糧價的消息,顯然是想要看趙俊臣手忙腳亂的鬧笑話。

  而趙俊臣可以輕松竊聽宋啟禮與宋嵩公的談話,是因為宋啟禮身邊只跟著一名長隨,戒備方面存在許多漏洞。

  但興州官紳們昨天傍晚相聚于青山閣內商議對策之際,所有人皆是帶著大批隨從,把青山閣圍得水潑不進,可謂是戒備森嚴,所以趙俊臣自然是尋不到竊聽機會,也就沒有收集到多少有用情報。

  再等到第二天早晨,當柳子岷急匆匆拜見趙俊臣、把興州境內的最新糧價稟報于趙俊臣之后,趙俊臣自然是猝不及防、大為震驚,還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再說一遍!糧價漲了多少?”

  聽到趙俊臣的厲聲質問,柳子岷苦著臉答道:“漲了近三倍!僅是一夜之間,興州城內的糧價就足足提升了近三倍之多!一石米價昨天還是一兩五錢左右,但今天一早就變成了高達五兩銀子,而且這種提升幅度已經迅速蔓延到了興州境內的各縣各鄉!”

  “五兩銀子?五兩銀子!?興州縉紳瘋了嗎?興州位于在京城附近,一石米賣出一兩五錢就已經偏高了,考慮到興州剛剛結束了一場民亂,還算是可以接受……但五兩銀子?五兩銀子?!”

  趙俊臣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震怒之意,狠狠砸碎了手中茶盞,原本算是俊秀儒雅的五官面龐,也變得扭曲猙獰!

  不僅是震怒于興州縉紳給自己所準備的這個下馬威,更是震怒于興州縉紳的猖狂大膽、喪心病狂!

  在歷朝歷代之中,明朝的糧價一向是非常合理穩定的。

  明初時期米價極低,每石米價只有二錢五分銀子,一兩銀子就可以購買四石米。

  這樣的極低糧價維持了相當長的時間,唯有明成祖朱棣率軍征討蒙古期間略有提升,但征討行動結束之后依然是迅速恢復了正常價位,即使是邊陲地區,一石米價最多也就是半兩銀子。

  一直延續到弘治時期,由于明孝宗朱祐樘能力平庸,文治武功皆是毫無建樹,每石米價也逐漸提升到了半兩銀子到一兩銀子之間。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朱祐樘登基之后無論文治武功皆是毫無亮眼之處,民間糧價亦是屢創新高,但因為他“寬厚仁慈”、“廣開言路”、“知錯能改”,所以那些掌握著筆桿子的文人們對他評價極高,說他開創了“弘治中興”,但這場“中興”顯然只是官紳們的中興,與尋常百姓毫無關系。

  又等到明武宗朱厚照登基之后,這位被文人們視為是“抑制文臣”、“重用宦官”、“奢華縱欲”的荒唐皇帝,不僅是軍事上御駕親征取得了應州大捷,又順利平息了寧王之亂,在位期間民間糧價亦是不斷降低,一石米價普遍維持在四錢銀子左右,邊陲之地最高也就是八錢銀子,江南產糧之地更是低于三錢銀子,只可惜他得罪了文官勢力,所以就變成了史書上的荒淫皇帝。

  再等到嘉靖皇帝繼位以后,一直到崇禎皇帝中期,明朝每石米價普遍是維持在六到七錢左右。

  在原本的歷史時空之中,這般糧價一直持續到崇禎皇帝末期才終于是徹底崩潰,一部分地區的糧價迅速提升了幾十倍,于是就有了李自成的揭竿而反。

  (注:以上統計皆是出自《明實錄》)

  而明朝的這種糧價水平,即使是在歷朝歷代之中,也唯有唐初時期的開元盛世可以暫時更勝一籌。

  但唐朝時期的米價遠不如明朝一般穩定,等到開元盛世結束之后,每石米價就迅速攀升到了一兩銀子以上,再等到唐末時期,每石米價更是普遍高達三兩銀子以上,遠勝于崇禎末期。

  與此同時,漢朝時期每石米價的波動范圍是三錢銀子到一兩五錢銀子之間,北宋時期每石米價的波動范圍是六錢銀子到一兩八錢之間,南宋時期每石米價的波動范圍是一兩八錢到三兩六錢之間,清朝前期的每石米價波動范圍是一兩銀子到二兩銀子之間,清朝中后期每石米價更是普遍高達四兩銀子以上!

  相較之下,明朝時期的米價之低、波動之小,絕對是堪稱異類了。

  而且這般糧價還是明朝時期境外流入了大量白銀,銀子不斷貶值之后的價格!

  可以說,明朝皇帝與高層們在穩定民間糧價方面絕對是耗費了極大心血的。

  而在這個歷史時空之中,因為明朝并沒有亡于崇禎,境內人口不斷增漲,境外白銀也是不斷流入,再加上小冰河時期的延遲發生,所以糧價也就不可避免的逐漸提升,一石米價現在已是普遍達到一兩銀子以上。

  再到去年夏秋之際,又因為陜甘戰事的爆發,再加上俸米折銀之策的推波助瀾,米價在最高之際一度攀升到了每石二兩銀子。

  而每石米價二兩銀子的高位波動,就已經是趙俊臣所能接受的極限數字了!

  根據趙俊臣的估算,民間米價一旦是長期維持在每石二兩銀子以上,百姓們就會徹底失去活路,必然是要揭竿而反。

  而興州城內的最新糧價,竟是一口氣躥升到了一石米價五兩銀子之巨!

  這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哪怕只是短期波動,也足以是逼著百姓們造反了!

  所以也難怪趙俊臣會是如此震怒了!

  看到趙俊臣的猙獰面容,柳子岷膽戰心驚,完全不敢回應。

  但李傳文、牛輔德這兩位核心幕僚卻是深知趙俊臣的秉性,明白趙俊臣這個時候雖然是大為震怒,但依然愿意聽勸,絕不會隨意遷怒他人,所以就紛紛出言勸告。

  “還望趙閣臣息怒,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盡量冷靜下來尋找對策啊。”

  “一石米五兩銀子的高價,絕對會造成民心動蕩,百姓們的怨氣也將是迅速積升,很容易就會再一次引發民亂,還望閣臣早做應對!”

  聽到李傳文與牛輔德的勸誡之后,趙俊臣心中怒意依然是絲毫不減,但終于是稍稍恢復了冷靜,怒極而笑道:“這些個劣縉惡紳,顯然是忘記了本閣是憑借何般本事在廟堂上屹立不倒的!好!既然他們想要與本閣針鋒相對,那本閣就陪著他們玩這場游戲!只希望他們最后還能玩得起!”

  說完,趙俊臣就再次看向柳子岷,問道:“目前興州府城內的局勢如何?百姓們是怎樣的狀態?”

  柳子岷連忙答道:“百姓們已經徹底亂了,可謂是人心惶惶,還有許多百姓聚集在各大糧行附近不斷抗議,薊鎮總兵張肅眼看著事情就要鬧大,也立刻派出薊鎮守軍到處巡視,隨時準備鎮壓暴亂,還封鎖了城門……”

  趙俊臣聞言之后冷笑不斷,也不與幕僚們詳細商議,就迅速頒布了一系列的指示。

  “許慶彥,我給你一封手令,你立刻動身離開興州府城,前往興州東部各莊各鄉,聯系那些從山海關遣返的興州百姓,鼓動他們盡快行動起來!還有,再催促一下后隊馬車,讓他們盡快趕到興州府城!”

  “柳子岷,你即刻返回興州府衙,給我盯著最新消息,一旦局勢再次發生變化,就立刻稟報本閣!”

  “姜泉何在?你挑選一百名性子機靈的禁軍將士,皆是換上民間服飾,前往興州城內各大糧行附近,混入聚眾抗議的百姓之中,進一步推動百姓們的怒氣,若是遇到官府鎮壓,你們也要率先出頭、帶領百姓們全力對抗!但絕對不要暴露身份!”

  “牛先生,你拿著我的名帖,代我傳喚薊鎮總兵張肅、興州知州呂文升、以及興州境內三大縉紳家族的家主前來這里相見!他們也許會避而不見,但本閣相信你一定有辦法解決!”

  “李先生,由你代筆,為本閣寫一份公告……”

  就這樣,趙俊臣迅速展開了自己的反擊!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帝王一怒,伏尸百萬。

  而趙俊臣這樣的權臣一怒之后,則是意味著有些人很快就要倒霉了,一定會付出慘重代價!

  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 ̄﹏ ̄)╭具體解釋一下,春節前三天,蟲子需要陪伴家人外出游玩,未必有時間碼字,所以才會存稿,是為了保證自己不斷更,并不是想要蓄力爆更……但初五之后會盡量努力一下。

  請:m.ddyue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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