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文龍的雜事確實多。
他都有想過要不要利用這幫京城少爺幫忙讓楊淼淼進國家隊了,后來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下意識的不信任這些人,更不愿自己的家庭和這些人扯上關系。
所以甘紅波差人來請他出去喝茶的時候,陸文龍原本打算去看楊淼淼預賽的計劃就不得不改變,原本他可以叫上一起去游泳館的,最后只能私底下請棒球隊的隊醫幫忙去了一人跟陸娜做陪伴,再三叮囑有任何問題都趕緊叫急救車和自己。
還是讓自己來面對這些其實不該跟自己交集的層面吧,打一開始,陸文龍其實就把對方跟自己放在了完全對立的位置上,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同樣都是那些紅色階層,面對田老或者張元橋還有汪澤清等人,他都不會有這么強烈的……就是感覺中間有一道深深溝壑的感覺。
他很警惕。
一輛造型略顯夸張的卡迪拉克來接的陸文龍,渝慶還沒這款車,但平京現在在先富起來的這些人中間比較流行,算是很高檔,而在某幾家著名大酒店門口還停著加長版的,這都是開車司機給陸文龍炫耀的原話,陸文龍見識過更好的當然沒什么反應,只是笑笑。
去的地方也高檔,據說是當年某個親王的王府,陸文龍卻看見院子外用石碑立了個某某歷史資料研究所的牌子,就成了平民不得入內的場所。
里面紅墻綠瓦,亭臺樓榭已經有修整過的痕跡,很精致錯落的風格以陸文龍上過幾天建筑設計的眼光看來,的確體現出很多若隱若現的貴族情趣,可他發自內心的沒這種調調,隨著帶路的人,略微欣賞就轉進院里。
甘紅波也裝文雅,坐在一棵樹下,石板砌就的地面,背后是紅漆的大柱子雕花屋檐跟云紋窗花,看著顏色不算很深的明式小方桌只比膝蓋高點,帶著標準的明代家具的內卷腿風格,兩把同色的扶手椅更是有些年份了,沒有南方喝茶那些復雜的茶具和步驟,就是兩個青花瓷的單把手茶缸,辦公室常見那種,四色小點,旁邊居然還放了倆紅色鐵殼的暖水瓶!
活脫脫混雜一氣的懷舊風格,甘紅波笑瞇瞇的也不起身,就指指自己旁邊的座位:“難得天氣這么好,邀你出來坐坐,我們也好聊聊。”帶陸文龍過來的家伙就消退不見,似乎這個幽靜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兩個人,暖洋洋的秋日陽光灑在身上,陸文龍卻不覺絲毫溫暖。
但他當過茶倌,伸手那么在自己茶缸子上一摸,就知道沒沏水,笑著一邊坐下,一邊給自己倒上,還幫甘紅波的也揭開蓋子添滿:“喲,茶葉不錯,顏色大小都合一,香味撲鼻!”
的確是,無論什么品種的茶葉,有什么講究,基本統一的好壞標準就是眼前這種,密密麻麻的卻幾乎一個模子一樣光澤飽滿,開水一淋上去,馥郁馨香的氣息就該撲面而來,只是偏哪種風格,就不是陸文龍擅長的了,他又沒接觸過多少種好茶,能認出來是好的就不錯。
甘紅波笑得滿足:“所以說,好東西,要遇見識貨的人,才能實現最大的價值,對不對?”仲手端茶缸子。
陸文龍明白這句話,也輕抿一口:“對對對,對事對人,都是這個道理……”
甘紅波有軍旅氣息,估計也其實不耐煩跟陸文龍這沒什么根基的兜圈子:“我的各種業務都在香港和粵東一帶,你在香港關系不錯,給我串聯一下關系,能做成什么攤子,算你一成干股,怎么樣?”
陸文龍不順從不拒絕:“甘大哥主要做什么類型的?”
甘紅波更有這個年代的特征:“什么都做,什么賺錢做什么,各種國內的資源我都能聯系到……”也許在他們眼里,偌大個國家,就好像取之不盡的倉庫,隨便他們拿取。
陸文龍沒那么博大:“是這樣的,小弟我呢,主要是做建筑,現在還一直虧著欠銀行的錢修大樓,所以其他的投資都是走穩健路線的,和國外做了個體育運動品牌,國內正在開始做摩托車,這就是我的架子,香港方面我熟識的人您也知曉,主要就是李家和葛炳強,這兩家聯絡介紹都沒問題,但你們做什么我就不參與了,你們都家大業大的,我跟不起,我畢竟就是個渝慶的小家子氣。”
甘紅波順手在桌上拿點干果在捏著吃,云淡風輕:“陳家你不熟?”
陸文龍一直都正坐在椅子邊,沒有舒坦的靠在后面椅背上,很恭敬:“陳家……接觸得少點,一起聊過。”
甘紅波就笑了,把手里剩下的果殼扔桌上撣撣手:“你可能不知道,他們在滬海的商業百貨大樓,有我的股份。”
陸文龍做驚訝狀:“合作得這么深了,那渝慶他們做的項目您也參與了?”心里有點打鼓。
甘紅波搖頭:“香港商人都是泥鰍似的滑不留手,滬海沒我給他開路,成不了,但是渝慶他就自以為摸清了路數,自己去了,結果翻了船,找過我幫忙挽救,算是給他個教訓,停幾年。”
陸文龍繼續驚訝:“哦。”
甘紅波看著他:“哥們兒我可是坦誠相告,你還遮遮掩掩就不夠意思了!”語氣不重,可表情卻玩味。
陸文龍差點火候,擺擺手:“真不能比,甘大哥,我就是個運動員出身,我承認,陳家在渝慶的攤子出問題,我插了手,如果我不做,他就把我坑死了,所以如果有得罪,這里給您告罪一聲。”
甘紅波瞧不起:“渝慶才多大個地兒,我什么時候在乎過了,我說的是你究竟在香港的事情上能給我伸多大的手。”
陸文龍不賣兄弟賣長輩:“李家呢,確實規模龐大,但我連他們在內地究竟跟哪一方在合作都不知道,但肯定在平京有人,所以就比較模糊,小規模的項目合作我有把握跟他們拿下來,葛炳強就簡單點,他進入大陸還在觀望,我那邊有個試探的小項目,您如果要跟他聯手合作,我全力介紹,這也是統戰工作的一部分,估計您比我做得更能讓上面滿意。”
哦,這個統戰工作和上面,終于讓習慣于自己那個天地的甘紅波在意,一直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探起來一點,一只手肘放在官帽椅扶手上:“統戰工作?說說?”
陸文龍擺玄龍門陣:“葛炳強是前國民黨少將后代……”
甘紅波才恍然大悟的靠回去:“原來是這樣……,那我來跟他合作還有點顧忌了,不好掛我的名頭啊,你做臺前?”
陸文龍終于開始防守反擊:“我昨天看見那位大師跟著您,他說葛炳強事業在北方,重點在隔海相望,是您的打算?”
甘紅波眼睛亮了一下:“你也信這個?”
陸文龍卻搖搖頭:“靠身體吃飯的,信自己,不過葛炳強信,……”老實說他對葛炳強也沒信任感,沒準這雙方咬一咬自己還能逃出一片生天來,現在自己的實力太弱了,兩邊都是大山啊。
甘紅波在意的卻不是這個:“你能……從這個氣功大師這兒看出點端倪來?”
陸文龍就笑了,今天第一次真心實意笑了:“是個能人,但也就在一般人或者富豪面前能,在您各位面前,他還是有點心虛的。”
甘紅波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對吧!我就說你交往透點以后肯定是個有趣的人,他們還不相信。”
陸文龍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您是徐少康的朋友或者好兄弟,我跟他有過節也是真的,但那會兒您如果也在香港,應該知道他實際上想對我做什么,我從頭至尾,可都沒有害過他,也許這話您不愛聽,是他沒把我當成個東西,奧運會之前搞垮奧運隊,處理他的也不是我,等他到南方做生意,遇人不淑更是和我無關,而他到香港最后上面出事受牽連,難道也能怪我?他就是一口氣沒順過來,一直就怪我身上,我做錯什么了?”突然這時候,陸文龍才想起強叔可是從頭至尾都知道自己干掉了徐少康,甚至連尸體都是他們處理的,這……漏洞可不小,不能讓葛炳強跟這甘紅波給扎一塊去了!
甘紅波臉上的笑意果然收了去,看著陸文龍眼珠子里似乎一點情緒都沒有,就這么看著,陸文龍不躲避,回看,還力圖在眼窩里增加點無辜的情緒,這個不難,難的是別過了,過了就十足的在裝。
好一陣,甘紅波依舊面無表情:“你給我個準信兒,他現在究竟是死是活?”
陸文龍毫不猶豫的搖頭:“不知道!外逃是他的事情,國安部通過汪澤清找我聯絡香港人攔截他們幾個外逃官員,就只有他不見蹤影!”
甘紅波追問:“汪澤清搞外事工作都好幾年,還需要你聯絡香港人,就是葛炳強?”
陸文龍臉不紅心不跳:“葛炳強是后面別人介紹的,有個蜀都籍的老輩子是他的領路人,在香港酒會認鄉情,為這個事情,我還被0記查過呢。”