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咱是胡子……”屠千軍嘆了口氣,仿佛渾身失去了力氣一般說出了這么一句,便靜靜的坐在了穿林豹的身邊。
“就算找著了婆娘,人家問他男人做啥的咋說?!說我男人是胡子?!”屠千軍點上紙煙,這是飛鷂子下山辦事兒的時候特地給他買的。
“說句難聽點,哪天咱一個倒霉給‘睡’(死去)過去。人家咋辦?!嫁了給咱,就算男人死了都不好和人說!!”
“就算一直沒事兒,生了娃將來你咋跟娃說?!說你爹當年是個殺人放火的胡子?!娃咋和別人說自己的爹?!難道就直接說我爹就是個殺人放火的胡子?!”
“啪!”穿林豹的旱煙桿在一聲脆響后,生生的斷成了兩節兒!!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雙手的關節緊繃!
“我為啥想著讓大伙兒識字兒?!認字兒,咱至少能寫上自己的名兒!胡子,咱總不可能做一輩子!咱總得為心甘情愿跟著咱出生入死的弟兄們考慮考慮以后!”
屠千軍站起來,把煙屁股扔在地上用腳碾滅。他知道,這山寨里沒有一個是孬貨!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這么半個多月的時間相處下來,屠千軍早已了解了他們。
這是一群從來沒有欺負窮苦人,從來不會隨處打劫、綁票、強奸,謹守著自己那一片良心的有情有義的漢子!
方圓二百里,這二頭山護住了這片山腳下的所有百姓。
沒有任何一處的倃子敢“滑”過來搞事兒,附近的“邪岔子”(不講規矩人情的土匪)也早就被二頭山上的一眾老吧嗒們收拾了!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卡子”(胡子設路卡收過路費),沒有任何的綁票、抽捐(強行索要保護費)出現!
因著這二頭山上的這群漢子們,這山下五百里的百姓們過得比別處的更為安穩。甚至,在他們受到地方土豪欺負的時候也可以報備二頭山,會有人為他們出頭。
在屠千軍呆在這山上的半個多月里,他甚至見到了好幾撥人上山來尋求幫助。這些人幾乎都是衣衫襤褸的老百姓。
這些人,有的是兒女給“吃長路的”(人販子)給弄走了,巴望著山上的爺們幫忙。有的是給地面兒的豪霸們欺負了上山來找幫忙。
這些,大多數穿林豹都會安排人去幫忙。但其中的開銷得找來的人負責,若是沒有錢那么就得在山下的堡子里指定的人家幫忙干活兒抵賬。
這些被指定的人家多數是一些孤寡。正因為了解了這些,屠千軍才更加確認了,這些個爺們都是一群有血性、有良知的漢子。
因此,屠千軍更加的希望這些血性的漢子們將來能夠走的更遠,能夠生活的更好!因為他們配的上更好的生活。
而不是過著這種幾乎是低人一等的日子,不是這種說出來自己干啥的都臉紅的日子!
深知未來歷史走向的屠千軍知道,如果現在再不抓住機會,那么將來一旦抗戰爆發這群血性漢子絕對落不著好!
在后勤完備火力強勁、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面前,再強大的山寨也不過是笑話罷了。這點,早就在解放后無數次的剿匪中被印證了的事實,屠千軍不想讓它發生在自己人身上。
“張大帥也被人叫‘胡子大帥’,人家也是胡子出身但人家為啥就能做個大帥?!咱為啥就連自個兒做啥都不敢大聲說?!”
“說穿了!人家張大帥識字兒!讀書!明道理、知是非!這胡子人家不常做,人家知道胡子就不是啥長久路!”
屠千軍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穿林豹的反應。說實話,穿林豹的反應很奇怪,有些意動卻又似乎有些話想說,但嘴唇蠕動了幾下卻還是沒吱聲。
“就算咱自己無所謂,但總得給那些信著咱們的弟兄們考慮考慮吧?!現在咱是身強力壯了,但年紀大了呢?!難道要弟兄們到六十歲還上‘簾子’(馬)抗‘噴子’(槍)砸響窯?!”
“再說了,咱到時候有了官軍的皮領上餉,憑著咱山寨這群爺們咱還怕說不上媳婦兒?!咱這群爺們兒當著誰的面兒,咱都能理直氣壯的告訴他咱是干啥的!”
穿林豹沒再說話,只是輕輕的把折斷的旱煙桿子放在了炕上。
“軍子,沒說的!三叔知道你是為了弟兄們著想!三叔也支持你!”悶了半天的穿林豹終于說話了。
“識字兒這沒錯!咱這幫子爺們總不能一輩子做睜眼瞎!投不投官軍的咱先不說,但讓寨子里的弟兄們跟著識字兒總歸是好事兒,相信你爹在也會支持你,咱就不說啥了。”
屠千軍這時候發現,說到要投官軍穿林豹似乎眼神有些閃爍。看來,這寨子的確和奉軍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結合上那位渾身散發著軍人氣息的紫軒,屠千軍覺得自己模模糊糊的似乎抓住了什么。這座山寨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沒了穿林豹的抵抗,剩下那些不愿意學習的胡子很快便在屠千軍的攻勢下潰敗下來。
不服氣?!咱出去耍兩膀子去!干的過老子你可以啥都不學,愛干啥干啥!
很顯然,寨子里耍膀子就沒人耍的過屠千軍!于是拳頭最大的他理所當然的干掉了所有不愿意學習的崽子們。
不好好學?!偷懶?!很簡單~三天就一個考試,要默寫這段跟著幾個老師學的字兒!默寫不出來……嘿嘿……
一頓竹筍炒肉不說,外加三天的洗茅房!誰都別想落跑!都是帶把的爺們,血性的漢子!誰愿意老被罰去洗茅房啊?!
不得不說,屠千軍這招的確有夠陰的!這小子不僅罰人去洗茅房,還帶大伙兒去參觀!逼著那些偷奸耍滑的崽子們只得埋頭苦學。
學的好的當然也有獎勵,只要是學的好、考試連續過關的由屠千軍和穿林豹就單獨傳授他一些把式絕活兒!
其他的四梁八柱還從那些學的好的人里挑出一批來做副手啥的,比如紫軒就挑出了兩個崽子傳授起了一些關于砸響窯的路線布置、人員配給、撤退路線安排……等等知識。
于是,只要學的好說不準被掌柜的看上了你就成了小炮頭了!這誘惑對崽子們來說卻又是極富吸引力的。
這眨眼間在眾胡子們哭爹喊娘、痛并快樂中便過了一個多月,期間寨子里差點斷了糧。幸運的是寨子里有了四梁八柱的回歸,在老面瓜的手段下總算是從山下弄了些糧食上來。
而一些肉食也不曾缺少,這些肉食一部分是寨子里的崽子們練潛伏槍法的時候順手帶回來的,大部分則是山下的弟兄們給采購回來的。
在這遠離城市的二頭山山寨里,忽然的就這么刮起了一陣奇怪的學把式、識字兒風,若讓其他山寨的胡子們知道了二頭山這么來搞估計得蒙。
其實,別說外人就是原本二頭山的胡子們自己也還蒙著呢!一開始的學把式到現在的識字兒,然后還有不少弟兄開始跟著掌柜們學這學那。
咱這么搞下去還能算是胡子么?!但在眾人中,卻還是有人清醒著的。
比如紫軒,比如穿林豹,再比如飛鷂子。
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如今十分的確定及肯定:若是現在二頭山的崽子們全體出動,和一個多月前崽子們遇上的話,那么一個多月前的那些崽子們絕對是全部給掛的后果。
甚至連幾個當家的都未必有把握能逃的掉!
要知道,山寨里個人武力極強的穿林豹也在兩個五人小分隊的潛伏圍攻下飲恨當場,那么飛鷂子他們這些人就更不用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山下關于紅窯的消息終于傳到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